“不要哭,不要哭,不要哭”我看见叶涵又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阶梯上,我叫他,他听不见,我想拥抱他,却无法靠近他,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独自哭泣,“不要哭,不要哭。不
要哭”我看见自己焦急的对着叶涵的背影哭喊。
“小语,醒醒!小语,醒醒!”耳边传来温柔的低唤。
我努力集中涣散的意识,尽一切全力睁开了眼睛,沈铭辉的脸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既而我看到了满脸的焦急,象我梦中看见的焦急。
记忆慢慢地回来了,“我晕倒了?”我吃力地问着,吃力地想坐起来,脚上传来的痛楚让我无法压抑地吐出轻呼。
“你总是知道怎么惩罚我!”沈铭辉无力地说。
“对不起!”
他小心翼翼的扶我坐起来,帮我放置好枕头,调整好舒服的位置后紧紧地把我抱入怀里,“你吓到我了,记得当初话剧公演失败时,你突然晕倒,叶涵恐惧得全身绷紧,整个人阴沉地让人头皮发麻,我还笑话他就喜欢穷紧张,现在,我终于能了解了,你对所有的人从不吝啬表现善良,为什么总对我和叶涵如此残忍。”
“铭辉……”我的口很渴,浑身无力,我根本无力挣脱他的怀抱。而且,他抱得那么紧,我快不能呼吸了。
他松开了我,小心地重新安置我坐好,“都是我的错,叶涵知道了,可能会想杀了我。”
“我想喝杯水。”
他快速地跑出去又跑回来,水果然是生命之源,我好多了,这才发现我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的床上,房间整个的被床头灯红色的灯光笼罩,蔓延着温暖的生命力。
“什么时候了?”
“午夜两点了,你爸妈都被你吓坏了,我请陈医生来看过,确定你没大碍后,他们被我劝去休息了。”对他的话,我挑了挑眉,遭到了他的一记白眼,“当然,解释这一切,请求被允许留下守夜,我的确费了一番功夫。”说到最后,他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承认。
我想到父母会有的反应,不由得笑了,“辛苦你了,你不应该那个时候送我回家的。”
“是的,如果当时我能有一丝的冷静,我会让陈医生在我那里确定你没事,然后,等你醒了,请你自己回家。而不是象个疯子似的送你回家,然后被你老爸揪着衣领骂我混蛋。”
我又笑了,因为他明明厌烦但无可奈何的表情,“可是,你留下了,最后说明,他们
还是很信任你的不是吗!”
“才怪,真的信任我?为什么挑女婿不挑上我,我就是想不通……”听到他的话,我心里又是一阵疼痛,“算了,算了,我干吗又提起这些,你好好再睡会,我会一直在这里,
所有的事我们等你身体完全好了再说。”他说着话的时候,扶着我想帮我重新躺平,而我,
无意再逃避些什么,我拉着他的胳膊示意他坐到床沿上。他这样做了,只是固执地要求我把双手埋入被子里。
“铭辉,父母有跟我提起你,当然,这并不是下午你说的那些物质条件让他们提起你,而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以为我们在交往。是我拒绝了这样的提议,是我跟他们解释,我们只是兄妹般的感情,下午,父母对你的责难我可以想像,多少跟他们的失望有些关系吧。你所有的不满冲着我吧,与他们无关。”
“为什么?”他问的很轻。
“我听到了你和叶涵半年前在你书房的谈话。”我回答得很坦然,既而发现说出这件事也不是很难,曾经盈满心房的剧烈痛楚变得平静,这应该归功于时间和思考吧。
他的手那样紧地拽着我的被角,说实话,我不太能完全了解他心里真切的感受,但可以肯定,这样的事实是会令他感到震惊和不平的,很快地,象是一切明了后的清明,更象是完全豁出去的无畏,他的手放松了下来,整个人放松了下来,“然后呢?”他依然问的很轻。
“然后?然后我很平静地想了很多,然后觉得累了,然后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也让你们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你们也累了吧,铭辉!”他没有回答我,而我已下定决心要把话都说清楚,所以我继续说,“那天,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想送一些妈妈包好的水饺给你们吃,到的时候张妈在收拾院子里的盆栽说你们在书房,我好高兴的跑向二楼,可是在拐角处就听见你们在吵架,你们吵得多专注啊,根本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我就那样站在书房门外听着、看着你们,一对有着十数年亲兄弟般感情的好朋友、好知己为我吵架,为我挥拳相向。当我听见叶涵对你吼说他也很累的时候,我的心象是狠狠地被人剥离了身体般的痛。”因为曾经那么深刻地痛楚,我的话停顿了下来,沈铭辉因为这样的停顿抬起了头,我看见他的眼睛里闪过的关切,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手,却立即被他重新抓放入被子里。我笑了笑接着说,“很抱歉铭辉,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那么理所当然的接受着你的关
怀和照顾,从没有想过你的立场和心境,为什么要爱上我呢?除了满身的傻气和一颗谦卑、敏感的心我既不漂亮更无才干,做哥哥不好吗?我一直当你是哥哥,你知道吗?”
“你只要忘记那次谈话,放弃现在的决定,让生活回到我考查前的状态,我依然是你
哥哥,也永远只会是哥哥。”沈铭辉的脸依然维持着背对我的位置,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又不自觉地紧握成拳。他又在努力压抑他的情绪了,很多次了吧,有很多次他都在做这样的动作和心理调试吧,可是,以往都在我的理所当然和天真里被忽略掉了,我真的欠他很多,真的欠他。
“真的不累吗?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一直这样做你的妹妹,欺负你却依赖你,你所有的关怀和照顾我会理所当然的照单全收,从不会去想你是不是已经厌倦了我的迟钝,更不会去想我的迟钝给你带来了多么大的伤害,如果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会一直以为我的存在对叶涵来说是心里最好的安慰和永远的温暖,我会依然傻气地执着着那份感情,从不会想他或许很早就不想再这样维系了,更不会想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他心里最重的包袱,铭辉,我也很想什么都不知道,我也很想让生活回到之前的状态,可是,怎么回去呢?你认为我有可能继续漠视你的痛苦,继续忽略叶涵的压力,既而成全事实上早已残破的完美吗?根本就不可能的,所以让我来做这个恶人,让这一切都结束吧!你呢?可以继续做个好哥哥或者好朋友,交个漂亮的女朋友谈场轻松美好的恋爱,叶涵呢?他终于可以休息休息,或许去娶他舅父的女儿,他很早就应该有个家了,一个温暖的、舒适的家了。至于我,你都看见了,文来会是个好丈夫,结束多年的等待,摆脱父母一再逼婚的压力,我将有个平静、安全或许还会很幸福的归宿。这样不好吗?各得各的幸福不好吗?”
说了很多话,累了,我不得不选择躺下,沈铭辉紧张地轻轻抱着我帮助我顺利躺下,“睡吧,睡一觉之后再说好吗?我会在这里陪你,你睡一觉吧。”他这样说的时候,我已经平躺好,而他帮我理好被子正准备离开我的床边。“铭辉,我们得说好。”或许有些残忍,但我不想继续逃避,更不想给机会让他继续逃避,那样只会扩大伤害而已。
他背对着我站在床边,僵直的背影、紧握的拳头都说明他在极力地克制着情绪,“睡吧,我们明天再谈。”他过了一会后依然这样说。
“铭辉,明天,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现在的勇气,我们就这样说好好吗?让我们各得各的幸福好吗?”说这样的话真的很难,可是,我必须说。我很卑鄙吧,我那样清楚他此刻的软弱,傍晚我的晕倒还没有让他彻底恢复脾性和理智,他极力压抑着濒临暴发的愤怒,
我必须抓住这样的机会,因为明天,甚至是以后,在这件事上,我们再也不可能有这样安静平和的谈话。我是那么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小语,睡吧,求你了,不要再说了。”他的语气多么悲伤啊,我所有的勇气眼看就
要被这样的悲伤击溃了。
“铭辉……”
“不要再说了,就当可怜我也不行吗?”
“铭辉……”
“真的不行吗?”
“铭辉……”
“有时候,你的固执真是一种残忍。”他说。
“很抱歉,但我必须这样做。”
“必须?为什么?你为什么必须这样做,你听到我们完整的谈话内容了吗?”
“我听到的已足够让我了解我这么多年来的天真给你们带来的伤害。”
“小语。”他的音量大了起来,象是已经失去了仅有的耐性即将暴发的火山口,我会在那即将喷涌而出的烈焰里化为灰烬吧,如果能那样,对于处于这样境遇里的我来说,未尝不是一种好的选择和归宿。我隐忍的泪再一次让他屈服,“小语,不要哭好吗?你总是知道怎么对付我的暴躁,可是,此刻,对我仁慈些,我不想软弱,我也不能软弱,我不会答应你的,绝不,你听到了吗?绝不。不要那么固执,不要那么绝决,听听我的话,听听我的话。”他在我床边重新坐下,看上去那么无助那么慌乱。。
“那天我和叶涵原本在谈合作开店的事,他告诉我,他因为他继父的关系必须暂时搁浅这项计划,他继父的腿病又复发了,已经不能再拖了,再不动手术不止是瘫痪那么简单,会有生命危险,高昂的手术费是他全部积蓄的三倍,他说他又将一无所有,负债累累了,他不敢跟你说,他太害怕失去你又心疼你的等待,小语,我们认识十年了,我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那样深重的茫然,真的,那样的茫然是你无法想像的,于是,我提出帮他出医药费,我让他按早些时候我和他说好的计划去你家坦言身份,不结婚也先订婚,可是他拒绝了,拒绝得那样彻底,我不能理解他的固执,我无法容忍因为他的自尊和恼人的傲气而用你的青春作为陪葬。所以我对他发了脾气,我要他在娶你和彻底放弃你之间做选择,是我,是我的要求没有顾虑到他那时的心境,所以他才对我吼,他也很累的话,如果你真
的听全了我们的谈话,你应该知道,他从没有想过放弃你,就因为不想放弃所以才会感到累,你不明白吗?他舅父提议让叶涵娶他的女儿,有大部分的原因是想让叶涵名正言顺的承接他的公司,如果我告诉你他舅父没有子嗣,只有这么一个养女,你是否就可以体谅老
人这样的安排。可是,这么多年了,叶涵的为人和那股恼人的傲气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他不可能答应的。于是,留下必须的生活费他预支了五年的薪水,他卖了自己,又是五年,想到你的处境,我气急了,气他的傲气,气他的自私,更气他的自负,他的理所当然彻底摧毁了我的理智,你看到了吧,是我先揍的他,是我说会让你彻底忘记他,他才还的手,
他根本不能忍受失去你,你也听到了吧,他说,除了他自己他不可能把你交给任何其他男人,真是的,一个一无所有什么也给不了的人居然对我说这样的话,那天我真的是气疯了。”
他的语调完全平静了下来,在那份平静里我似乎又听见叶涵那坚定而苦涩的宣告,“我们十几年的朋友了,你的为人我很了解,所以,虽然不能完全确认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但我知道你一样爱着小语,所以,我很放心的让你暂时的照顾她,但是那是暂时的,我不
可能让小语走出我的生命,我爱她,生活的际遇让我觉得很累,命运有时对我很不公平,可是,这就是我的命,很累,但无从逃避,很苦,但生命里仅剩的温暖无从搁舍。小语既是我的女人,就必须接受这样的命运,那也是她的命,我认命她也只能跟着我认命。”
那不是他的命运,他应该去娶他舅父的女儿,准备接管他舅父的公司,然后,他继父的腿病会得到更为完善的治疗和照料,然后,他会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份安定平静或许还会很幸福的生活,什么叫认命,不是他的命他怎么能认。
“他是个混蛋,小语,叶涵是个混蛋,可是我还是很甘愿的输给这样的混蛋。叶涵除了他自己不愿意把你交给任何人,而我,如果有那样的资格做决定,我愿意把你交给他,但也仅仅只有他而已。虽然,他是个连自己的未来都无法负担的、固执的、近似愚蠢的家伙。今天,除非,对你而言我的意见根本无所轻重,否则,我决不会同意你现在的决定,当然,你依然可以那么做,只是我可以保证,你会彻底地失去我,很彻底地失去。”
“铭辉……”
他伸手示意我让他把话说完,“我爱你,小语。是的,我爱你,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直到有一天当我看见你飞奔入叶涵的怀抱,看见你们无所顾忌的拥吻而妒火中烧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原来爱了你那么久却不自觉,我也不想爱上你的,真的,我可以起誓,我不想的,可是它就是发生了。那天,你听到我的话很震惊吧,我自己意识
到这件事的时候也同样很震惊,小语,我不想的。其实,做你的哥哥真的很好,被你全心的信任和依赖是我最珍惜的情感,我不想的,不想的。你是属于叶涵的,我早已接受了这样的现实,我是哥哥,会一直是哥哥,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但是求你,小语,无论是为
我还是为叶涵或者只是为你自己,都不要再固执地去做根本错误的决定,求你,小语,算我求你。”
我累了,那种从内心深处发出的疲倦叫嚣着要彻底征服我的意志,我什么也不想谈了,不想说了,可是话依然冷硬地出了口,“铭辉,你还不明白吗?我既已开口就决无收回的道理。我会和文来按约定的婚期结婚,这件事已成定局,不可能改变了,而且,这样对我、对你、对叶涵都是最好的。这不是错误的决定,决不是,”
“你真的无可就药了,这样折磨我们彼此,你很开心是不是?人们说得真对,女人的心才是最狠的。”
“随便你怎么看吧,总之,事情不会改变。你需要冷静,铭辉。”
他突然从我床边站了起来,用着我全然陌生的眼光盯着我,我应该为了那全然的陌生
而感到害怕的,但我没有,我隐藏好深刻的疲倦,回视他一脸的平静和坚定。
“是什么让你这么固执,为什么这么固执,你真的不清楚你对叶涵来说意味着什么吗?小语,你真的不知道吗?冷静?这样的时候只有你还能够做到吧!我也很想冷静,可你的态度只会让我抓狂。不要一再的试图挑起我的脾气,你没有看到我一直在忍吗?”
“你可以不要忍的,我就是不想再看到我们三个人中有任何一个人继续在忍耐中生活,你不明白吗?不要忍,真的,不要忍。”
“你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我看着他,等待着裁决,然后听见他咬牙切齿地说,“我真想杀了你”。我虚弱地笑了,“铭辉,如果真能那样,对我是种仁慈。”喉咙又袭来某种疼痛,我不得不短暂的停顿我的话,“别走,再给我一杯水,我的喉咙很不舒服。”
“你疯了,两个月,只是两个月,只是那根本没有听全的狗屁对话,你就想把我和叶涵杀了,然后再自杀吗?”他抱怨着,但仍然快速的倒了一杯水,语气中充满着完全的不谅解,但扶着我喝水的动作却格外的轻柔。
“喝完水,就睡吧,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我去客厅睡一晚。”
“铭辉。”
“不想吵醒任何人,就不要再说任何的话,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而我的思想很混乱,需要思考和梳理。今天,我们都累了。”
“可是……”
“闭嘴,我让你睡觉,你没有听见吗?”
“可是……”
“固执的女人,休想。要嫁人是吗?好啊,婚期不变,我答应你如期嫁人。可以闭嘴了吗?”
“谢谢。”我似乎只有这句话可以说。
“不用感激我,因为,新郎会换成是我。”
门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被合上,我想追出去,但浑身无力,我只能虚弱的瘫软在被子里,不一会儿,从脚开始,浑身的经脉陆续抽搐,我意识到我开始抽筋了,我没有呼叫,
我用着身体里仅剩的所有力量抓着身下的床单,咬着干裂的嘴唇,静待难耐的痛苦过去,或者不如承认我期待就这样在剧痛中死去,视线在泪中混沌,我的意识再一次沉入无底的深渊,在最后的意识消失之前,我真诚的祈祷过死亡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