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男人直接将身子转过来,面对着她,沉声而问。
“我想要说什么,三爷难道不知道吗?他病了,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上的,这是三爷跟我说的,不是吗?三爷是医者,应该比我更懂,这意味着什么,后果又是什么?”
“是什么?”男人望着易敏的眼睛,语气冷冽煎。
易敏却也不惧,既然今天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她就干脆说个明白戒。
“越来越严重的话,难道不是会精神失常吗?”
男人寒眸微微一眯,不以为然道:“怎么可能会越来越严重?”
“怎么不会?”易敏蹙眉,对他的态度也不免生了恼意。
那可是他的儿子,按理说,她才是不相干的人。
“是三爷自己说,这种病最初的病因是因为受巨大的精神刺激所致,当年,在去幽州的路上,他亲眼目睹了你,还有夫人,以及宁阳王府的那么多人,包括随从家仆一夕之间全部死于非命,他亲眼目睹了那一场灭门惨案,所以心里留下了阴影。他活了下来,活得特别艰难和不容易,他在潜意识里,希望三爷还活着,因为在他的心里,三爷这个父亲就是个神,是可以为他遮风挡雨的神,是可以保护他的神,所以在他受到巨大刺激的时候,他就病了,让自己变成了三爷,变成你这个有力量的三爷,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的三爷,而他自己对这一切却毫不知情,就像是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对自己在变成三爷的时候做的事一概不知,他……”
易敏还在稍显激动地说着,却是蓦地被男人打断。
“这些我也只是根据医书上的记载,这样猜想的,我并不能肯定……”
“可是现在事实就是这样不是吗?”这次轮到易敏没有让他说完,就将他的话打断。
这厢沈妍雪听得一头雾水。
好多信息。
谁病了?
还扯到了宁阳王府?
什么变成另外一个人?
什么父亲?
一堆又凌乱又莫名的信息……
但是,有一句她却是听清楚了。
易敏说,三爷这个父亲。
三爷是个父亲?
没有比这更让她震惊和接受不了的信息了。
凤影墨是个父亲?
他有孩子?
然后,那个孩子还病了?
他跟谁的孩子?
易敏如此激动,是他跟易敏的孩子吗?
正浑浑噩噩猜着,那边易敏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现在的情况是,他对自己的这个病状完全不知,皇上怀疑他、猜忌他,夜灵误会他、不理他,他却是一个人蒙在鼓里,三爷不觉得他的处境很危险,也很难过吗?”
易敏其实真的不想说这些。
虽然她是面前这个男人的人,可终究这是他们的家事。
她只不过是一个外人。
而且,这一切,面前的这个男人心知肚明。
因为,都是他告诉她的。
说实在的,当时听说的时候,她还真的不相信。
她第一次听说,这世上竟然会有这种病。
一个人分裂成另一个人。
这怎么可能?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
难怪封妃大典上,化身成三爷的凤影墨只身前来,带走了夜灵,当时,她还以为是来救她的。可是,他对她却视若无睹,连看她的眼神都非常陌生,就好像根本不认识一样。
原来,此三爷非彼三爷。
都说这种病只有在人遇到重大危机或者受到巨大刺激的时候才会发。
当时,凤影墨也是被逼急了吧。
陌千羽突然选夜灵入宫,让他措手不及。
可人家是君,他是臣
。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又有什么办法阻止?
万般煎熬之下,才导致了发病吧?
都是红尘中的痴儿女,说实在的,她都有些心疼这个男人。
可是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父亲却是……
“而且三爷,那夜在凤府的温泉池边,很显然,夜灵将你当成了凤影墨,换句话说,也就是凤影墨对自己分裂成三爷这件事浑然不知,而夜灵却知道凤影墨就是三爷,三爷就是凤影墨,所以那夜才会救我们,就算被三爷用黑带差点杀死,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救我们,将我们打下水,还出声提醒我们皇上来了,甚至不惜暴露了自己。可是,也正是因为看到了温泉池边,三爷跟我做的一切,所以她心灰意冷,才会在大家闹洞房的时候,当着皇上和所有人的面,将她送给凤影墨的一枚发簪拿了回来,然后跟皇上回了皇宫,跟凤影墨从此沦为陌路。”
“所以呢?”
男人问。
易敏有些无奈,她说了一大堆,他只回了三个字。
“所以,三爷,危机时刻,是夜灵牺牲了自己,救了我们,她是爱凤影墨的,凤影墨也爱她,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这段感情因为误会分道扬镳,而坐视不理?”
巨石后的沈妍雪彻底风中凌乱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不是凤影墨?
眼前的这个男人不是凤影墨?
可是,明明凤影墨就是穿的这身衣袍、戴着这顶面具出的门。
其实,仔细想想,也的确不是。
虽看起来,两人一模一样,可他们的声音却是不同的。
刚刚她还以为是凤影墨故意变的音。
原来是两个人。
她虽凌乱,却也稍感欣慰。
不是凤影墨就好。
不然,刚才的那一幕,那男女苟且的一幕,真的让她承受不住。
原来,不只是她,夜灵也将这个男人当成过凤影墨。
她跟凤影墨洞房那夜,原来还发生了这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难怪夜灵要从凤影墨那里拿走发簪,难怪这段时间跟凤影墨形同陌路。
原来竟是这方面的误会。
心里面说不出来的感觉,五味杂陈,她皱眉,再次屏息静听。
水榭边,男人终于出了声。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告诉凤影墨这一切,告诉他,你还活着,他发病的时候都变成你,可见你这个父亲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么重要,我相信,只要他知道你没死,他的这个病就一定会痊愈。”
易敏的话音刚落,男人忽然低低笑。
“易敏,几时开始,你对他这般关心了?”
听着男人就像是淬了冰一般寒凉的声音,易敏轻笑摇头。
“我只是看不过去,他是三爷的儿子,我对他关心怎么了?倒是三爷,三爷不觉得自己愧疚吗?他过着怎样的生活,他经历过什么事情,三爷不是都一清二楚?面对这样一个视自己为倚靠,视自己为守护神,连潜意识里都想变成自己的儿子,三爷就真的无动于衷吗?”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怎么做!”
男人骤然沉声,将易敏的话打断。
“我怎敢教三爷,我只是将心里想说的话说出来而已。今夜,我就将话撂这儿,三爷信不信,这样下去,不会太长时间,他肯定又要发病?”
这也是那夜她提出让夜灵跟她睡一个营帐的原因。
那夜,陌千羽跟夜灵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是明眼人,都能猜到几分。
两人都那样狼狈不堪,夜灵更是衣衫不整,甚至连营帐都给搞垮了。
任谁都会往那方面去想。
凤影墨就在天子眼前、众目睽睽之下,直接脱了自己的外袍丢到夜灵的身上。
虽然那时,他一个字也没说,一个其他的举
措也没有,甚至连脚下的步子都没有停顿一下,就这样默然离去,可她还是真切地感觉到了他的愤怒和隐忍。
不怒,不会丢衣袍。
毕竟,夜灵早已跟他没有关系,且帝王陌千羽还在当面,怎么也轮不到他一个前夫去脱身上的衣袍给夜灵。
他不是一个沉不住的人,却不管不顾有此一举,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那一刻,他有多生气。
但是,他又必须隐忍。
所以,他没有让自己停下,他让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或许他自己知道,只要他停下,只要他逗留,他可能会做出更为出格的事情。
为了怕他被逼急,为了让他安心,所以,她提出,让夜灵跟她同住一个营帐。
聪明如他,也看出了她的用心,所以,翌日清晨,还特意跟她说了谢谢。
可是,她只能帮他一次,不能帮他一辈子。
夜灵是帝王的女人,常伴君侧,帝王要她天经地义,谁知道几时就发生什么。
不可能每次都能侥幸。
身为臣子,不能抢夺,不能阻止,却只能眼睁睁。
更何况,夜灵还对他误会至深,一副决绝不理的样子,而他,作为当事人,却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无辜地、被动地承受着这一切。
这也是她觉得,不会太久,那个男人一定会再发病的原因。
见面前的男人沉默,似是对她的那句话在沉思,她连忙又继续道:“夜灵救了我们,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不说报恩,至少我们不应该这样任由她误会,我们应该告诉凤影墨和夜灵,这一切真相,解开他们的误会,得知自己最爱的父亲还活着,得到自己最爱的女人的理解和原谅,他的病才可能彻底根治,不然的话……”
“不行!”
易敏的话还没有说完,男人一声沉声低喝。
“绝对不行!”男人声音笃定坚决。
易敏拢眉:“为什么?”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这世上能激发人斗志的,只有仇恨。因为他心中装着仇恨,装着灭门之仇,他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试想,如果让他知道,我还活着,他还会像现在这样恨吗?肯定不会……”
“可是,他是三爷的儿子,对三爷来说,复仇就这么重要吗?三爷难道不觉得,自己是在利用吗?利用他对三爷的父子之情,来逼他,逼他恨,逼他牺牲自己的幸福……”
“什么是幸福?情爱吗?”男人冷嗤了一声,“情爱是这个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只会让人丧失斗志,那个什么叫夜灵的女人误会便误会了,误会了他更好,这样才能让他更加仇恨那个夺走他女人的人,他也会更有斗志去复仇。”
易敏静静看着他。
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么多年,她都没能真正了解这个男人。
“三爷真是这样想的吗?情爱是这个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那我们呢,我跟三爷之间又算什么?”易敏轻笑开口。
男人怔了怔,一时有些被问住。
眸光微闪,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这个问题。
“总之,这件事你莫要管,就这样任由他去,就算他发病,也是在给陌千羽危机。”
易敏再次无奈地弯了弯唇,“若有朝一日,他知道了这一切,他知道三爷一直还活着,却一直在暗处看着他承受这一切,他该是有多痛心和难过。”
“等到那一日,大仇得报,他……”
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骤然一声冷喝:“谁?”
躲在巨石后的沈妍雪浑身一震。
她被……被发现了吗?
完了,彻底完了。
她偷听到了他们的秘密。
惊天秘密。
他们肯定不会放过她。
今夜必死无疑。
就在她心头狂乱地想着要不要跑,或者大声喊人的时候,男人再次冷声道:“出来,再不出来,我就动手了。”
沈妍雪呼吸一窒。
看来,跑是来不及的,自己不会武功,哪是他们的对手。
而呼救的话,就算有人听到,赶过来也需要时间,她肯定已经死于非命。
怎么办?
出去?
似乎她也没有其他的路。
硬着头皮,她刚准备从大石后走出,却蓦地发现水榭尽头的廊柱后,有另一个身影走了出来。
寒风冷冽,夜色苍茫。
身影一身墨袍,袍角被吹得猎猎飞舞,一顶青铜面具掩面,映着水榭的粼光,寒芒闪闪。
竟是跟水榭边上那个正在跟易敏说话的男人一模一样。
是凤影墨。
沈妍雪心头一撞,脚下的步子滞住。
原来,凤影墨也在偷听,那个男人刚刚冷喝的人是他。
差点她就自己主动送上了门。
好险。
轻拍胸口,她靠在了大石后面,心有余悸。
趁没发现,赶快逃吧。
若等会儿像凤影墨一样,不幸被发现了,那就完蛋了。
至少,凤影墨会武功,还是那个男人的儿子,而她......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可是,一想到凤影墨,她的脚又生生迈不出去。
她太想知道凤影墨得知了这一切会是什么反应。
她太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所以,她再次微微探出头去。
跟她一样又震惊,又看着凤影墨的,还有易敏和易敏面前的那个男人。
两人都变了脸色。
“凤……凤影墨……”易敏更是慌乱地轻呼出声。
他是几时站在廊柱后面的?
他是几时来的?
他们做的事,他看到了多少,他们说的话,他又听到了多少?
天。
她无措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
“三爷……”
她看到男人面具下的凤眸微眯,一瞬不瞬看着凤影墨,似是也甚是震惊和意外,也一时忘了反应。
她又再次看向凤影墨。
看着他一步一步朝他们走来。
一步一步,每一步都那样艰难。
不知为何,那一刻,她竟想到了这个男人跟沈妍雪大婚那夜,夜灵将她的发簪从他那里拿走离开厢房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这样的步伐沉重,这样的每步艰难。
因为同样戴着面具,又背对着光,完全看不到他的脸,根本看不出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和神色。
可她却莫名感觉到了他浑身倾散出来的那种风霜和苍凉。
他穿着墨袍,戴着面具,易敏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凤影墨,还是三爷。
她快速思忖着,若是三爷听到刚刚那些话,会是怎样的反应,而若是凤影墨听到刚刚那些话,又作何反应。
她发现,她竟然不敢想。
每一句话对他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相隔的距离并不远,却似乎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他行至跟前,站定。
易敏也终于可以借着幽幽夜色的微光,看到他的脸。
因脸被面具所掩,她能看到的,只有他的唇和眼。
微微抿着的薄唇。
和一双满透着灰败的眼。
那双眼没有看她,只一瞬不瞬沉痛地看着她面前的那个男人。
...............
孩纸们好强,都猜出来了,对,疯子就是人格分裂,所以疯子是三爷,疯子又不是三爷,真正的三爷是疯子的爹。关于人格分裂,素子也查了
一些资料,童年阴影,或者遭遇重大变故,都有可能导致一个人人格分裂的,而分裂出来的那个人格跟主人格可能会有一方知道另一方的存在,也有可能互相不知。当然,这是一门太高端的东西,素子只能略知皮毛,(╯□╰)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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