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全朝休沐。
宫人往宫墙上悬挂彩灯,五步悬雕花草小灯,十步起刻龙凤红灯。新皇旨意,新朝的第一个新年,总要喜庆些才好。
挂完东明殿,有宫人继续往东挂,便有首领太监出来阻拦。
“一针一线皆是圣上赏赐,前面的广明殿里住着废皇,他恐怕受不起圣上的赏赐。”
这意思便是那废皇活不过新年了。几个宫人都觉得晦气,往地上啐了一口,结伴离去。
他们一走,广明殿的大门被人推开。文弘探头探脑看了一阵,才急忙跑出来,将门小心掩好。
趁天色将暗未暗,四下无人,正是逃命的好时候。
低头沿着宫墙走,额头忽的发亮,有个软儒如稚童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皇上,别以为穿了宫人的衣裳就能逃出去。东明殿没有侍卫,福祉宫门外却有十二名武功高强的侍卫,你逃不走。”
文弘听了唾骂:“你个山寨太监坑爹货!我倾家荡产买了你,指望能过好日子,你却让我穿到古代来!穿到古代也就算了,偏偏让我穿到被废黜的皇帝身上,说不定明天我脑袋就搬家了。”
3015年春节,某宝做促销,他以全部身家买了个系统福袋,结果收到后居然是个山寨货,而且自带“砍半”缺陷。
山寨系统开封后,让他许愿。
他许:“金钱、美人、地位。”
结果就穿过来做了废皇。
系统还振振有词:“福袋里有惊喜也有陷阱嘛,而且我的盒子上注明了我什么事情都只能做到一半,你可以不启动我啊。”
钱包都空了,不启动试试,难道等着饿死?
穿成废皇,可不就是金钱、美人、地位的愿望都只实现了一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不许再叫我皇上!”皇你个头,还不如穿成太监,至少上面保得住!
系统想了想,十分恭敬地:“是,先皇。”
文弘:“……”
恨不得把脑袋藏地下走,文弘走到福祉宫门口,果然见门外侍卫不少。不敢贸然行动,在一旁躲着,见侍卫查看往来宫人的相貌极其令牌,他这才死心回去。
福祉宫有三大殿,他住的东明殿是正殿,却也是最荒凉的宫殿。此刻仅有的两个太监,正在彼此量身,准备上报好领取新年冬衣。
脱下宫人蓝服,文弘扯了扯不合身的夹袄。他的衣服还不如宫人的好,宫人年年领新衣,而他还穿着两年前的旧衣,袖子裤腿都短了一大截,好在他饿的瘦骨伶仃,总算衣服能系上扣。
两个宫人量完身,过来问他讨要银子。昨日文弘刚穿过来,就有侍卫来登记宫册,听说能不被砍头,继续在宫里服侍,两个宫人都欣喜若狂,已经围着他讨了一次“赏赐”。
他哪里有银子,他只是个穿货,即便真的废皇藏了银子,他也不得而知。
他穿成的废皇,废的还不新鲜。据山寨系统贡献的消息,凤朝废皇和他同名,也叫文弘,生下来三日后便登基为帝,一直未曾亲政,十四岁被辅政大臣也是他的王叔逼迫退位,囚禁于此,让他自生自灭。
那王叔命也不好,想登基却被宗室压制,一年多费力砍砍砍,刚把宗室男子砍完,还没喘口气自己的脑袋也掉了。
杀了这没命登基的可怜虫的,就是如今的新皇了。新皇是一直向凤朝纳贡的北庆小国的国主君霖,灭了凤朝后,等着新年一过,便要建新国号称帝了。
由于废的不新鲜,他穿过来,那是一丁点的荣华富贵都没享受到,还得忍饥挨饿,这也罢了,偏偏还有人追着他要赏赐!
伺候他的春喜和春荣,因为得罪过人,才被分来服侍废帝。他穿来不足一天一夜,可没少吃这两人给的苦头。昨晚因他不肯给银子,两人拿雪水浸过的被子给他盖。
“主子您也不想想,新皇可不是您那倒霉王叔,他不会留您性命。您都要死了,金银财宝也带不走,何不赏赐给奴才们,往后每逢清明忌日,也有人给您烧个纸钱。”春喜声音尤其尖锐,像是被人捏住了嗓子却高声大叫。
文弘微微一笑:“不必了,朕死了也是孤魂野鬼,烧纸钱也收不到。”既然说没私藏人家不信,他也就不解释了。文弘脾气可大着呢,别人给他一巴掌,他得扒别人一层皮才解气。
见他不识相,春荣便冷笑着离开,不多时让文弘出来院里。只见他拖来一个半人高的石板,上面覆盖一层旧毡子。
“主子,您当了十多年的皇帝,要说没有私藏,奴才们是决计不能信的。您要是不肯给‘赏赐’,奴才们只好给您些‘孝敬’了。”
说完,他将旧毡子掀开,露出无数尖锐的冰针来。原来他们用土做了模具,放在毡子上,又注了水进去,再用石板盖住,冻一夜。第二日只需倒过来,掀开毡子,便能将土模具与石板分离,而之前注入的水,就成了黏在石板上的冰针。
“龙体金贵,奴才们不敢犯上。不过……”春荣指了指屋顶,“若是您不小心摔下来,摔倒这石板上,到时万针入体,可跟奴才们没关系。”
石板只有半人高,只要推的有准头,让文弘裸/露在外的脸扎不到,其它地方有衣服遮盖,扎出多少血窟窿也没问题,死不了人就好。
到时候热水往石板上一泼,罪证都没了,即便有人追究,到时他们死不认账,没证没据自然怪不到他们头上。
“是‘赏赐’还是‘孝敬’,您自己选!”两个太监自认合力对付个少年,并不是难事。
文弘瞅一眼泛着寒光的针板,额头沁出一层汗珠来,赶紧答应把私藏拿出来给他们分,只是他私藏的东西都没在东明殿,当年被押送过来,龙袍都扒了,哪有私藏。以前在宫里玩乐的时候,随手藏过几个小物件。
“我回屋将藏东西的地点写下。”文弘轻声道,“若能给纸笔最好不过,恐说了你们忘于脑后。”
春荣忙去借纸笔,让春喜守着身体虚弱咳嗽不停的文弘。
等人走远了,只剩下年纪较大的春喜,文弘突然发难,抓起一把雪扔向春喜的眼睛,再一脚横踢,春喜向左倒,摔在了针板上,又滚下来,压碎了不少冰针。
果然还是得从房顶摔下来,才能伤人。文弘嗤笑一声,扭头往外跑。等春喜反应过来,他这小身板,哪里能是春喜的对手。
能把春喜引到东明殿后的小花园,那里他藏了个棍子,人稀树多,树影憧憧,能打晕春喜最好,打不晕也能躲起来。
打开院门,却见外面多了带刀侍卫,明明方才春荣出去时还没有。
“站住!”侍卫举刀拦他。
倒霉!文弘后退一步,皱眉思索。门外有侍卫,门内有太监,都是要命的主儿,他该怎么办?
一直装死的系统突然说话了:“请领取任务,今日任务是保命!”
保命,保命!自从穿过来,他无时无刻不在保命啊!
“山寨货!”文弘低叱。
系统犹豫一会:“先皇。”
“还敢顶嘴!”文弘见春喜追上来,低声道,“回头收拾你。”他又走到门边,跟侍卫攀谈起来。侍卫明显不愿意跟他说话,他也不介意,只要春喜忌惮侍卫,不敢上前就好。
福祉宫三大殿,其实只东明殿有人住,是以侍卫们守在福祉宫门外便可。文弘正要问为何侍卫守到了东明殿外,就见有不少人打着灯远远走来。
这时天色已黑,宫墙两侧宫灯却给深宫添了一抹渗人的红光,仿佛一张血盆大口,看得文弘怔住。
昨天他还陷在柔软的沙发中吃泡面。今天却到这个陌生的地方,随时可能丢了小命,他如何能受得了?
只是死扛着罢了。
此刻的温柔夜色、温暖烛火,让他有些恍惚,竟发起怔来。
君霖大步走来,就看见一个瘦小的少年,穿着不合体的旧衣,对着长长的宫墙红了眼。
嘴角微扬,凤朝的废皇不过是个懦弱无能的少年。
侍卫们呼啦啦跪了一地,口呼万岁,文弘眉头一跳,下意识退到门后,一边透过门与墙的缝隙打量新皇,一边暗中拔门闩。
没想到新皇居然会亲自来见前朝废皇,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
只见这新皇面目温和,一双黑眸亮的如同黑宝石,将灯火都映衬的黯淡无光。听说是个武将,却不似想象中那般相貌粗狂凶神恶煞。
但无论如何,这家伙可能会要了他的命啊!怎么看都生不出好感来!
如果劫持新皇,不知会怎么样?
脑海中响起山寨系统的声音:“凭你?提示你一句,新皇不是良善之辈,他大概会把你剁成饺子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