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弘把君霖从折子堆里拉出来,打着灯笼到御花园里赏花。此时天刚转暖,也没什么花草,不过比冬日好上许多。
上头有个不爱花草的君主,宫人们在打理御花园这方面就懈怠。宫里若有女主人,就是冬天御花园也该姹紫嫣红才对。
这时虽还没宫禁,可御花园几乎没什么人来,只有巡逻的侍卫偶尔走过来,还有状着胆子给侍卫送香囊的小宫女。
两人躲在假山下,听着小宫女问喜欢的侍卫愿不愿意等她。君霖特意下过一道圣旨,宫女由二十五出宫,改为二十三便可嫁人。若宫女没有亲人,可由宫里给发嫁。
这小宫女才十五岁,侍卫得等上八年,因此一直犹豫未答,最后小宫女一跺脚,拔了刀子就要砍人。
如果只到这里,文弘和君霖也只笑笑就过去了。可后来小宫女却说了一句让两人印象深刻的话。
“你连八年的时间都不愿意给我,我还能奢望与你白首?”
等两人吵闹着走过,文弘捏住君霖的耳垂,略伤感:“她倒是看得明白。你说,我怎么就那么傻?”
君霖连基本的信任都给不了他,真的能跟他白首?
将君霖的江山夺过来,他掌了主动权,两人真能更好地走下去?君霖对江山这般看重,失了江山,是否会恨他?
明知道不管哪条路,两人都注定走得坎坷。可他还是盲目乐观的往前走。
“你的确傻。”君霖抱住文弘,轻轻地亲吻他的额头。
“明明说要造反,却一直在帮我。”
“你的聪明才智全用在帮我做事上了,你的傻全总在了对我的爱上。”
文弘突然心酸地想掉泪。
“你看,我连造反,都忍不住想帮你,你怎么能不信我?我想当皇帝也是为了得到你,全部的你,包括你的信任。”
君霖叹气:“那我问你,我说我会慢慢相信你,你信么?”他一直在努力,但文弘以为他不知道的小动作,总在挑战他的信任。
“……我相信你在努力。”文弘目光坚定,“但我真的害怕我等不到你彻底相信我的那一天,这中间我做错什么,你会杀了我……”
“胡说什么!”君霖冷下脸,抬手在文弘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文弘登时缩了缩脑袋,毫无气势地辩解说自己只是说笑。
两人都明白文弘不是随便说说,不过文弘不愿深究,君霖着实大大松了口气。
后来,君霖避开文弘,给了吹墨一个东西,吹墨吓得手抖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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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
“郭董大插手后宫之事,理应处死,以儆效尤。”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君霖往下看,文弘快速地抬头看他一眼,满眼的得意。
这事文弘做的确实不错!
不过只杀了郭董大,还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臣有本奏。”傅温采出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这个带着苍老之态的圣儒身上,其实很多人到现在也不明白傅温采为何会为君霖效力。傅温采不似文弘,文弘若不降,等来最好的结局就是一死。又没人逼傅温采,傅温采怎么会做了降臣?
难道圣上真是天命所归?
“说!”
宫人拿过傅温采的折子,请君霖查阅。傅温采立于大殿中央,开始数郭董大的罪名。
这一数落就是半个时辰,共一百三十条罪名,每个罪名都有单独的折子,分别详细记载了相应的罪行。
等傅温采让人搬来一百三十本折子,连君霖都头大了。
不管是什么样的罪名,其后跟两三笔解释不就行了,何必这般认真。只要他坚信郭董大的有罪,即便虚拟几条罪名,也无关要紧!
他让傅温采出面调查,一是看重别人对傅温采的信服,二也是想看看傅温采的能力。
傅温采没让他失望。
折子太多!圣上重视,此案又不可再拖,众臣干脆分坐于地,每人捧几本看,看完无异议就传给他人,有异议提出。
一百三十本折子,无一人有异议。
哪怕是私造武器,谋逆的罪名。
郭董大在各地有好几间打铁铺,谋逆之人从这些铺子购买生铁或成型的兵器,为了不抬着几箱的银子引人注目,就拿银票从郭家其他铺子走假买卖。
也正是因为如此,柳氏才能一出手就拿了那么多银子给文弘。
其他私造兵器,违禁私开铁矿、铜矿,与谋逆造反几派人马都有干系等罪名,也有详细证据,在此不一一细述。
十几条都是株连九族的大罪,不过众人都得了圣上的保证,无人有异议,倒是有三两个求情的,都是自家女儿嫁到郭家,害怕保不住女儿。
郭董大平时太过目中无人,以至于无人真心为他求情。
郭家是第一个受处罚的大世家,犯的是谋逆大罪,不能轻饶,要给世家大族们一个警示。但又不能太重,寒了这些人的心。
这些人最关心的是,圣上是否会趁机将郭家连根拔起,既是否会留郭家子嗣,是否会将郭家所有钱财充入国库?
这个棘手的问题,君霖文弘讨论了一夜,文弘奇迹般的没有先睡,精神百倍地跟君霖叨叨自己的想法。这让君霖以为自己今晚没能大展雄风。
后来君霖逐渐发现,文弘对政事的热情高的可怕。而且,文弘想出来的点子,有时真的让他害怕。
文弘若是在他的位置,想必不会比他做得差。
他不喜欢文弘这般聪明,却又不想文弘真的浑浑噩噩,甚至他也不愿意去压制文弘办事。
他自觉对不住文弘,文弘想要的那一点自由,在他能忍受的范围内,他都给。
议罪时众人还说上两句,此刻要定罪了,无一人站出来发表意见。就连从旧都来的大臣,也沉吟着不敢开口。
总要有个人大公无私地求圣上从严处置,君霖才好显示仁慈,安抚其他世家。
这事本该傅温采来做,可傅温采到关键时刻并没有站出来,他要试验君霖对他的底线。
君臣博弈的仗,他还没输过。
见傅温采迟迟不动,文弘心里骂了声,跳出来跪倒在地。
他还没说话,傅温采就往前走了一步要拦。君霖比傅温采更快,已经开口:“金陵王,朕知道你与郭董大的女儿有婚约,但上次郭董大已有退婚之意,朕在此为你取消婚约,你不必为他求情!”
文弘快速抬头看了一眼,君霖眼中满满都是警告。有几个想要观圣意的大臣也看到了,他们以为是警告文弘不许求情。
文弘却明白,君霖担心他多次针对郭董大,会让人觉得他冷血。他可以去阻止世家造反,那是他性命攸关所在,且那时只说处置郭董大一人。
他不能再请重判郭董大,再怎么说,他跟郭家也是有点沾亲带故!一个人处事果断些,没什么不好,优柔寡断才惹人烦,可要六亲不认心狠到底,就会被人排斥了。
“圣上。”文弘立刻反应过来,顺着喊了一声,表情为难,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君霖顺势拍案大怒,让宫人将文弘叉出去打。文弘一听是宫人,就控制不住地想笑,难道一会让他表演嗷嗷惨叫?
他被宫人拉出去之前,还为郭董大求了一句情,换来君霖一句“给朕重重地打”。
宫人带他去了偏殿,一进门,就赶紧松手,分别端茶倒水捏肩捶背。
“一会劳烦您喊大声点,但不用太惨。”
圣上要处罚臣子,尤其是杖责,宣侍卫来和宣宫人来是不一样的,宫人手段多,琢磨皇帝的意思也准,他们想打的疼,就能让人疼的生不如死。想不让人疼,就啥事没有。想让人死,几板子下去人就没气了。
宫人知道金陵王打不得,大臣们却以为金陵王会挨打,只是会挨的轻一点,所以没人担心金陵王。
郭董大既然有谋逆罪名,那拉上金陵王也不算牵强。可圣上是怎么做的?圣上可是当场撇清了金陵王与郭董大的姻亲关系!
一时间,对于“将奴”许多人深信不疑。如果不是因为金陵王是圣上的福将,所以圣上才留下金陵王性命,难道还会因为圣上跟金陵王相亲相爱不成?
知道圣上除掉郭董大的意思坚决,原先还迟疑要不要装模作样求两句情的人全死心了,不但死心,还纷纷跳出来请求严惩郭家。
等众臣将郭家几辈都拉出来鞭尸,君霖这才心满意足地下旨。
虽郭家有谋逆大罪,但君霖以仁治天下,不株连,不杀害女人、幼子、老人,只郭董大一家及参与谋逆的人家男丁处死。
郭家只郭董大及妻儿钱财、田地等充入国库,在郭家公中的属于族人的部分,由族中长辈安排,分发给族人。
郭家人十年内,不得参与科举。
圣旨一下,世家人都彻彻底底松了口气。
圣上不没有趁机对郭家赶尽杀绝,保全郭家,甚至给郭董大留了条血脉在。这就能保住家族香火不灭。
并且郭家的财产也没有被全部收走!虽然经过此次,郭家不再是世家大族,但还有金银在,多养几年,总能慢慢恢复家族兴旺。
新皇在这事上做的地道,世家官员心里乐开了花,纷纷跳出来,表示要为春耕捐钱捐物。
君霖大喜!他正舍不得开国库呢,有人跳出来掏银子来彰显他的仁慈,他自然高兴。
这些世家为什么想起来捐钱?又是文弘的点子。
文弘太聪明了,很多时候他都给出好了主意,文弘不但能遇事随机应变,甚至会想出更好的法子,给他惊喜。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