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十一(1 / 1)

()北方的雪总是融化的很晚,但春天总会来临,然后赶走不情愿的冰雪,给大地带来生机。【高品质更新】

一只小麻雀在军营的围墙上梳理着自己的羽毛,不时地用圆滚滚的小眼睛看着军营中排成队列的士兵,惬意地在他们的头顶盘旋了一圈,彰显着自己的无拘无束和自由。.

燕子似乎也快要从南方飞来了,因为从沧海吹来的暖风不仅染绿了嫩草、染红了鲜花,也将生命所需要的温暖带给了严寒的北方。

军营中的士兵已经站了好久,小麻雀终于飞累了,俏皮地跳到马棚上,站在军马那笔直的脊背上,看着一个年轻人在队伍的前面宣读着什么,而下面的士兵不时发出一阵充满杀气的吼叫,让小麻雀感到有些不安,扑棱了几下翅膀,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那种感觉就像是听到了苍鹰的亢音。

刘健已经宣读完了命令,又鼓动了士兵几句,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敷衍,士兵们发出了一阵阵喊声,炽热的声音似乎将料峭的春寒都挡在了军营外面。

下令解散后,士兵们匆忙地回到了营房,整理着他们的物品,团部的后勤人员也开始分发战前的物品。

每个士兵分到了三两烟草、一瓶酒、一顶新帽子、一双新靴子、三块燧石、六十发子弹、一块肥皂、一根针和一团线,当然最重要的是每人发了三个银币。

因为刘健在他的营队中实验性地采用了伍长制,每个伍长还发了一个铸造铅弹的小模具和一大块铅,有时候纸壳子弹并不一定能保证供应,还需要士兵自己融化铅块在战场的间隙制作铅弹。

酝酿了半年多的战争阴云终于划出了第一道峥嵘的闪电,昨天刘健已经在团队接到了命令,在今天下午申时之前整队,准备乘船出发。

“集合的时间选的不好啊,干嘛选在申时?据说猴子最喜欢在申时嚎叫,而且那时候叫声最悠长,所以才按生肖把那段时间化分为申时。一会咱们集合的时候免不了要吹笛子,这不是将咱们都比喻成了猴子嘛……”

李沐显得很兴奋,虽然吐槽着这个时间集合,但脸上却挂着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对下级军官而言,战争意味着功勋,这是他们所喜欢的。

“嗯,其实我看西夷人的时间分段也可以借鉴下嘛,一到十二,和咱们的子丑寅都是一样的,那样也方便些。”

肖衍看了看太阳,笑着说出了他的看法,李沐撇撇嘴道:“既然一样干嘛要用西夷人的分法?我买自鸣钟的时候从不买上面刻着123的,而是买刻度是子丑寅的……”

刘健笑了笑,看得出李沐的想法有些极端。在思想激烈碰撞的时代,不可能每个人都有一样的想法。李沐这种人刘健是很钦佩的,不管怎么说做到了言行合一,而不是如同某些人一样,一边喊着抵制外夷,甚至对学外夷语言的学生大打出手彰显他才是真正的民族主义者,夜晚却在西夷女子的身上起伏不停。

几个军官说笑着,一共给了士兵们两刻的时间去准备,一刻就是将一天的时间分成一百刻,一刻也大致相当于十五分钟,对于训练有素的军队,半小时足以整理完他们的行装。

“营队长,咱们要到哪?团长没和你透漏一下?”

刚才已经宣布这次是对上次平户事件的教化,那么目标自然是倭国,早在去年,这些下级军官们就已经闻到了战争的硝烟味,只是不知道到底是雅库茨克还是倭国。

“我也不知道,管他呢,反正据说这次咱们燕国就出动了咱们一个团队,好像还有一支骠骑兵营吧?

知道在哪里登陆有什么用?反正也不远,团队的后勤队准备了大量的酒水,喝点酒就到了。【高品质更新】”

李沐嘿嘿笑了一声道:“营队长,在船上可不要随便喝烈酒,这不吉利。我听我叔叔说,他们的战舰上有一个仓房专门准备了好多的烈酒,据说是遇到风暴的时候眼看船没救的时候,就让水手们都喝的酩酊大醉,这样落水后迷迷糊糊的也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哎,又要遭罪了,死倒是还好,就怕半死不活啊。上次我从黑龙江口坐船到元山港,差点吐死,晕船的滋味太难受了。

要是倭人就在海边上列阵和咱们决战,恐怕对咱们不利啊,我记得上次晕船后好几天都软绵绵的……”

刘健弹了弹手套上的浮灰,笑道:“倭国四周都是海,制海权在我们手里,就他们那点战舰,没什么作用的,咱们想在哪里登陆就在哪里登陆,我想将军们不会忘记考虑这个问题吧。”

肖衍点点头,想到了倭国的地形,觉得刘健的说法很正确,但是随即疑问也就来了。

“营队长,那咱们的军队谁指挥啊?肯定不是各自为战吧?”

“不知道啊,这个总指挥的人选真的不好定夺。齐吴两国才打完仗,这次唱主角的应该是齐国,可是一来吴国肯定不会同意,二来齐国在琉球刚经历了一场败仗,估计齐国人当总指挥各国肯定不会同意。

三晋和秦楚汉出兵都不会太多,咱们燕国更不太可能,齐国人也不会同意燕国的将军指挥他们……

现在看还是扑朔迷离啊,这次仗,不是那么好打的。如果面对外敌的入侵,或许各国能够团结一致,但是对于这种分桃子的战争,鬼知道能什么样。”

说话间,时间已经到了,刘健示意各个连队长整队准备出发,随着一阵急促的笛声,各个连队整理完毕,背包已经扎束好,有的士兵们已经换上了新的帽子和靴子。

“出发吧。”

一声令下,各个连队迅速变化为纵队,依次离开了军营,前往海港准备乘船。

到达港口的时候,船只已经准备就绪,大量的小贩在码头上贩卖着小商品,远处的商船依旧有条不紊地装卸着货物,对于军队的调动他们已经司空见惯,毕竟沧海卫就是作为军港存在的,无论是去朝鲜还是虾夷库页岛,燕国的军队都是在这里登船。

各个营队的军官需要和部队在一起,虽然军队仍然保持着队列,可是也挡不住有人迅速地掏出铜币买上一些吃食或是酒,这种事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战在即,军官们的态度也比从前和蔼了许多。

刘健远远地看到了骑着战马的团长,过去敬了个礼问道:“就只有咱们团队嘛?您不是说还有一支骑兵营队嘛?”

“他们在海参崴登船,你的营队怎么样?士兵们有什么看法?”

“还好,你也知道,士兵嘛,说不上狂热也说不上关心,不过下级军官们倒是很兴奋。”

“那就好,军官是士兵的表率,不需要士兵们的狂热,只需要有表率的军官就足够了。好了,你回去吧,适当的放松下,让士兵们买些东西也可以,反正要过一会才能开船。

你试行的伍长制怎么样?那些士官们应该很满意吧?毕竟芝麻绿豆大的军官也是军官啊,怎么说呢,有时候成为军官就是士兵最大的动力。”

“嗯,还不错,士官永远在线列的第一排,他们的表率作用毋庸置疑。那么我回去了。”

“去吧。”

敬礼之后,刘健回到了营队,通过团长的话他猜到部队应该会在什么地方集合,而不是直接登陆。

军官们有自己的仓房,帆船劈开海浪前进的时候,孙祥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趴在狭小的窗口上呕吐起来,其余的几个军官倒是不怎么晕船,从口袋里拿出吃食,或是点上一根烟,静静地等待到达目的地。

而士兵们则挤在船舱内,晕船的人开始朝帽子里吐,几个人打趣道:“嘿,我说咱们给咱们发了新帽子,原来是用来吐的。使劲吐吧兄弟们,等帽子吐满了,咱们还有新靴子……”

酒精、汗臭、屁臭、皮带油……各种难闻的味道在船舱中蔓延,吐完了胃里的食物后开始吐酸水,有人一不小心吐到了战友的身上,战友随意地笑了笑,然后反吐了回去。

这种恶心的呕吐逐渐成了一种互相打闹的乐趣,士兵们已经疲惫地连话都说不出来,当开饭的时候,看着抱着木桶走进来的水手,眼皮都懒得睁一下,反正吃了也得吐,还不如不吃呢。

“伍长,你去过倭国吗?”

“没有。”

两个渔民出身的士兵在一个角落里抽着烟,他们没有晕船的症状,而且又都是同乡,很自然地聊了起来。

“伍长,我有点想家了。想黑龙江河口那绚烂的日出,想坐在桦树皮的小船上钓鱼的日子了,想妈妈包的饺子……”

“谁不想呢?不过既然服役,那些东西就该遗忘啦,你也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伍长,咱们为什么要打倭国呢?”

才服役不久的士兵提出了一个很难的问题,一个服役五年的上士无法回答的问题。

上士使劲抽了一口烟,皱着眉头,想要给这个年轻人一个解释,可是却不知道说什么。

“好像是因为咱们的人在平户被欺负了吧?报纸上是这么说的,咱们自由民不是必须要认识六百个字嘛?你没看过报纸?”

“看过啊,可是有好多的字不认识。”

“那就是了,你的兄弟被人打了,你会怎么做?自然是打回来啊。就算是你兄弟的错,你也不能指责你的兄弟,兄弟是兄弟,外人是外人。道理和兄弟谁重要?”

“当然是兄弟了。”

“那就是这么个理儿了。”

“伍长,我曾经听一个人说过这样一段话,总感觉像根刺一样扎在我的心里,可惜我不知道该怎么把这根刺拔出来。”

“嗯?说说看,说不定我就是一瓶醋呢,正好可以把你这个刺弄软。就算我不行,咱们也可以问问营队长,他很好说话,第一次来军营的时候还和我一起抽过烟呢,还给了我一把烟叶,人真的很不错,一点没有官架子……”

“那个人说,咱们士兵的命根本不值钱,军官和贵族可以在战争中获得功勋和荣誉,可是实际上这些功勋都是咱们士兵用命换来的。

他们在战后可以得到赏赐,可以得到土地,可以得到提升,咱们呢?死了后就只有二十个银币的抚恤金,这样太不公平啦。

就算咱们得到了整个世界,可是咱们还是士兵,控制世界的也不过是那些贵族,有钱人依然有钱……我们村子的大商人,也是自由民,可是他却不用服役。

咱们在战争中能得到什么?除了死亡和伤痕,什么都得不到了。”

伍长听到这里,急忙看了看身后,狠狠地掐了新兵一下,说道:“小心点,这种话不要乱说。”

新兵急忙闭嘴,可是眼神依然疑惑,想知道这个答案到底是什么,然而伍长闷着头抽烟,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士兵们有着各种各样的疑惑,但他们却不得不被驱使着走向战场,他们为什么而死?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或许他们会找到一个答案,但这个答案却不是唯一的。

当他们从战场上幸存下来,亲眼看到了战争的惨烈,或许会相信这一切是为了荣誉、或许会相信这一切是为了提升为军官、或许会相信这一切都是不公平的……只有活下来才有资格思考,思考之后他们就会走上一条不一样的道路。

“伍长,如果真的有外族入侵到咱们的土地上,我不会皱一下眉头,真的。毕竟爹娘就活在咱们的土地上,他们生我养我,我会用命来保护他们。

真的,因为外族从来都是残暴的,咱们若不抵抗只能灭亡。可是为什么要去欺负那些比咱们弱小的国家?那他们看咱们和咱们看外族有什么区别啊?”

伍长低头沉思着,看着外面蔚蓝的海,拍了拍新兵的肩膀说道:“似乎有点道理,你知道那些昆仑洲的土人吧?你说如果你生在那里,你的境地会怎么样?”

新兵想了想,笑道:“比这凄惨多了,听说他们在扶桑都是当奴隶的,经常累死,平时像狗一样被链子拴着呢。”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强大到劫掠别人,所以只能被别人劫掠。

见过家乡的灰狼吧?狼永远都是吃羊的,你是一只狼,但如果你自己折断了牙齿,剪掉了爪子,那么在别的狼看来,你和羊有什么区别?你不去吃羊,就会被狼吃掉。

头狼永远比普通的狼吃得多,吃得好,可是普通的狼也可以分上一点骨肉,其实这也不公平,打猎的时候头狼未必就比普通的狼出力多,可这总比被吃掉的羊强吧?

咱们现在虽然只是当兵,可是子孙后代或许可以成为大商人,或许能进军官学校,或许能靠和倭人做生意发大财……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们身后有一个强大的国度啊,咱们的强大你以为靠的是什么?归根结底还不是靠你我手里的枪夺来的?咱们自由民的黑土地也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那也是咱们从北方蛮子手里夺来的,咱们的祖先流的血,所以咱们才能在服役之后快活地在土地上劳作,收割着麦子和大豆,这就够了。

如果我们只是一只羊,我们的子孙后代又怎么样呢?如果我们沦落到昆仑洲那样的境地,外族会收起他们的爪子和牙齿不吃我们吗?我们的子孙后代敢幻想一下在土地上辛勤劳作的快乐嘛?

我不吃别人,别人就会吃我。就是这么简单。”

新兵挠挠头,笑道:“伍长,你说话还挺有道理的,一点都不像是个当兵的,反而像个先生……”

伍长咧嘴笑了笑,缓缓说道:“这哪是我能想明白的?我也有过你这样的疑惑,但是李沐上尉在用鞭子抽完我之后把这个道理告诉了我,所以我就记住啦!我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本来这世界就***是这样,人和人如此,国家和国家也是如此。按李沐上尉的说法,都是狼与羊。”

两个士兵谈论着李沐的时候,李沐刚好打了一个喷嚏,骂道:“不知道哪个家伙又在背后说我坏话。”

虽然骂着,却无法掩饰住兴奋,手里拿着一块纤细的棉布不断擦拭着一支小巧的燧发手枪,颤抖的双手显示出他的狂热和激动,不时走到窗口看一看是否靠近了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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