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为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姚肃,这一刻当真是傻了眼。
看见姚肃耷拉着脑袋的模样,杨宛狠狠心,又道:“温家哥哥大概也是看出来了,所以才故意说想不出诗词来了,要自己找罚。”
姚肃越发丧气,低着头说:“宛宛,是不是我显得特别笨?”他虽然年纪被杨宛大,可是这一刻拉着杨宛袖子的模样,倒好像是杨宛的弟弟一样。
那委委屈屈的模样,一如记忆中的杨景之。
杨宛立刻就心软了,柔声道:“不会,少爷你只是考虑不周全。不过,将聪明才智用在这种地方,实在是太浪费了。”
姚肃听她这样说,嗫嚅问:“宛宛你不怪我找承心麻烦?你对他,也是当哥哥看的吧?”杨宛说是,夜色中她的声音仿佛说到姚肃心底去:“但是我也知道,温家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对他有自信。”
“对少爷你,我也有自信。”
姚肃被她鼓舞着,终于振奋了起来。一旦振奋起来,他就拉着杨宛的手,说:“宛宛宛宛,我也比你大,你要叫我哥哥。”
被他捏着手腕不放,杨宛终于觉得,他还是垂头丧气吧。
第二天,在陆先生那里上完课之后,姚肃就一溜烟地跑了。杨宛与青衫收拾着东西,淡墨跟了上去。陆先生看着杨宛的动作,忽地问杨宛:“宛宛这些日子,是故意让着那小子吧?”
杨宛脸颊顿时绯红,小声道:“也没有,确实是跟不上进度。”
陆先生哈哈一笑,摸摸她的头,说:“你的心思是好的,只是,总要有点压力才好。若是没有压力,只怕也是不想动了。”杨宛想着陆先生这段话回了院子,就见温承站在那里,对面姚肃正说着什么,温承脸上满是苦笑。
杨宛快步上前,温承见了她,连忙招手让她过来解救自己。姚肃也见到了杨宛,喜滋滋地过来拉杨宛,说:“宛宛你来给我做见证,我以后都不会特意去欺负他了。”
杨宛好奇地应是,看着温承逃一般地躲开,姚肃却兴致勃勃的样子,不由得分外好奇。问过了之后才知道,姚肃居然是来向温承坦白了自己做的事,然后又理直气壮地向温承下战书,说要让温承自己承认他比温承优秀很多。
这般举动十足的小孩子气,可是姚肃做来,居然也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这件事情过去之后几天,门房上有人给杨宛送了一封信过来。不光是杨宛,就连姚夫人也显得很诧异。
信件是用最普通的粗纸写的,厚厚的一叠,信封口只是简单地用浆糊糊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旁的人看过。
姚夫人也有些好奇,看着杨宛打开了信件之后,就在边上等着杨宛的消息。结果这看着看着,却见杨宛的眼眶渐渐变红,眼泪就落了下来。
姚夫人惊讶又心疼地过去抱了她在怀中,柔声道:“宛宛休要哭,可是出了什么事?”
杨宛一边落着泪,嘴角却一边翘了起来:“是四姐的信。”
杨宛的四姐杨玲是当初在宫中因为受了杖责被移出去的,移出去之前奄奄一息,移出去之后就没了踪迹。姚仪说着要帮忙找一找,却至今没有找到下落。
姚夫人听得是杨玲的来信,也是诧异,口中却道:“可怜见的,当初说要去好生找一找,却一直不曾找到,如今可算是有了消息了。”
说罢又拿了帕子去抹杨宛脸颊上的眼泪,说:“如今既然有了消息,也是好事,怎地反而哭了起来?”
杨宛一边哭一边笑,样子分外古怪。好一会儿之后,才略微平静了些,对姚夫人道:“还请夫人见谅,实在是收到消息,太过于激动了些。”
姚夫人见她安静下来了,方才笑着坐回去,问:“你四姐可曾说了如今身在何方?若是方便,不若将她接来,也好与你做个伴。”
杨宛又将信纸拿起来,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遍,摇头道:“四姐并不曾说,想来是怕添了麻烦。也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谁,能否请了他进来问一问?”
姚夫人连忙让人去了门房上问一问,不多时,却进来一个街头常见的脚夫。
那脚夫自从接了那封信,说是要送到丞相附上,心中就是惴惴。在门房等了一阵,有人过来取了信件,却不曾让他走,他就有些坐立不安。
如今听得有人来请了自己,说是接信的人要见自己,连忙起身将自己的头发衣服捋了捋拉了拉,方才小心翼翼跟着过去。
进门只见无处不金碧辉煌,看得他眼花缭乱,后来被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训了一声,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心里面却始终记得方才看到的小桥流水,假山叠翠。以后出门去,也有东西可以与人吹嘘了。
低了头,脚底下的路都是上好的石板铺就,沾了泥的鞋子踩在上面只觉得格格不入。那脚夫情不自禁地放慢了步子,生怕脏了地面。
等到进了院子,暗色的门槛埋入,脚下就是一软,居然铺着看不出材质的地毯,细细软软比身上的衣服还要好出许多。
那脚夫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跪下的时候兀自在想,果然是丞相府上,这地上都铺了毯子,跪下来居然也不疼。跪下之后,就听得屏风背后,一个女声清脆地问他,是谁将信交给他的。
那脚夫听得那声音婉转动人,听得只觉得半边身子都酥了,却又知道此地不是自己放肆之地,将舌头一咬,疼过之后,连忙答道:“小的在驿站做脚夫,今日有人从苏杭过来,拿了这信件让小的送过来。”
他心中想,也不知道这信件里面写了什么,让这丞相府上的人都不嫌弃自己粗鄙,叫了进来要见自己。只是想着据说接信的也只是丞相夫人身边的一个丫鬟,丫鬟也能住着这么好的屋子,不知道那丞相大人和丞相夫人住的地方又该是何等辉煌。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得屏风背后有个小女孩的声音低低地说了什么,方才那女声又问:“可知道那送信之人是谁?”
那脚夫连忙指手画脚地说了一番,屏风内的杨宛听得分明,那让脚夫送信过来的是从苏杭来的商人,这几日在京中客栈暂居。
杨宛将那人的姓名身份记了,起身回去见姚夫人。
姚章姚肃与姚真都在那里,见杨宛进来,个个脸上表情不同。姚章依旧是面色平平,姚肃与姚真却都是关切异常。姚真更是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杨宛身边去:“宛宛,听说你收到了信,知道你姐姐的下落了?”
杨宛不急不慢行过礼,方才对姚真说是:“只是也不知道那送信的人是谁,四姐信中似有未尽之语,却又不曾明说,委实让人心焦。”
姚真道:“让人去探查了回来就知道了。”姚夫人点头称是,问了杨宛那人是谁,蹙眉道:“若是商人,怎地不亲自送信过来,却让脚夫送来?”
姚章在旁道:“母亲此言甚是。天下商家向来逐利,且说一句自夸之语,丞相府在他们眼中,是极好的攀附对象。如今却只是派了脚夫送信过来,只怕另有内情。”
杨宛听得似懂非懂,姚夫人见她脸上迷茫之样,笑道:“宛宛也休要忧心,这件事,就让婶婶来给你办好。”
杨宛立刻道谢,见姚夫人与姚章开始说话,方才站到边上去。
姚肃闷头坐在那里,从杨宛进来之后就一言未发。此时见杨宛过来,抿嘴抬头,看着杨宛,脸上忐忑:“宛宛。”
等杨宛看过来,他担忧问:“宛宛找到了你的四姐,你会不会走?”
姚真听得片言只语,立刻跳起来:“宛宛你要走吗?宛宛不要走!”姚家原本就枝叶不繁茂,女儿更少,姚真也没有几个玩伴,与姚玉还不怎么合得来。
如今好容易有个杨宛,却听得要走,当即就急了眼。
杨宛吃惊,连忙道:“婢子并不曾有这样的意思。”姚真却不肯信,道:“你一直都念着你姐姐,如今找到了,怎地不会走?”
杨宛低头,尚未回答,就听姚章在边上道:“她如今身为奴籍,何来自由。”不知是否错觉,杨宛听去,声音中居然有一丝同情。
姚肃这才放下心来,脸上露出笑。他过去拉了杨宛的手,拍胸道:“宛宛你不要走,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是想你姐姐,就将你姐姐也接过来。”
姚夫人嗔怪道:“大包大揽的,小二如今胆子倒是大了。”姚肃过去拉着姚夫人的手求情,场面上顿时热闹起来。
姚真在一旁看着笑,姚章却默不作声地看着杨宛,目光灼灼。等杨宛不安地看过去,他说:“姚家尚且能护住你平安,若是加你四姐一个,也是无碍。只是,你四姐如今状况不明,却不见得愿意过来。”
杨宛低下头,轻声应是。
从信中她就已经看出来了,四姐如今对自己的生活很是满意而安闲,自己如果真的邀请她过来,说不定……反而是打扰。
只是,那一句信中那句“另有喜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