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过去的心情只是弥漫了短短的一瞬,林嬷嬷很快就已经收拾了心情恢复过来。
见杨宛依旧贴在自己膝上,她笑道:“今儿明明是应该高兴的,怎么就伤感起来了。”
杨宛立刻明白林嬷嬷的意思,直起身随手抹了腮边眼泪,笑着说:“嬷嬷说得是。”
林嬷嬷连忙取了帕子过来沾湿了,给她抹去了脸上泪痕,见一张脸重新净白无瑕之后,方才丢了帕子,握住她的手笑道:“以前倒是不曾见你这般哭过。”
两人略微说了两句以前的日子,林嬷嬷似乎是随口一提:“公主殿下在宫中,日子倒是和以前也没有什么两样。”杨宛想着这句话,又想着对自己一直还算不错的长安公主,忍不住问:“嬷嬷,公主殿下与大姐姐,到底有什么渊源?”
林嬷嬷一怔,摸着她的头道:“这些都已经过去了。宛宛你只要知道,殿下是愿意护着你的就好。”
杨宛知道自己不能在问,于是再度将这个在心底已经盘旋许久的问题按捺了下去,对林嬷嬷说:“我给嬷嬷说说玉小姐吧。”
说着,也不等林嬷嬷回答,就将自己眼中看到的姚玉说了个一清二楚,甚至于连自己与姚玉的几次纠纷也说了出来:“玉小姐心里面太纠结,嬷嬷要教好玉小姐,得先让她心胸开阔才行。”
林嬷嬷一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外面丫鬟低声地叫着席姨娘,席泓晴进来了。
见两人似乎交谈甚欢,席泓晴漂亮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一双美眸盈盈看过来:“林嬷嬷,宛宛,肃少爷已经派人过来问过一次了。”
杨宛知道姚肃已经有了想回去的心思,当即起身给林嬷嬷行了一礼,对林嬷嬷说声告辞。林嬷嬷含笑送了她出门,见她与席泓晴走远之后,眉头一皱,回到屋中沉思起来。
席泓晴与杨宛并肩向前走,身后丫鬟离着约有四五步的距离。一路沉默无话,将要到二门时,席泓晴忽地轻声说:“宛宛,日后,能否帮我照顾远哥儿一二?”
杨宛抬头看她,后者脸上平静无波,看不出什么情绪来。杨宛略一思拊,道:“远哥儿在外,我有心而无力。”
席泓晴露出浅淡的笑,仿佛天边上的云,一下子就飘过去了。
“只要你有心就好。”
这句话过了好几天,杨宛才发现是怎么回事。席宏远赫然是进了丞相府,与丞相府签了个长约,跟在管事的后面跑腿。
杨宛初初在管事身后看到他,差一点就惊讶得叫出声来。
此时正是姚仪带着姚章与姚肃两人旁听姚家事务的时候。姚仪这一点倒是与旁人不同,从不认为儿子太小而不让他们参与到事务中去,早早地就让两个儿子在一旁旁听。
管事的上来交代的,是姚家今年准备去江南贩丝的相关事宜,席宏远规规矩矩地站在后面不远处,杨宛与姚章身后的温承两人同时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随后又移过去。
不多时,管事的说完,推了席宏远上前:“老爷,这是小的今年准备带过去的学徒,倒是个好种子。”
姚仪的视线在席宏远身上一扫而过,和颜悦色地问了一句:“路途辛苦,你可受得住?”
席宏远坚毅地说一声受得住,姚仪就一笑:“既如此,就好好干。”
等管事的带着席宏远退下了,姚肃忍不住叫起来:“爹,刚才那个,是二叔那个席姨娘的弟弟!”
姚章皱眉,抬眼看着姚仪。
后者不为所动,不紧不慢地点头:“我知道。”
姚肃问:“爹,为什么?不是说不能有所勾连吗?”他确实想不通,分明是二叔的人,为什么却在大房的铺子里做事?
姚仪看一眼姚章,问:“章儿如何想?”
姚章规规矩矩拱手为礼,略加思索,才道:“爹定然是有所决断。断然不是那种被蒙蔽之人。”
姚仪笑道:“你倒是乖觉。”
停一停,目光从温承和杨宛身上扫过,姚仪道:“方才那席宏远,曾经也是好学识的学子,如今转行走了商路,也很是聪明。至于席姨娘,两人因为她为妾之事,已经分道扬镳了。”
姚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姚肃抢了先:“可是,那毕竟是他的姐姐!”
姚仪但笑不语,转而对姚章说:“章儿这几日就先不要去学堂了,跟在我身边看一看家里面的事。”
姚章脸上泛上红晕,当即就应下了。见姚肃可怜巴巴地看着,姚章难得露出真心实意的笑:“等弟弟你再大一些,父亲也会带着你的。”
这样的日子中,时间仿佛一眨眼就到了秋日。
杨宛除了服,换上了鲜艳的衣服。姚夫人早早就特意给她挑了大红团花的缎子做了衣裳,总算等到她可以穿,马上取了让她换上,拉着左右看一看,笑眯眯地说:“果然是这样好看些。”
姚真在边上看着,笑着说:“娘不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吗?”说着,从椅子上跳下来,拔了自己红珊瑚的簪子,插到杨宛头上:“这样才好。”
姚夫人见了也笑,说:“确实是差了些首饰。”说着,让丫鬟去取了自己的首饰盒过来,打开了给杨宛看,道:“若是有喜欢的,尽管挑了去。”
杨宛略微低头,入目就见光华一片,看得要目不暇接。只是略一扫,却又移开视线去:“夫人好意,宛宛知道的。只是宛宛却……”
话未说完,姚夫人就笑道:“倒是我忘了。你这般年纪的,哪能用我这般年岁大的首饰。”一边说着,一边又扬声叫着珍珠过来,让她明日去请了外头首饰铺子的人过来,专门给杨宛和姚真打首饰。
“正好借着机会,将冬天里的衣服都备下了,也好穿。”动作快得让杨宛都来不及反对。
姚真在一旁笑眯眯地拉了她的手,说:“宛宛到时候要记得过来跟我一起挑首饰。”
杨宛应一声是,脸上笑容浮现出来。
三人正说笑着,忽地有人来报,说二房那边派了个婆子过来了。
姚夫人略显好奇地让人进来,不多时,那婆子就喜气洋洋地进来,笑着对姚夫人行了一礼,说:“见过大夫人。”
原来,二房席姨娘有孕了。
自从姚二夫人生了姚昊之后,二房已经许久未曾有喜事,如今席姨娘喜事传来,姚二老爷当即欣喜若狂,派人将消息送到大房来,打算与大房同喜。
杨宛在边上听着,略有些惊讶。
席泓晴到姚家不过三五月,就已经有了身孕,背后得宠,可见一斑。
没过两天,姚二夫人就带着席泓晴过来了。当时杨宛正与姚真一同在姚夫人这里挑冬日里的衣裳,正正好地碰上了。
席泓晴就算有孕了也没有显得丰腴一些,依旧是有些瘦削。见了杨宛,她的视线飞快地移开,落在姚二夫人头上,不再动了。
姚夫人让两人都落了座,笑道:“我这里倒是不凑巧,乱得很。”
姚二夫人说:“原就是我来的突然,打扰到大嫂了。”两人寒暄几句,姚二夫人笑眯眯道:“今儿过来,是因为席姨娘的事。大嫂想来也知道,她有孕已经两月,前日请了大夫过来,大夫却说坐胎有些不稳。我想着,大嫂这边曾经有过一个擅长调理的婆子,想借了过去给席姨娘调理一二。”
姚夫人的视线从席泓晴身上扫过,见她面色略显苍白,不由皱眉:“怎么瘦成这样?”姚二夫人就叹,对着姚夫人抱怨起来。
两人说着,杨宛又打量了席泓晴一番,方才垂下头去。她看得分明,席泓晴眼中并无喜色,这样的消息也没有让她兴奋几分。
杨宛想着席泓晴的事,一时之间手上就慢了一拍,被姚真拉了拉:“你想什么呢?”
杨宛回神,随意找了个借口:“现在少爷在习武,也不知道是不是饿了。”
姚真偷笑:“二哥哥一向饿得快,这时候说不准真的就饿了。”两人已经挑好了样子衣料,坐在这里也觉得无趣。姚真偷了个空去向姚夫人告了个罪,拉着杨宛就走了。
出了门,姚真就说:“我们去看二哥哥吧?”见杨宛点头,立刻笑眯眯地拉了她就走,身后丫鬟婆子连忙跟上。
路上经过厨房,还拐了一脚去厨房给姚肃取了些吃食点心。
姚肃果然正是饿了,见两人过来,还带了吃的,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吃了两口,他才想起身边人,随手分出去一点。
杨宛这才发现温承居然也跟着姚肃在习武,不由略带惊讶。温承对她一笑,道:“老爷吩咐小的跟着二少爷学一学。”
杨宛听他解释,却想不明白姚仪是想干什么了。
姚肃迅速解决完一个,说:“宛宛,你别看承心看上去瘦弱,倒是比我还要有力气。不过先生说了,承心的体格没我好,底子差了点,还要好好养。”
说着,大模大样过去拍拍温承的肩:“要好好养!”温承含笑应是。
姚真在边上看着,眼睛发亮,眼珠一转,却什么都没有说。说笑了一会儿,姚肃就回去继续努力了,温承也跟了过去。姚真与杨宛两人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转身想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姚真与杨宛说:“原来这习武,还能锻炼体格。”
杨宛不知道她的心思,谨慎地说是,又说:“只是女子若是学那个,未免粗鲁了些。”姚真就有些丧气起来。
忽地有一个丫鬟远远地行了一礼,叫着宛宛姑娘。姚真来了兴致,招手让她过来,问她找杨宛有什么事。
那丫鬟抿了抿唇,有些紧张地说:“见过小姐,席姨娘让婢子过来,请宛宛姑娘过去一叙。”
姚真不解地问:“方才我们都见过席姨娘,席姨娘并未说什么呀?”这样说着,却也起了好奇心,让那丫鬟在前面带路前去。
那丫鬟有些迟疑,抬起头来与姚真对视,说:“席姨娘只请宛宛姑娘去。”
姚真也不觉得有什么,笑道:“我也不准备听宛宛与她的谈话呀,我只是送宛宛过去,等到了地方,我就在边上等着宛宛你。”
那丫鬟还要嗫嚅两句,姚真就翻了脸,道:“你这般推三阻四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根本就不是席姨娘派人来请?”
丫鬟被吓得脸色发白,连忙跪下请罪。姚真就笑眯眯地说:“既然知道错了,那就带着我们去就是了。”
杨宛在边上细细打量那丫鬟,只觉得那丫鬟虽然神色仓惶,但看上去却并不显得真。一时之间心中很是猜疑。
此时见姚真坚持,原本要劝着姚真不要去,但见她坚持着,也就放弃了劝说,只是心中想着要小心才是。
临走的时候,她叮嘱那些丫鬟婆子换了个位置,选了两人出来在前面开路。
被围在中间的姚真猜测着席泓晴为什么叫了杨宛过来,为什么刚才不说话,一路上兴致盎然。杨宛却心事重重,盯着那丫鬟丝毫不敢放松。
一路走过去,渐渐显得荒凉。
草木渐高,野草蔓生,此时都已经枯黄。树木的叶子已经泛黄,眼看就要掉了。道旁的灌木长得人高,似乎没有修剪过,就那样张牙舞爪地往天空长,拦住了天上的太阳,让道路中间显得有些阴森。
连姚真也有些胆怯起来,拉紧了杨宛的手,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
杨宛也不知道丞相府上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心中愈发警惕。此时被姚真一拉,连忙侧脸去看她,说:“要不先回去?”
姚真有些犹豫,杨宛在等她回答的时候转头去看前面带路的丫鬟,发现就在方才,那一错眼,就见那丫鬟的身影在草木从中扭了一扭,往边上一跳,居然就不见了。
杨宛吃了一惊,连忙拉住了姚真,几个丫鬟婆子也觉得不对,派了一人去追那丫鬟,其余人等紧紧地将姚真围在了中间。
不等姚真反应过来,前面就有一个家丁哼着小调歪七扭八地走了过来。看得出来这是一个下等家丁,下等家丁特有的布衫半敞着,露出系得有些扭曲的裤子。
见到一群人,他似乎也吃了一惊,连忙跪了下来,将衣衫往身上拉:“饶命!”
声音一出,他身后又传来娇声软语,一个穿着丫鬟衣衫的女人走了出来,面上潮红,眼神迷蒙。她还在对那家丁说着话,抬眼却见得这一群人站在这里,脸上也是露出了一丝惊愕之色。
杨宛连忙遮了姚真的眼睛。丫鬟婆子们也是乖觉,不等谁发话,就上前捆了那两人。
那两人还要想跑,几个婆子并丫鬟一拥而上,就将两人按住了。
姚真身边的丫鬟绿柳劝着姚真先往别处去,留了几人在这里,两个大丫鬟陪着姚真杨宛一同往回走了。
急急走到姚夫人院子里,杨宛的心都是跳的。
姚二夫人与席泓晴依旧在那里与姚夫人说笑,三人见两人冲进来,脸上发白,都有些错愕地看了过来。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