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所有复仇的办法都要牵扯到卿儿的话，那我宁愿让我心里的苦，一辈子都得不到一个交待。也绝对不会让卿儿因为这件事情，再受到任何伤害。
想到此，我又抬起头看着母后“爱上自己的亲妹妹，的确是让天下人耻笑的事情！可是母后，您以为儿子愿意吗？”
母后看着我，心疼不已“轩儿……”
“我在爱上她的时候儿，并不知晓她的身世。若一开始我就知道我所接近的女子是自己的妹妹，我万万不会生出那般心思。可是现在，我爱上她了，还跟她有了一个孩子。您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母后听了我的话，很是心疼。那种心疼从眼中溢出，险些让我以为她会就此放任我的自由，不再插手我的事情。
可谁知，她到底还是狠下了心“以前不知，所以难免犯错。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便不能一错再错！轩儿，你不能再继续爱她了，不能！”
“我不能爱她？呵……我不能爱她！”我心中一痛，便再也顾不得母后的脸面，径直拆穿了她“母后在后宫活了将近四十年，眼线遍布整个紫禁城。我不相信，您对我的心思一无所知！现在说我不能爱她，以前为何不加以阻拦？”
说罢，我又苦笑道“当初卿儿有孕的时候，您不是也怀疑过吗！锦儿还特地为了这件事情提醒过您，说她怀疑那是我的孩子！您口口声声说她是我的亲妹妹，我不能跟她在一起！那您敢对天发誓，当您知晓她怀上我孩子的时候，难道没有半丝对我，对她的利用吗？”
“混账！”母后胸口此起彼伏，被气得浑身发颤“你竟责怪我！责怪我没有早一点阻止你！责怪我没有告诉你真相！可你是我的儿子啊，你怎么就从未想过我的苦衷？
我是怀疑过卿儿的肚子，也知道云安是你骨肉的事情八九不离十。可我让她生下云安究竟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吗？你想要用嫡长皇子的身份复仇夺位，比登天还难！
咱们筹谋了这么多年，早就可以对闻人擎苍动手。之所以拖到现在，就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没有人会承认一个消失了三十多年的皇子。可再难，咱们也要做啊！咱们不能苟且偷生的活着！
我们坚持了那么多年，一直原地踏步！偏巧在这个时候锦儿来告诉我，告诉我你对卿儿的用心。你说，我怎能冒险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下手？那是我的孙子啊！
他体内流着你的血，却唤闻人擎苍为父皇。在天下人的眼里，他就是闻人擎苍的儿子。有了他，哪怕你再不被旁人承认又有什么打紧？轩儿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用我多说，你也该懂啊！”
说罢，母后稍稍缓了缓情绪“我知道你怕自己对不住卿儿，所以一直迟迟没有动手。现在，你与我各退一步！我不会对念忆动手，也不会对卿儿动手。但你，一定要寻个最恰当的时机，把云鹤做了！”
我听言，心中不免冷笑。
好一个各退一步！
念忆，是一个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想过要动的人。母后果然聪明，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拿来当筹码。
而卿儿……
母后早便说过，只要我好好听她的话，她便会放过卿儿。从拿卿儿要挟我，再主动说放过卿儿，不过都是母后的心思罢了，何来让步？
若是真正的让步，她不会再用卿儿的性命来要挟我，也不会逼我在这个时候动手！
母后，你真狠啊。
思及此，心突然很冷。于是头也不抬地朝母后说了句“云鹤命大！”
云鹤命大，我杀不了他。
我不想杀他。
至少现在，我不愿意动手。
“再命大也是个人！”母后对我的说法不置可否“一次杀不了就杀第二次！”
言毕，母后抓住了我的手，态度越发坚决“轩儿，云鹤必须得死！只有他死了，天下才是你和云安的。而母后这些年来所受的苦，才算值得！”
呵……
天下是我的云安的，也是母后的。
那卿儿呢？
我无奈扯起了嘴角“母后，你所设想的未来里有你有我，有云安。那么……卿儿呢……”
告诉我，卿儿怎么办？
母后，若我按照你所说的去做，卿儿是不是真的会有活路？就算有，她也会恨我吧？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傻孩子！”母后依旧不肯松口，朝着我道“若你肯放下对她的执念，而她呢，也肯任由咱们摆布，那么母后尚且可以饶她一命！若她不肯……”
“若她不肯，母后便要杀了她么？”我抬眼看着母后，满脸诚恳只为等她一个答案。
纵使我知道她心里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但，我还是想知道她究竟敢不敢把自己的决定说出口来！说给我听听，说给卿儿听听。
“轩儿”母后死死的盯着我，眼神里的坚定跟卿儿当初拒绝与我联手时极其相似“你明明知晓我的心思，又何苦逼我亲口把那些绝情的话说出来。”
“是吗？”我扯起嘴角，苦涩笑道“母后可以对儿子不坦诚，但儿子却做不到对母后有所隐瞒。今天咱们母子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也不怕告诉您……自从爱上卿儿后，我突然觉得这万里山河与她相较，简直不值得一提。”
所以，我不想再按照你的想法去活了！
“混帐东西！”母后突然一声怒吼，恨不得把我撕成碎片“我们隐忍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现在……现在你居然为了一个女人，动了放弃的念头？”
她盯着我，字字句句咬得极重“你忘了母后为你彻夜流下的眼泪！忘了自己是怎么死里逃生的吗！”
母后的话，让我顿时哑口无言。
我当然忘不了母后的眼泪，更忘不了当年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可忘不了又能如何？难道，就因为一句忘不了，我就要让卿儿怨恨我一辈子吗？
我实在找不出一个适当的借口应她，只觉得，不管我开口说什么，其实都是错。于是，只好沉默，任由母后发泄。
母后说了许多当年的事情，却终究等不到我的回答。于是，干脆撂下话，道“轩儿，你醉了。今夜你说的话母后不会放在心上，只希望你明儿个一早酒醒的时候儿，能够反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母后，你为何要如此逼我？”我整个人软瘫在椅子上，声音很弱很弱“只要你愿意成全我跟卿儿，这天底下没人知晓我们是兄妹。”
更何况，我们已经有了孩子了不是吗？云安生得可爱健全……这世上，有什么比得过一家人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
“你做梦！”母后听了我的话，猛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以为你放弃大业，卿儿就会跟你在一起了么？母后求你，你清醒一些吧！”
说罢，母后又道”不要被眼前的一切所蒙蔽，不要见识短浅！只要你有了天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可是……我只想要她啊……”
“你休想！”此时此刻的母后，脸色黑得犹如墨汁，身上的怒气若化成火，必将能把我烧得灰飞烟灭“你可以忘了自己对她的利用，可以忘记自己设计推她儿子落水！可是轩儿，你怎么能忘记你害了慕容一族家破人亡？”
“母后！”我突然一阵清醒，立即开口唤她。
母后，莫要再说了！
卿儿就在咱们身后，我求求您，莫要再说了！
可谁知，母后哪里会给我留机会？她恨不得把我做过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点明出来，然后彻彻底底把当初那个冷血无情的我唤醒。
“与我联手陷害慕容家流放边疆的是你，为了夺武功秘笈亲手杀了她父兄的是你，从暗牢劫走嫂嫂折磨致死的也是你。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血海深仇，若是让卿儿知道了，她定恨毒了你！”
这件事情若让卿儿知道了，她会恨毒了我。
我信。
可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如果了……只要卿儿不聋，她就已经把方才的话尽数听去了。
我那么多年来对她的努力，在这一刻付之东流。
以卿儿的性子，她至死都不愿原谅我了。
而我所设想的未来，我所做过的美梦，也被彻底粉碎。
不管以后我做得有多好，卿儿都不会相信！哪怕……我把性命交到卿儿手中，她都会嫌我这一条烂命太过肮脏！
也罢了。
母后说的没错，这些事情的确是我做的。我可以瞒她一年，两年，却瞒不了十年，二十年。早知道了好啊！她知晓了真相后，会如何看我，如何待我，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而现在，至少我不必再被心魔折磨……
接下来母后还说了什么，我并未听入心去。只是觉得脑袋迷迷糊糊的，想的念的都是卿儿。
再度回过神来的时候，母后已经不再唠叨。而身后那道哀怨的眼神，也不知何时起，已消失不见了。
……
再次与卿儿相见，是从念忆的口中听说，卿儿连续好几夜都与酒相伴。她把自己关在内阁里，不让旁人伺候，也不肯踏出房门一步。就连念忆这几个孩子去给她请安，她都没有开门让他们进去。
我听言，虽心有疑惑，但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她，决定去看她一眼。
……
我潜入卿儿屋里的时候，她身着着轻纱白裳，三千青丝散落一地。一张愁容不施粉黛，泪珠挂在脸颊上，十分惹人怜爱。
“听忆儿说你把自己关在屋里闭门不出，终日与酒水为伴。”我看着她这模样儿，心中虽疼。可想着前些日子闹下的别扭，我依旧用一种极其调侃的语气儿，道“一开始我还不信，如今瞧瞧，果真大开眼界。”
卿儿迷迷糊糊抬起眼看我，微醉“你……你怎么来了？”说罢，她颤抖地倒下了一杯酒“慕容逸辰，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我见她如此，上前夺下她的酒杯“你的日子还长，何苦如此糟蹋自己？”
“日子还长？”卿儿猛然朝我凑近，迷离的双眸中落下了一颗泪珠“日！子！还！长！又有什么用？”
说罢，她苦涩地朝我笑了笑“我那么爱他……他却一而再再二三广选秀女！呵……哈哈哈……难道，这宫里的女人还不够多吗？”
言毕，卿儿又把我手中的酒杯夺了回去“来，喝酒！既然来了，就陪我痛痛快快的喝！”
我微微愣，苦涩笑道“也不知你是真的醉了，还是……”
还是，在与我装模作样。
卿儿，你究竟又想玩什么把戏？
你明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杀害你父亲的人是我而不是闻人擎苍。你跟闻人擎苍在暗地里早便冰释前嫌了吧？如今把自己喝成这样，在我面前哭哭啼啼，不过是想出了对付我的法子，对吗？
思及此，我叹了口气儿“也罢！能让你主动与我喝酒，也是难得。”言毕，我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如此，陪你放肆一回又如何？”
卿儿见我如此爽快，顿时犹如一个孩子般拍起了手掌“好耶好耶，喝酒喝酒！”
紧接着，又给我满上了一杯。
我明她另有所谋，却也不推脱。只这般与她对饮，一坛又一坛。
卿儿对自己的演技十分自信，并不知我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只自顾自地把微醉的神态拿捏得极其到位。而我，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的她审视迷人。
若不是知晓那天她听去了我和母后的对话，我势必是要中她圈套的啊。只可惜，该知道的她知道了，而我，也没有被蒙在鼓里。
我看她演得十分费劲，于是终是在饮下几坛子酒后，换上了一双迷离的眼睛“卿儿，若你心里苦，大可与我说。酒这东西，大饮伤身。你身子本便不好，又何苦拿自个儿的身子出气儿。”
“嘘……”她听言，抬起食指轻轻的放在唇边“我没有故事儿可说，我心里也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