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不染听她语带讽刺,有心争辩一句,奈何这种事,向来是越描越黑,只得仍是闭口不语,只着意留心萧逸庭的反应,萧逸庭倒似没听出这话外之意一般,轻笑了声,说:“他历来是个怜花惜玉的主儿,你今日才知道吗?”
如妃本想告南宫烨一状,倒被萧逸庭轻飘飘的挡了过去,难免有些讪讪的,这时,逐如云在一边说:“皇上说的是,南宫将军温润如玉,清雅超群,听说,他府上的婢女病了,也会温言相慰,更不用说是皇上的妃子了,这样温柔知心的男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只是,处处温柔处处情,也不知这京都之中,有多少女儿心,为他心动又为他碎。”
云不染听得心里一震,难免胡思乱想起来,她虽非情窦初开,可在现代也从未谈过恋爱,不论现代的自己,还是古代的自己,都是貌不惊人,再寻常普通不过,如何竟入了南宫烨的眼?
这一想,心里越发难受,明知逐如云说那番话大有深意,却也不自觉相信,百转千回之后,忽又自嘲的笑,自己身陷深宫,又得罪逐冥,这条小命说不定哪天就没了,想那么多不相干的事做什么?在这孤单无助之时,南宫烨给她一点温暖,便似是冬日艳阳一般,暖人心肺,又何需计较那么多?
当下深吸一口气,面色重又恢复淡漠平静,仍是直挺挺的跪着,听凉亭内的三人说些闲话儿。
萧逸庭倒不似平日里那张要帐脸了,虽不至于喜笑颜开,也算和颜悦色,三人的话题不知怎么扯到各国国主的身上,如妃随口就说:“听闻番国国主五短身材,相貌生得甚是丑陋,孟国孟浪就更不用说了,从面前跪着的这一个,就能想像出他是怎样的尊容了,玉国国主倒是生得好颜色,可惜老了。”
逐如云在一边笑着说:“姐姐说得对,算来算去,这天下,竟只有我们大萧的皇上是一等一的男子,不论文才武略还是姿容气度,俱是无人能比。”
萧逸庭闻言,朗声大笑,说:“也就你们姐妹俩嘴甜,没事儿竟夸朕,朕当真有那么好吗?”
“皇上,你当然最好了!臣妾能得以陪在皇上身边,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满足!”她本就在那里拿腔作势,这会儿又带了些撒娇的口吻,听起来真是说不出的谄媚与矫情,云不染浑身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差点没吐出来。
但萧逸庭却很受用,又笑了两声,也开口称赞如妃美丽娴淑,当下你夸我,我夸你,这小小的凉亭,变成了表扬大会,直听得云不染头皮发麻。
这时,忽有一个小丫环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凉亭跪倒,急声叫:“娘娘,不好了,月浓宫的肖美人和香暖宫的谢嫔打了起来,两人都受了伤,却都不肯撒手,众人劝都劝不开!”
如妃瞪眼,“她们劝不开,你们不会去请皇后娘娘?”
“去请了,只是,喜儿说皇后娘娘凤体不适,正在休养,不宜打扰。”那婢女急切的回。
“这……”如妃看了萧逸庭一眼,轻叹一声,说:“本宫又不是这宫里管事的人,你来找本宫又有何用?”
那婢女低低的说:“奴婢也是没了主意,只觉得娘娘素日是个有主意的人,这才……”
如妃摆摆手,说:“罢了,你先回去吧!去跟她们说,若是再打闹不休,惹怒了皇上,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那婢女听话的退了。
如妃看着萧逸庭,轻声问:“皇上,您看,要不要过去……”
“不用。”萧逸庭摆手,“这大好春光,朕不想辜负,懒得去管她们那档子事。”
“也是。”如妃体贴的说:“国事已让皇上劳心费力,是嫔妃们不省心。”
萧逸庭笑而不语,很快又将话题扯到春光大好之类的诗句上去,不多时,又见一个宫女从曲桥上慌慌的跑过来,经过凉亭只是行了礼,并不停留,只是慌慌的往前走,却被如妃叫住了。
“你这慌里慌张的,是去哪里?”
“回娘娘,雪照宫的尹婕妤与红叶宫的叶嫔生了口角,被叶嫔打得血流满面,奴婢这是去请太医呢!”那宫女低声回答。
“什么?这……怎么她们也打上了?”如妃目瞪口呆,挥手让那个宫女自去,随即自言自语道:“这后宫可真是乱了套,唉,皇后姐姐可病得不巧……”
萧逸庭冷声说:“确实是够乱的,如妃,你去瞧瞧罢!”
“皇上!”如妃很是为难的样子,“臣妾只一介妃子,皇上刚撤了臣妾协理六宫之职,怎好插手这些事?那些姐妹们心中也不服不是?”
“那么,朕再将协理六宫之权给你,如何?”
“啊?皇上,臣妾……”如妃心里暗喜,面上却仍是万般为难的模样,萧逸庭再度摆手,如妃这才起身称谢,带着逐如云和一众奴仆,喜滋滋的去了。
云不染跪在那里,被正午的阳光一晒,颇有些晕晕沉沉,一直到现在,才明白如妃的这番盘算,想来那两拨人也是她自导自演的吧?不然,太医院在东北角,碧满湖却是在西南角,再怎么绕,那婢女也不该绕到这儿来呀。
只是,就算有了协理六宫之权又怎么样呢?
她这儿算计皇帝,皇帝却也在背地里算计她,没事算计来算计去,还真是无聊至极。
不过,这么拙劣的计谋,她晕晕沉沉的都能看透,想必小皇帝也看得透,看得透却也无可奈何,因为还得指望自家老丈人冲锋陷阵,小皇帝也不容易,这样一想,心里的怨气全没了。
连皇帝都得受委曲,她跪一会儿算什么?就当体能训练了!
一众人等散去,凉亭内很快又恢复了寂静,萧逸庭也起身离开,一转头见云不染还跪在那里,便冷声说:“起来吧!”
云不染慢吞吞的爬起来,低着头说:“谢皇上!”
萧逸庭皱皱眉,咕哝说:“奇了怪了,今天怎么这么乖?”
云不染无语,这宫里的人,到底得有多变态呀,她乖一点不好吗?
她闷声不答,萧逸庭憋不住,走到她身边来,伸出手指勾起她的下巴,看到她一头一脸的汗和泥,混在一处,弄得一张小脸黑一块白一块,眼肿着,嘴歪着,头发也乱糟糟的,活像个疯子,忍不住咧嘴笑,“你可真丑。”
云不染眨眨眼,把目光移到别处,懒得睬他。
萧逸庭却强硬的将她的脸扳了过来,嘴里仍不住的奚落,“昨晚发烧烧傻了?还是被大雨淋傻了?怎么不说话?”
云不染暗骂,你妹的,老资跪得头晕眼花的,眼前直发晕,哪有心情跟你说话?当下仍是垂眉敛目,闭口不言,这下像是惹到萧逸庭了,他一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扯到了凉亭里。
“说话。”他命令云不染。
云不染翻翻白眼。
“不说?”萧逸庭皱眉,“好,云不染,你现在要是不说话,以后,朕就不许你再说话了,活活憋死你!”
云不染崩溃,这人怎么这么小儿科呀?难怪猪头相不把他放在眼底,想想人家康熙,十五岁就把鳌拜给擒了,他都二十了,还要受制于人,他就只有跟她一个小女人斗气的出息了。
她郁闷的开口,“皇上要我说什么呢?”
“你和南宫说了些什么,不如说给朕听听吧?”萧逸庭突然眯起眼笑了起来,他穿着一件墨绿色的盘枝纹锦袍,云不染因在阳光下待得久了,总疑心那是黑色的,而他一笑,更让云不染眼前发黑,仿佛他不是人,而是一只夜色下的黑猫,闪着幽异的绿色眼睛,让人森然生凉。
云不染面色微僵,歪头躲开萧逸庭的手指,掩饰说:“你不要听如妃胡说八道,南宫将军不过看我走路跌跌撞撞,这才扶我一把。”
“朕当然不会听别人胡说八道!”萧逸庭笑得诡秘,“朕只相信朕亲眼看到的东西,朕看到你和南宫牵手走到这凉亭,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朕只是好奇,你和朕的兄弟,在说些什么。”
云不染愕然,失声道:“你都看见了?”
萧逸庭笑得阴险,“还宫里的每一件事,都逃不过朕的眼睛。”
云不染别开头,看着一湖碧水,沉声说:“我们什么也没说,不过就是随意聊了一句,你既然看到,也该知道,我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长。”
“时间确实不够长,但是,情意倒是很绵长。”萧逸庭玩味的加上一句,云不染一听,忙说:“不关南宫将军的事,是我病弱烦躁,扯着他多说了几句。”
“这就护上了?”萧逸庭突然哈哈大笑,笑罢,手一扬,捏住了云不染的下巴,讥讽的说:“当然不关南宫的事,你既然知道是自己的事,那就离南宫远点儿,别想打他的主意!你不配,知道吗?白日梦做多了,会伤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