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逸庭微微扬眉,抬头看那个宫人,宫人点头,又看向云不染,云不染将水倒掉,笑嘻嘻的又跑回浮桥中,重新打了两桶水,却并不提起,只是放在水面上很小心的拖行,水面上的浮力减轻了水的重量,她笑眯眯的前行,一直快到岸边,这才轻叫了声:“起!”
木桶脱离水面,脚上却不曾沾到一丝水痕。-
萧逸庭眨眨眼,又眨眨眼。
“你很聪明!”他掩饰不中内心的惊讶。
“小cass了!”云不染笑得眉眼弯弯,“这都是小聪明,比不上皇上的大智慧!”她拍了拍马屁,同时,又拍了拍自己手上的水,笑嘻嘻的说:“皇上,那我回宫了!”
“你想出宫吗?”
身后突然传来萧逸庭的声音。
云不染转身,惊愕的问:“皇上,你刚才说什么?”
“朕刚才问你,你想,出宫吗?”萧逸庭一字一顿的重复。
云不染惊喜的叫:“皇上,您要放我出宫吗?”
“帮朕做一件事,”萧逸庭浓眉微轩,“事成之后,朕放你出宫!”
“真的?你不骗我?”云不染开心的叫。
“朕金口‘玉’言。”萧逸庭答。
“什么事?快说!”云不染喜不自胜,只差没跳起来,啊,太好了,可以出宫了,再也不用跟那对变态姐妹斗了!苦日子就要到头了,好日子就要来了!
“随朕回景阳宫!”萧逸庭淡漠的掠了她一眼,转身即走。
云不染屁颠颠的跟在他后面,喜滋滋的拍着马屁:“皇上,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你不光是个好皇上,还是个好男人,您‘玉’风临风英俊潇洒丰神俊朗才高八斗……”
萧逸庭忍不住又要皱眉,有种想吐的冲动,好无聊,夸男人的话就只有这么几句吗?每次都说这几句,她怎么不觉得枯燥?
到了景阳宫甘‘露’殿,萧逸庭走进御书房,将一枚红布包着的东西拿了出来,放在云不染面前的桌子上。
“这是什么?”云不染好奇的揭开红布,却是一方官印,上面写着钦差两个字。
她饶舌的问:“皇上,你该不是要让我去做钦差吧?”
“你果然聪明!”
“啊?真的?”云不染瞪大眼。
“怎么?做不来?”萧逸庭挑眉。
云不染昂头,傲然道:“做得来!有什么做不来的?难道钦差不是人做的吗?”
萧逸庭不易觉察的笑了笑。
“可是,皇上,你要我做这个钦差大臣,到底去做什么事呀?”云不染又问。
萧逸庭微一沉‘吟’,答:“西河县发洪水的事,你知道吧?”
云不染点头。
“距离西河县东五十里的京运县,也曾因西河县洪水而受损,有人以水灾为由,大兴怪力‘乱’神之说,说是因为当地的居民无意冲撞了龙王,这才致洪水泛滥成灾,要想让龙王息怒,便需每年汛期来临之时,每月祭祀龙神童男童‘女’一对,方可保一方平安。”
云不染惊极反笑,不是吧?这种封建‘迷’信的事,好像在西游记上看到过,一直以为是吴大师胡编‘乱’造,不承想,在古代居然真有这么离奇的事?
“这也太荒唐了!”云不染强烈鄙视,“是谁兴起这个说法?当地的官员也相信这个说法吗?”
萧逸庭看了她一眼,道:“就是因为官员信且‘迷’,所以才致当地居民也深信不疑,当然,也不是全信,可官员信了,老百姓就得信,当地富户为救其幼儿,纷纷出钱来赎,唯有那穷苦无依的,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自家的幼儿葬送于洪水之中。”
“这也太过份了!”云不染气得跳脚,“这倒成为他们敛财的好手段了!皇上,你就不派官员去治理吗?”
“朕派过数任钦差前往,或无果而返,或与官员同流合污,皆因此种思想根深蒂固,官愚民众,民众遭洪水侵害,亦有自愚者,要打破这种观念,非得头脑聪明灵活之人,是以,朕想到你……”
萧逸庭不再说下去。
面对着云不染亮晶晶的眼晴,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那种情绪让他有了一丝不忍。
实际情形,远非如此简单。
京运县是逐冥的老巢。
驻守在那里县令是逐冥的干儿子逐鹰。
而所谓祭祀龙王的愚民政策亦是由逐冥一手制造,说到底,不过为敛财寻个恰当的名头,亦同时将当地民众慑于他们的黑暗势力之下。
逐鹰官拜二品,却一直盘踞在那里做一个九品县令,并非他看淡名利,而是因为,京运县是朝廷要塞之地,距京都仅十数里之遥,四通八达,逐冥在此地设有一个秘密组织血室,专‘门’用来对付异已之族,血室之残暴,比宫里的慎刑司有过之而无不及,有多少忠良之臣在这里没了形迹,尸骨无存。
所以,去那里的钦差,就等于去捅一个可怕的马蜂窝,蜂群倾巢而出,捅马蜂窝的人必受其害。
可是,总要有一个去捅一下,才能知道蜂巢到底有多大,牵涉其中的人,又到底有多少,他这一招,或许该叫投石问路,而云不染,就是那块石头。
注定有去无回的石头。
想到这里,他头上的青筋跳了跳,抬起双眸看向面前的云不染。
云不染还是穿着他那件阔大的长袍,头发湿湿的贴在脸上,乌黑的发‘色’更衬出面‘色’的白晳,也勾勒出面部线条的柔润,她的身形纤细,被那阔袍一衬,更显得娇小柔弱,微仰的小脸有种异样的专注,一双眸子乌溜溜的,用心听他说话的样子,很像一个听老人讲故事的孩子。
他要将这样一个柔弱的孩子,送到那可怕的血室里去吗?
这太残忍了!
可是,她是最好的人选,没有比她更适合的人选了。
没有办法,这是她的宿命。
作为孟‘浪’‘女’儿无法逃脱的宿命。
他艰难的咽了口唾液,沉声道:“朕希望你能成功!”
其实,成功与否,她的结局都不会改变。
心里突然没来由的烦躁。
他这是怎么了?不是早就发过誓吗?对待敌人,对待与孟‘浪’有关的人,绝不能起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意。
可是……
心突然颤了又颤,他烦躁的将案头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在地,包括那个写着钦差的官印。
“哗”地一声,笔墨纸砚落了一地,发出叮当的声响。
“皇上,别烦躁,不就是破除封建‘迷’信吗?小事一桩!我有办法对付他们!”云不染弯腰将地上散落的物体归位,笑眯眯的看着萧逸庭。
“真的?”萧逸庭惊讶的抬起头,正碰上云不染狡黠清亮的双眸,那样的明亮,那样的活泼,那样的美好,明快。
他的心不由又是一阵‘抽’搐。
他要毁掉这样的美好吗?
转瞬间,他做了一个连自己都惊讶的决定。
“罢了!你还是不要去了!”他粗声粗气的说:“你回吧!”
“别呀皇上!”云不染拉住他的手,“我真的有办法的,你放心,我肯定会让他们哭不出来叫不出来只能去死!”
她可不想放弃这难得的机会,可以出宫哎,哪怕此行险恶,可是,就险恶这么一次,就可以换来无限光明的未来,换来无限美好的自由,这是多么划算的事情!
萧逸庭怔怔的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云不染见状,连忙猛拍‘胸’脯,大声说:“皇上,你放心,我一定不辱使命,尽快的把那件事情搞定,我别的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给我十来个武功高手帮忙就行了!”
见萧逸庭还在犹豫不定,云不染急了,她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的把自己的计划轻声说一遍,萧逸庭听完,心里无比震撼。
这确实是一个好办法。
或者说,是绝顶妙计,真如她所说,能让别人哭不出来,笑不出来,也根本无法叫冤,只能引颈受死。
他盯着云不染看,黑眸圆睁,薄‘唇’微张,简直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震撼。
面前的小‘女’人,看似平凡普通,可是,在平凡普通的身体里,却有着让人惊叹的能量。
她象是一座隐藏在荒山之中的宝藏,越是深挖,越是惊喜赞叹,她也象一本书,封面平淡无奇,可是,一旦翻开便无法释手,只得埋首书页,一直一直读下去,以便汲取更多的新鲜惊奇和满足。
看着看着,他幽深的眼底突然浮起一层氤氲的薄雾。
云不染被他看愣了。
为什么她突然觉得,面前的小皇帝有种无法言说的温柔?
而温柔的背后,又似乎隐藏着说不出的沧凉和酸涩。
这种感觉好奇怪。
萧逸庭沉默了一会儿,答:“好。”
云不染登时眉飞‘色’舞,欢喜雀跃,“皇上,你太好了!”
她一得意难免忘形,突然跳起来,抱住萧逸庭的脸狠狠的亲了一口。
萧逸庭‘摸’着自己的脸,湿热柔软的触感让他有片刻的怔忡,一种陌生的似甜蜜又似苦涩的感觉在他的心底缓缓流动。
云不染却已来不及要宣泄自己的快乐。
“哦耶!可以出宫喽!”她双臂直伸,在甘‘露’殿里跑来跑去,阔大的白衫被风鼓起,像只白‘色’的鸟儿要振翅而去。
萧逸庭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某僻静‘阴’影处,一个宫‘女’模样的‘女’子轻轻的捂住了自己的‘唇’,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