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子,若是爱上一个男子,眉间眼梢都是情意,稍微有心的人,便能分辩的出,你又不像青衣那样‘精’于掩饰,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云不染温言道。-
采薇噗哧一笑,反而大方起来:“看出来就看出来吧,那个男人在我们的心里已经死了,还有什么好说?只是,公主,你既看得出我对江舟的心意,那么,你看不看得清自己的心?”
云不染垂首不语。
“你看不清,或许看清了,也不肯承认,我可是瞧得清清楚楚!”采薇上前握住她的手,“虽然只来两三天,我却看到,公主终于忘了南宫将军,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
“你只看透我的心,那么,你看透那个男人的心了吗?”云不染幽幽的问。
采薇喟叹一声摇头:“帝王心,最难猜!”
“我不喜欢猜心,”云不染低低的说:“帝王心,容易变,我还是独善其身比较好。”
两人正说着话,忽听外面小良子叫:“太皇太后驾到!”
云不染忙起身迎接,太皇太后在知棋的搀扶下缓步而入,见到云不染便说:“听说你母妃来了,孤过来瞧瞧她,今日可好些了?”
“倒让太皇太后挂念着,她还是老样子,一直没什么知觉,不过,倒也没往坏里去,亦算万幸了!”云不染垂首答着,在前面引路,挑开了寝宫的帘帷,又说:“太皇太后请!”
太皇太后在塌前站定,俯身瞧了一眼,只一眼,便“咦”了一声,问身边的知棋:“孤怎么觉得,这云夫人瞧着很是眼熟?”
知棋凑上前一看,亦是一愣,遂失声叫道:“这不是宁公主身边的小溪吗?”
“小溪?”太皇太后一震,又细细瞧了一阵,只是不敢认,毕竟小溪离开大萧去寻宁公主时,才不过十五六岁光景,如今已是年近四十,又兼身中奇毒,形销骨立,已不是当初的甜美少‘女’。
她犹疑着看向云不染。
云不染所知也甚少,好在采薇在一边应声:“回太皇太后,云夫人单名确是一个溪字。”
“如此说来,竟真的是小溪?”太皇太后热泪盈眶,“当初她决意寻主,忠肝义胆,孤只当她死在东孟,不曾想,竟也被孟贼玷污为妃……”
云不染听到此句,浑身不自在,照这样来说,她倒是被玷污后的副产品了,太皇太后是何等样人,话说一半即觉不妥,忙改口说:“她能侥幸活下来,还生得一个好‘女’儿,亦算是她的福份!”
云不染垂首不语。
太皇太后看看左右,说:“这里怎么这么冷清?知棋,你去知会内务府,让他们多派些人手,要把云妃和云夫人伺候得妥妥的。”
云不染忙说:“谢太皇太后美意,只是,臣妾习惯清静,若是人多,反觉得吵!”
她是宫斗斗怕了,实在不想再‘弄’一帮子人添‘乱’,在这宫中,人不在多,忠心就成。
“年纪轻轻的,竟也怕吵吗?”太皇太后看着她,陡然想起当日她欢欢喜喜叫皇‘奶’‘奶’的情形,如今谨慎知礼,却也显得生份了。
再瞥她眉眼之间,似是有幽怨难解之情,联想到近日甘‘露’殿的情形,遂出言宽慰:“帝王后宫,原就应雨‘露’均沾,皇室也才好开枝散叶,绵延子孙,有些事,看开些罢,为人妻是幸福,为人母,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幸福?早些怀了龙胎才是正道!”
云不染被她说得浑身汗流,她连为人妻都不曾想过,更不用说为人母,当下只是诺诺连声,并不多言,太皇太后又嘱咐了几句便去了。
云不染看她离开,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只想坐下来闲一会儿,忽听外面小良子尖声叫起来:“哎,你做什么?你不能进去……哎,你这疯婆子,怎么能‘乱’闯呢!”
紧接着又是一阵‘乱’七八糟的脚步声,云不染探头一看,正与一人的目光迎了个正着,却是那个疯‘妇’。
虽然她的眼睛隐在一堆灰白的‘乱’发之后,不知怎的,云不染却似能读懂她的心情,那是焦灼的痛楚的目光,她挥手让小良子等人退下,温言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疯‘妇’轻轻摇头,目光落在云母身上,眼中似有泪珠纷然落下,云不染奇道:“你认识我娘?”
转而又想到,疯‘妇’也曾是宁公主的婢‘女’,同为婢‘女’,自然是相识的,便又说:“你们也算是故知了,跟她打个招呼吧,不过,她现在就是一个活死人,听不到也看不见。”
疯‘妇’趴在云母‘床’塌前,只是握着她的手落泪,云不染轻声问:“当初宁公主的死,真的跟你有关系吗?”
疯‘妇’却并不回应她,一径悲泣,泪水流了一脸,便拿一双黑乎乎的手去擦,擦得黑一道白一道,云不染拧了条汗巾递给她,她将汗巾捂在脸上,又哭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来,幽幽的看了云不染一眼。
云不染微微一惊。
自从住进清凉宫,云不染也见过疯‘妇’好几次,每次皆见她白发杂‘乱’,便猜着她总有六十上下,不想现在看到她的脸,竟是平滑白晳,容貌娟秀,两条眉‘毛’浓黑秀‘挺’,十分漂亮,看上去至多四十出头,她一时看得呆了,有心再问些什么,那疯‘妇’却头一低,掩面跌跌撞撞而去。
她既不肯说,云不染也没有办法,再者,这宁公主毕竟与自己没多大关系,她也不再追着问下去。
在清凉宫住得久了,不自觉的就把这里当成了家,每一砖每一瓦似乎都有了难解的情缘,又因为云母的病,云不染也就打消了搬去宫外的想法,每日里低调得很,连景阳宫也很少去了。
她不去,萧逸庭也不来,转眼间两人又是数日未见,有日偶然在湖边遇上,竟觉得有好几年没见到他一样。
他正和风蔓萝相携散步,男俊‘女’俏,真真是一对壁人,看得人眼热异常,云不染头一低,悄悄的隐去形迹,转去另外一条小道。
萧逸庭和风蔓萝高调秀恩爱的行为,惹来众嫔妃七嘴八舌的议论,很快就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风蔓萝身上。
“模样生得俊果然是好,一见就勾男人的魂!”嫔妃甲酸酸的说。
“俊是俊了,可是,姐妹们没发现吗?那个蔓妃,一说起话来,满嘴的风尘味!”嫔妃乙开始爆猛料。
“风尘味?你听过她说话?”嫔妃甲好奇的问:“人家可是长驻甘‘露’殿的,我们呢,别说甘‘露’殿,连景阳宫的‘门’都‘摸’不着!”
“我是没听过,可是,景阳宫里的那些个太监宫‘女’,可也不是死的!”
嫔妃乙压低了声音说:“我是无意中听见御前行走的冬儿和涟漪闲聊时说的,冬儿你们知道吗?那可是皇上面前的老人儿,眼神可是贼‘精’的,她说那蔓妃徒有其表,看着冰清‘玉’洁的蛮像回事,一开口说话,要不了三句,风尘‘女’的味儿就出来了!”
她这话好比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嫔妃就跟头‘插’进蜂窝里一样,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听得云不染一阵心惊。
说起来,风尘味这句话,还是她先说出来的。
风蔓萝那张脸,看起来确实冰清‘玉’洁惹人怜,可是,她一说起话来,却总让人觉得怪异无比。
就像那一天,她说,男人都是那个德‘性’,说话时,她甚至轻轻扭了扭腰肢,太像妓院里那些妓‘女’的口‘吻’与作派了,所以云不染才会脱口而出,骂她风尘味十足。
当时只是凭直觉说话,并未深思,如今想来,风蔓妃是北‘玉’公主,又曾为大萧皇宫的贵妃,就算失去一部份记忆,也至多是懵懂‘迷’茫,却无论如何不会沾惹上风尘之气。
脑中一个‘激’灵,陡然响起庆功宴时,假扮南宫烨的那个死士,那张画皮惟妙惟肖,与南宫烨无二致,如果有人再造了一张风蔓萝的皮相,出来招摇撞骗,也并非没有可能。
再者,又是在萧陌的紫月‘门’中发现她,这事越发显得不寻常。
她既起了疑,平日里便多加留心,往景阳宫也走得勤了些,当然并不与萧逸庭照面,景阳宫的人都认得她,倒也不甚在意,有时晚间她留在某个偏僻角落里,也无人知晓。
观察些时日,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这风蔓萝似乎天生眼里带着勾子,景阳宫年轻‘侍’卫众多,每到这些人面前,她那眉间眼梢全是媚骨的笑意,那小蛮腰都快扭断了,若真是风蔓萝,怎么会这么轻浮妖媚?
正想着出神,肩被人轻拍了一下,她回头,却是苏澈。
“云妃娘娘!”苏澈看着她,“天气转凉,娘娘伫立良久,应该累了吧?去暖阁喝杯茶暖暖身子可好?”
云不染听他话里有话,当即点头应允,一踏进西暖阁,莫鱼魏景等人齐唰唰站了起来。
“怎么了?”云不染开玩笑说:“这是要刑讯‘逼’供吗?”
“娘娘观察蔓妃数日,可有收获?”魏景上前一步。
云不染沉‘吟’不答,莫鱼却急得不行,“娘娘可瞧出蔓妃哪里不对吗?”
“她有什么不对?你且说说看!”云不染化被动为主动。
莫鱼面‘色’突然涨红,恨恨的扭过头去,一旁的魏景轻声嗤笑:“莫‘侍’卫生得好颜‘色’,真真让人魂不守舍。”
这下连苏澈夜羽莫夏等人也笑了起来。
莫鱼跺脚:“你们竟还敢笑,此事若被皇上知道,我这条命,还能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