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楠和云笙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虽然他们心里其实也这样认为,自从见到‘玉’无痕,他便一直是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不管是遇到什么样的情形,从来都不曾变过,不曾见他恼怒过,也不曾见他开心过,这时却见到他哭,可不就是见到了鬼?
云不染情知有异,忙使个眼‘色’,几人匆忙退出,云不染把‘玉’无痕扶到矮塌上躺好,轻声问:“你怎么了?”
‘玉’无痕的泪水似‘春’雨一般细密无声,绵延不绝,云不染又问了几句,他只是不答,捂着‘胸’口缩在矮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眼睛闭上了,泪水却仍是不曾止歇,云不染不再说话,只是拿了汗巾不停的擦拭着,‘玉’无痕抱她的腰,将头埋入她的腰眼之中,很快那里便湿了一大片,云不染不敢动,由得他抱着,坐得两‘腿’发麻,‘玉’无痕的身子终于停止了颤抖。
他睡着了。
哪怕是睡着,他的眉心仍是紧皱,睡得也很不安稳,嘴张着,似在睡梦里疯狂的嘶吼着,却始终不发出任何声音,双手却在那里无力的抓挠着,看得云不染惊心动魄,只得将他的双手握在掌心,片刻也不敢离开。
一直到凌晨时分,他方安静下来,眉心舒展,沉沉睡去。
云不染这才松了一口气,坐了一夜,倦怠至极,就势往他身边一歪,很快便沉入梦乡。
次日醒来,倒是好好的睡在‘床’上,身上盖了一条锦被,她翻了个身睁开眼,看见‘玉’无痕一如往常般清淡的笑容。
“醒了?”他的手很随意的掠开她脸上的‘乱’发,又说:“昨晚,没吓着你吧?”
云不染笑:“说实话,真的吓到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天生不会流泪的人。”
“我小的时候,是这个皇宫里最爱哭鼻子的孩子。”‘玉’无痕答:“后来大了些,就发誓再也不哭,因为哭没有用。”
云不染看着他。
‘玉’无痕又说:“昨晚我梦到我母亲了,我很想她,你会想你的母亲吗?”
云不染垂眸,说实话,她对萧宁其实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云不染,这具**里,住着的是现代的灵魂,所以,无所谓想不想,萧宁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明媚的少‘女’画像,还有,就是一幕惨绝人寰的场景和无限的唏嘘感叹。
“昨晚,我让人也给烟‘露’施了刑,”‘玉’无痕说,“锦心绣口,我终于‘阴’毒残忍了一把,我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从这种残忍的刑罚中得到快感,而我,却只是觉得难过,觉得恶心,虽然我报了仇,可是,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快意,只觉得悲哀,原来风光的背后,不是沧桑,便是肮脏。”
云不染终于知道他昨晚为什么要流泪,那泪水,是为他悲惨死去的亲人而流,便是用同样的方法复了仇,亲人亦不能再转死为生,那样的无奈与悲伤,在‘奶’‘奶’离世时,她亦亲身感受过。
她叹口气,说:“死者长已矣,不要想得太多了,我们好好的活着,他们才能含笑九泉,不是吗?”
‘玉’无痕微笑点头,“起‘床’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云不染摇头,重又把头‘插’回被筒,“我还没睡够,让我再睡一会儿吧!”
‘玉’无痕哧笑一声,将被子给她盖好,说:“睡吧!”
云不染闭上眼,却没有听到他离开的声音,便又伸出头来,问:“你怎么还不走?”
“我守着你。”‘玉’无痕回答。
云不染摇头:“你在这儿,我睡不着。”
“为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云不染叫:“这是我的闺房!”
‘玉’无痕噗地笑出声来,“你说错了,这是我们夫妻二人的闺房!”
“成亲是假的!”云不染突地坐起来,认真的研究‘玉’无痕的眼睛,“你不会耍赖吧?”
“耍赖又怎么样?”‘玉’无痕看着她,黑眸中温柔乍现,“云丫头,让我来照顾你,不好吗?”
“不好!”云不染认真的摇头。
‘玉’无痕笑着拍她的头,像拍某种小萌宠,“我长那么大,难得对人表白,对你表白了两次,你都不给面子,不好就不好吧,你好好睡吧,睡醒了叫我。”
他果然不再痴缠,大步流星走出去,‘弄’得云不染一时倒也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来真的,但他就像是一团雾,永远就让人捉‘摸’不透,如果一眼看穿了,他也就不是‘玉’无痕了。
但云不染并不喜欢这样的暖昧。
虽然身边的人都说,‘玉’无痕是个很难得好男人。
难得,他不在意她已是残‘花’破柳,曾为人‘妇’,还视她若珍宝,记在心头,捧在手心。
可云不染不这样认为。
经风历雨之后,她反而觉得,自由最难得,感情一事,反而变得无所谓,不在心里记挂一个人,其实也是一种幸福,与身边的兄弟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把赚钱,再畅快不过。
所以,睡醒一觉后,她便向‘玉’无痕辞行。
“我想回‘花’荫镇了!”云不染说:“好一阵子没回去,那里的帐务一定‘乱’得一团糟!”
“留下来陪我,不好吗?”‘玉’无痕问。
“我不喜欢皇宫。”云不染直言相告,“做个商人,比较自在。”
“也好!”‘玉’无痕点头,“父亲也不喜欢皇宫,他一直挂念着白狐山的风景,你如果走,带他一起走吧!”
云不染点头。
经此一变,‘玉’越清瘦不少,好在‘精’神尚佳,临别之际,父子俩平静的话别。
“接下来,你会怎么做?”‘玉’越问。
“一国不能有二主,休整一阵之后,自然要讨伐幽城,诛杀‘玉’无忧,让北‘玉’重新恢复安宁平和。”‘玉’无痕平静的回答。
‘玉’越点头:“然后呢,联合番国,诛杀萧逸庭,也是你的下一步计划吧?”
‘玉’无痕不语,负了双手,去看城楼下的风景,良久,缓声答:“父亲舍不得吗?”
“一统天下,谈何容易?”‘玉’越看着他,“无痕,有件事,父亲必须要告诉你,当初只之所以答应让位给无忧,是因为……”
“我知道!”‘玉’无痕淡淡的打断他的话,“因为父亲不忍见‘玉’萧两国开战!”
‘玉’越呆呆的看着他。
“当年阿紫皇后被掳去孟国,是父亲一手导演的好戏,对吗?”‘玉’无痕转身安静的看着他。
‘玉’越的脸变得苍白,他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这才颤声问:“你……你怎么知道?”
“是母后告诉我的!”‘玉’无痕说:“我不知道母妃怎会知晓这个秘密,可是,她知道,却从未想过,要拿这个秘密来要挟你,她实在是很爱你的,只是,在帝王之家,爱和真情之类的,一点也不值钱。”
‘玉’越的嘴张了张,蠕动了半天,终于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
“你心里只想着萧宁,便算肯宠幸我母妃,也不过因为她跟宁公主有几分相似,怕是一点真心也无,可她却因着你的那一点柔情,葬送了自己的‘性’命。”‘玉’无痕缓缓的说。
‘玉’越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无声落下。
“我对不起你的母妃!”他沉声叹息,“无痕,你既已知道这其中曲折,那想必也该想到,如果无忧将此事捅出,大萧必大举兴兵北‘玉’,北‘玉’兵力原就不及大萧,如今又一分为二,你的帝王之路,定会走得异常艰辛!”
“父亲错了!”‘玉’无痕淡淡道:“就算没有这些事,总有一天,大萧和北‘玉’亦会反目成仇!父亲希望萧‘玉’两国世代‘交’好,不过是一厢情愿,痴人说梦!萧逸庭的胃口绝不是一个东孟便能满足的!与其到时仰人鼻息唯唯诺诺,倒不如早作打算!”
‘玉’越苦笑:“所以,你才急着要跟云儿成亲吗?她也在你的打算之中?”
‘玉’无痕沉‘吟’半晌,平静的说:“父亲,您这一生,为情所困,无痕不会步您的后尘,天‘色’不早,您该出发了,孩儿会想念您的!”
‘玉’越长叹一声,低低道:“我这一生,确是为情所困,可是,我却从来不曾后悔,无痕,或许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江山万里,不如心爱人的倾情一抱!”
“谢父亲教诲!”‘玉’无痕俯身行礼,“父亲的教导,孩儿会一点点的慢慢去体会!”
浩‘荡’十里‘春’风。
云不染对着‘玉’无痕抱拳,笑得眉眼弯弯。
“好兄弟,我们就此别过!”
‘玉’无痕淡淡微笑,眉目间无一丝一毫的留恋缠绵:“一路顺风!”
大萧,官道,垂柳依依蝶纷飞。
萧逸庭掀开车帘问:“皇祖母,您累不累?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
太皇太后‘揉’了‘揉’被颠簸得酸痛异常的老腰,刚想说要停下来,一侧眸,却看见自家孙儿异常焦灼的眼神,那话虽然说得异常动听,只可惜,脸儿却没有瞧着她,只是望向一望无际的黄土大道。
她摇摇头,宠溺的一笑,回道:“这么点路,还坐在马车里,哪就累着皇祖母了?快走吧!”
萧逸庭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催促车夫加快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