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万清,就似吞了只绿头苍蝇那般恶心,她侧眸看向云笙,越看越觉得这少年深不可测,居然主动为她求情,他这演的哪一出啊?
但不管云笙演的是哪一出,他那出众的表演把温扬打动了。
打动他的,并不是云笙说的那些动听的话,而是云笙脸上那种委曲隐忍却又惊惧的神情。
曾几何时,他也这样战战兢兢的活着,对于不断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些强大的人物,他斗不过他们,只得一味隐忍,在夹缝里求取一线生机,那时的他,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做皇帝,他只有一个最简单质朴的愿望,平安快乐的活下去。
而现在,当他从自己儿子的脸上看到这种神情时,他的心突然揪紧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重却神圣的责任感油然而生,他的儿子已经受了太多苦,既然命运安排他千辛万苦的回到他身边,他就要尽已所能,好好的保护他!
他双手颤抖着扶起云笙,将他抱在怀中,喃喃道:“好孩子……你能这样……朕……其甚慰……”
他的声音微哽,一向忧郁冷漠的双眸中竟然泪光盈盈,云笙看得微怔,心头骤然涌过一股热流,烫得他也忍不住轻颤,他竟然有种强烈的**,想扑到这陌生人怀里,失声痛哭一场。
多么奇怪,这个今晚才见到的,心底里其实还抱有极深怨念的男子,竟让他无端的想起了那个从小养育他长大的亲爱的父亲!
泪水,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涌了出来,他紧紧的回抱住温扬,像个孩子般呜呜的哭起来,他真的很想自己的父亲,那个看起来一脸威严却一直十宠溺他的父亲,渐渐的,竟跟面前这个男子重合起来,这样的感觉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他模糊的想,或许,这就是血脉相承的父子天‘性’吧?
父子重逢,抱头痛哭的场面,令云不染也忍不住鼻尖发酸,双眼模糊,再看身边的太后,更是老泪,而堂下宾客,亦是唏嘘连声,各自拿袖子帕子拭泪,情景十分感人。
在这样的场景面前,万清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温扬,父爱爆棚的温扬全身笼罩着凛然神圣之光,陌生的不像她记忆中的那个男人。
她站在那里,好半天没说一句话,甚至没法很好的掩饰自己脸上失落又嫉恨的神情,温鸾喜掠她一眼,婉声开口:“恭喜父皇!贺喜父皇!太子宅心仁厚,‘胸’襟宽广,实是鲜卑之福!有这样的太子守护皇上,鲜卑帝国必将千秋万代!”
她的话不轻不重,却清晰明朗,像一股沁凉的风,迅速将万清吹醒,太子,继承大统……
她回头看了‘女’儿一眼,轻轻吁了一口——‘露’出最最和婉愉悦的笑容,她双手捧起金樽,欣然扬声道:“太子历尽艰辛回国,犹如明珠出世,必将为鲜卑带来一股清朗鲜活之气,臣妾真为皇上高兴!今日是皇上生辰,太子又惊喜回归,真是喜上加喜,来啊,我们举杯同祝,祝愿皇上福泰康宁万岁万岁万万岁!祝愿太子苦尽甘来,大难不死,必将福泽万世,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一开口,席下顿时人声鼎沸,附和连声,祝福贺喜之声再次充盈整个殿堂,每个人都是一脸的喜气洋洋,那些对万清腹诽颇多的朝臣,看出了皇帝的心思浮动,都喜不自胜,忙不迭的对这新太子献殷勤,很快,便有人说起太子居所的事,都云鲜卑皇子皆是早夭,所以公主府邸虽建了不少,却从未建过太子府,这仅存的太子回归,是鲜卑一件盛喜之事,那太子府定要建得富丽堂皇‘精’致华美,才衬得起太子的风华绝代。
温扬听得满面笑容,作为补偿,他确实有意造一处奢华之所,供云笙居住,听着朝臣亦是齐力赞成,心中大慰,遂望向云笙,柔声道:“笙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府邸,父皇差人为你造!”
云笙轻轻摇头,回道:“父皇,孩儿这些年随义父逃避仇杀,颠沛流离,历尽风霜,对于衣食居所,早就看淡了,但求平静平安就好,锦衣‘玉’食怎比得上亲人陪在身畔?孩儿只想陪在父母身旁,别无他求!父皇不要再为孩儿大兴土木劳民伤财!那样,孩子心里会不安的!”
他这话一说出,立时又引来朝臣们的齐声赞扬,万清温鸾喜则不发一喜,沉默相看,这时,太后轻咳一声开口:“扬儿,笙儿这一路历尽艰险,到了自家的地盘,还差一点遇害,如何再敢外居?依孤看,在宫中寻一处合适的地方安置他吧!”
温扬垂下眼敛,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声,他自然知道太后的言外之意,当即道:“那么,他就和我住在一处吧,我们父子俩也好多亲近亲近!”
太后轻笑:“你还病着呢,需要静养,你可不知道,这孩子可闹腾着呢,孤怕他吵着你,这样吧,让他去圣鸾宫吧!”
“圣鸾宫?”温扬怔住了,侧眸看了万清一眼,万清也惊得不行,干笑道:“太后,这……不合适吧?太子已经成年……”
“‘交’给旁人,孤不放心啊!”太后深沉一叹,温扬下意识的轻咳一声,殿堂之中陡然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全聚焦在太后皇后和皇帝身上,一片紧张的死寂之中,太后平静的声音缓缓继续。
“万清,这些年,皇帝身子不适,朝中事务,多由你经手打理,听闻你的魑魅卫队十分了得,若是由他们来负责保护太子的安全,孤再放心不过!而你素来又是一个做事利落老到的人,当年皇帝的情形何等艰险,你都能护他周全,又何况是现在?所以,太子,孤就‘交’给你了!”
万清笑得脸部都快要‘抽’筋了,她实在想不出太后怎么竟敢将太子将到她手中,这不是送羊入虎‘穴’吗?她直觉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应承,所以一再婉拒:“谢太后看重,只是,臣妾已入暮年,哪里还有当年的‘精’神劲?护佑太子之事,臣妾万万不敢当!”
“你贵为国母,又一直辅政,身边能人良将众多,这满朝文武之中,还有谁比你更有实力?”太后面容平静,声音亦十分柔和,却听得万清身上冷汗丛生,她的话看似温软无害,实则绵里藏针,这老太婆,什么时候有这么利的口舌了?
她正惊疑不定间,只听太后又说:“扬儿素来信你,如今他病体沉重,你当真要让他自己来担起这护佑太子之任吗?你不当为他分忧吗?”
万清张张嘴,无言以对,温扬轻吁一声开口:“皇后,太后言之有理,你就代朕,护佑太子吧!”
万清短促叫:“皇上,臣妾怎敢当此重任……”
“好了!”温扬疲倦的摆手,语气带着几分萧索,“你若担不得,试问这天下还有谁能当得?”
太后为什么非要将太子放在圣鸾宫?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他心里自然也跟明镜似的。
在鲜卑,只要万清不加以陷害,太子就会十分安全,只有万清,才敢动太子的心思,太后索‘性’在这千人万眼瞧着的盛宴之中,把太子‘交’与她保护,自今日起,她便再也动不了什么歪心肠,不光动不了,她只怕得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太子,不能有一点闪失,否则,就是有心加害,太后此计,甚妙!
想到这儿,温扬心头一阵轻松,这下好了,他不用费尽心思的提防着自己最依赖的人,而自己唯一的血脉也可以平安成长,真是再好不过!
万清见温扬打定了主意,也无计可施,只得硬着头皮干笑着应承下来,而那边的云笙也会凑趣,双膝一软,又跪下了,那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说:“孩儿拜见母后!孩儿在民间长大,对宫廷礼仪全然不通,若是有不妥之处,还望母后见谅!”
万清讪笑着将他扶起,少不了要说些客套的话,以示亲热,云笙被她‘肥’厚的老手扯着,心头一阵阵犯恶心,却强忍着应对,太后轻哧一声,笑说:“瞧这娘儿俩,看着真让人眼热!好了,笙儿有了去处,孤的这颗心也落了地,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又在民间长大,有些虚礼什么的,也别太计较,皇后,你听到了吗?”
“臣妾知道了!”万清微微屈身,“太后尽管放心吧,这么‘精’灵的孩子,臣妾疼他都来不及呢,哪会计较什么?”
“嗯,你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到底无愧于鲜卑的贤良皇后之名!”太后很大方的扔出了一顶高帽子,转而却又面‘色’凝重,“护佑太子之责,十分重大,让你的卫队打起‘精’神来,这可是皇室仅存的血脉,马虎不得!若是有什么闪失,孤可要拿你是问哦!”
最后一句,威严中透着冷厉,万清只觉得头皮发麻,但见温扬一脸的殷切,显然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只得暗暗咬牙,笑着回:“臣妾知道了!太后请放心,有臣妾在,绝对没有人敢动太子一根汗‘毛’!”
“嗯!”太后满意的笑起来,两眼眯成了一条缝,“你办事,孤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