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丁蒙提的是这种要求,安吉儿顿时瞪大了眼睛。
丁蒙皱眉道:“有问题吗?”
安吉儿又四下看了一眼:“你确定你要去?”
丁蒙只得老实答道:“是这样子的,丁先生是官小姐的朋友,这次托我前来找二夫人转告消息!”
一听是丁蒙的事情,安吉儿小声道:“我只能带你过去,但时间不能太长,我三姨知道了不好。”
这一点丁蒙想象得出来,龙琳在官家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地位肯定不高,就像现在这个场合,官新庆的二夫人居然都没有出现,这已能说明问题了。
看着远处的安吉儿带着祖龙离开,辛芷瑶纳闷道:“小菲,他们俩以前认识?”
蓝冰这会已收到了丁蒙的神念信息,赶紧解释道:“夫人,先生有一位朋友曾经和安小姐是旧识,那位朋友嘱咐过他,来到这里一定要拜会小姐。”
辛芷瑶怀疑道:“北斗星的赌场?”
看来这辛芷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件事居然也知道。
蓝冰不敢隐瞒道:“正是!”
辛芷瑶叹了口气:“这孩子运气好,走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那一次要不是你先生的朋友出手,这孩子又要大哭大闹的,小菲,你先生不错,好好珍惜。”
“我会的!”蓝冰不动声色的答道。
官家宅邸的深处,于一片宽阔碧绿的草坪中,一个古老的院落立于其间,这院子看上去像祠堂一样,进来之后死气沉沉的。
安吉儿还没开口,一层紧闭着的红木门后就传来的一道女声:“是小侄女吗?”
安吉儿居然老实起来:“二姨,我来看您老人家了。”
女声仿佛很欣慰:“好孩子,进来吧,门没关!”
安吉儿带着丁蒙慢慢进入,丁蒙这才看清楚了,这的确是一件规模不小的祠堂,一层大厅均以诺星良木建造,厅中多是一些宗教壁画和挂件,正中央是一条木案,案上亮着光幕,上面显示的全是梵文经文。
龙琳背对大门席地而坐,她似乎是一个虔诚的宗教信徒。
等到安吉儿两人站定,龙琳这才转身,丁蒙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官琳的母亲满头银丝,面容显得非常的憔悴苍老,她的穿戴也很普通,仿佛是道袍一类的衣饰。
丁蒙微微作揖:“二夫人,您好,我和丁蒙是朋友,丁先生和官小姐是旧识,这次特地托我前来拜会您。”
龙琳完全就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从她的脸上你既看不出惊讶的表情,也瞧不见任何的激动,有的只是一种非常淡漠的平静之色,这地方就像是置身方外、摒绝红尘的空间,完全与外界隔绝,人呆在这其中,仿佛也没有了喜怒哀乐。
“是那位帝国通缉犯丁蒙吗?”龙琳淡淡的问道。
她虽身在方外,却对外界的事情却知道得并不少。
“是的!”丁蒙只得硬着头皮回答,劳资的恶名还传得真是远。
安吉儿立即抢道:“二姨,丁蒙也是我的朋友,上次要不是他,我可要输大钱啦!”
只有看到安吉儿,龙琳苍老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丁蒙忽然似有所悟,官琳年少的时候莫非就跟这安吉儿一样天真率直,所以龙琳才偏爱这位三房夫人的侄女,这豪门中的关系还真是复杂啊。
“这位祖先生,请坐吧!”龙琳说道。
地上有草织的榻榻米,丁蒙坐下了但安吉儿却主动离开,以她的身份是不能在这里久呆的。
龙琳也没有追问官琳的事情,而是转身取出了一套茶具放在木案上,她居然为丁蒙泡了一盏热气腾腾的茶。
茶碗那是种古老的白色瓷器,丁蒙接过之后慢慢啜了一口,茶并不是什么好茶叶,所以品在口中又涩又苦。
龙琳在他对面坐下:“苦吗?”
丁蒙缓慢的点头:“是!”
龙琳悠然道:“一杯清茶、三味一生,到头来大梦未醒、苦涩却依旧啊。”
丁蒙忽然觉得官琳的母亲看似平静,但内心仿佛很多的悲苦:“夫人住在这样的地方,的确是让人想象不到。”
龙琳道:“祖先生,你突然造访,想必带来的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吧?”
一时间丁蒙语塞,这位二夫人仿佛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他的来意是什么,而且官琳这件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龙琳微微的叹了口气:“看来,该来的始终要来,留不住始终是留不住。”
丁蒙也有些感慨,他慢慢的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晶光小瓶,将它小心翼翼的摆在木案中央。
两人都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主动开口,然而时光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龙琳就那么痴痴的盯着瓶子,过了很久她才缓缓起身,但她的表情还是很平静:“我小的时候父亲对我特别严格,无论学业还是武道,早中晚七课从无间断,三十年来如一日,直至我学有所成……”
丁蒙没有答话,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龙琳就像在描述一件很普通平常的事一样:“直至我45岁时嫁入官家,生下小琳之后才有了一点点属于自己的时间,那当然是我很快乐的一段时光……”
丁蒙也想象得出来,创宇集团那会刚刚成立,业务蒸蒸日上,龙家和官家珠联璧合,官琳又刚刚出生,一切都欣欣向荣。
龙琳的口气终于变了:“但我不希望小琳走相同的路,我总觉得一个女人,自由更加可贵,她应该去做她喜欢的事情,去追逐她喜欢的东西,而不是从一生下来就被设计好了人生,被禁锢在了固定的路线上……”
丁蒙黯然叹息:“有时候人越是期望,事情就往往会朝反方向推进。”
龙琳的目光又落向木案上的小瓶,目光中已有了丝丝伤感:“隐锋那件事的确是我没有想到的。”
丁蒙道:“距今也有十年了吧?”
“是啊,还有两个月零三天,就恰恰是十年的时间了。”龙琳神情有些恍惚。
官琳被隐锋绑走,和母亲分别已有十年,这十年的时间,龙琳除了在想办法找她,估计多数时间就呆在这祠堂中,终日念经求佛,祈祷女儿的平安。
现在人是回来了,但却已变成了骨灰,这个母亲的心可能也跟着死了。
丁蒙沉吟着,道:“官小姐走得并不痛苦。”
龙琳盯着他:“哦?”
丁蒙道:“丁先生后来为她报了仇,也帮她了却了心愿,她最后只留了一句话,她说她永远爱你!”
就算龙琳再怎么平静,但此刻的神态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简直就是一名垂危的老妪,好半天她才能开口:“请你转告丁蒙先生,我很感激他。”
丁蒙道:“二夫人客气了,丁先生和官小姐本就是朋友。”
龙琳叹道:“她能交到丁蒙先生那样的朋友,实在是她的运气。”
丁蒙只得再度道谢:“夫人过誉了。”
这个时候龙琳做了一件超出了丁蒙想象的事情,她又回到木案边坐下,把晶光小瓶慢慢拧开,将里面的骨灰倒了一小部分出来,倒入了她面前的茶碗中,愣是在丁蒙惊愕的注视下,一口气将那碗茶喝了下去。
丁蒙很少有惊悚的时候,但此刻他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这可是官琳的骨灰,官琳的母亲愣是把亲生女儿的骨灰和着茶水饮下,如果说之前他看不透官新庆的真实面目,那么眼前的龙琳更是他看不透的复杂存在。
龙琳和官琳俨然一个混合体,他仿佛看见了官琳正在朝自己冷笑,也似乎看到龙琳正死死的盯着自己,这简直就是幻视幻听……
丁蒙动容道:“夫人,你这是为何?”
龙琳简直是平静得可怕:“因为我也爱她,很爱很爱她!”
丁蒙忽然感到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这位母亲太过思念女儿了,这种思念已深入骨髓,她无法接受死讯,甚至是无法自拔。
丁蒙无奈道:“夫人,请节哀顺变!”
龙琳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而是反问道:“你这次是去国会报到的吧?”
丁蒙浑然一惊,虽说祖龙前往诺星的目的不是什么秘密,但祠堂中足不出户的龙琳也知道,这官家能量未免也太大了吧。
龙琳一声叹息:“这几年帝国在沃垩星系的一线战区不断后撤,已让国会暗涌流动,辛芷瑶一向对新庆言听计从,你去国会实际上就是官家的其中一名代表,保守党派的阵营一直在加强,激进党会盯着每一个新人的……”
她这番话信息量极大,丁蒙一时间也难以消化,主要是帝国高层那边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他目前还不了解。
龙琳正色道:“祖先生,希望你此行一路平安,下一次如果还有机会来星武市,我希望你是活着回来的,而不是托人交给我一个瓶子。”
丁蒙似有所悟,这话是在暗指此行自己凶多吉少、有去无回啊。
果不其然,龙琳继续道:“这是我对丁先生表达的一番谢意。”
意为你把官琳的骨灰带了回来,那么我就透一点消息给你,也算是对丁蒙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