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苍快走到寓所,远远就看见杜鹃独自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杜鹃见擎苍回来,慌忙站起身来,笑靥如花地迎了上来。
“大哥哥,你回来了。我问了刘公公你的住处,没想到我们还是街坊呢,你看,我们住的地方只隔着这座小桥。”说罢把手向对面一指,原来她的住处恰好就在对面,与擎苍的住处相隔不过五六百步。
擎苍有些意外,也有些惭愧,杜鹃在这等他,一定是对他的求情抱了希望。看着这个满脸笑容的女孩,他竟一时失语,不知道如何回答。
杜鹃似乎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微笑着说道:
“大哥哥,殉葬是先皇定下的规矩,忤逆先皇可是不小的罪名。大哥哥为了杜鹃以身犯险,杜鹃很是担心。看到大哥哥平安回来,一定是皇上不曾问罪,这样,我……我就很欢喜了。”
杜鹃说完这一句,脸颊忽然泛起了一阵绯红。
擎苍的心中好似打翻了五味瓶,着实不是滋味。他不敢直视杜鹃那双清澈的眼,也无法回应她那坚强的微笑,他更无法想象,在这个瘦弱的身躯里该有一个多么强大的灵魂。
“杜鹃,你多大了?”擎苍轻声问道。
杜鹃笑了笑:“再过几天我就要满十五岁了。”
“放心吧,大哥哥一定要救你。”擎苍许下了诺言,但他没有任何把握……
那天,皇宫里的知了叫得很响,似乎对皇宫的寂静很不耐烦。回到寓所的擎苍取出藏在床底下的铁盒,轻轻打开盒盖。盒子里只有不甚起眼的三件东西——一幅画、一本书和一颗药丸。
擎苍打开画卷,不过是一幅小品,画的是一轮明月,一方草屋。
再看那书,书名叫做“仙鹤步”,擎苍一看便猜是三丰真人那出神入化的轻功,连忙翻开一看,写的却是密密麻麻的奇怪文字,擎苍不禁大失所望。
再看那药丸,圆圆一颗,实在不知道是仙丹还是毒药……
擎苍捧着那本看不懂的书,心如乱麻,无计可施。
过了许久,他又捧起了画,这画会不会是张三丰的一个哑谜?
擎苍看看圆月,再看看草庐,凭着自己的聪慧,不一会儿就看明白了——“圆月”代表着“缘”,“草屋”即是“居”,张三丰这画的意思就是“有缘者居之”
原来张真人是故意要把这盒子送我,可那本书我看不懂,送我又有什么用呢?
擎苍想得茶饭不思,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擎正要去点灯,却看见几缕月光投进窗口,地面上映出几点斑驳的银光,擎苍似乎想到了什么,慌忙抓起书本跃上了屋顶。
那一天恰好是十五,朱元璋死后的第五天。借着屋顶明亮的月光,书本上的字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那些奇怪的文字泛着荧光,竟自己聚拢在一起,变成一只仙鹤跃然纸上,展翅起舞。
擎苍看得如梦如幻,如痴如醉,他不自觉地跟着那仙鹤的身姿动起来,自己好像也化身为另一只仙鹤,与书中的那只一同翩翩起舞。
看了两个时辰,乌云遮住了月光,书上的仙鹤便突然消失,擎苍这才如梦初醒,只觉头晕目眩,浑身无力,险些摔下屋顶来。
回到房间,擎苍冷汗直流,心道:“这轻功如此高深,我实在无法驾驭。适才若不是黑云遮月,我继续练下去恐怕要走火入魔,危及性命。”
又转念一想,张真人既然要送他这铁盒,必定思虑周全,不会害他,那药丸兴许就是增加功力的灵丹妙药。
擎苍找出药丸吞下,腹内立刻剧烈绞痛起来,他心说“不好”,便倒在地上满地打滚,只觉得生不如死。
滚了一刻钟,疼痛渐渐消减,只是身体忽而似冰霜寒冷,忽而如烈火滚烫,比起刚才的痛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擎苍痛得神志不清,慌乱中走出了几步刚学会的仙鹤步。
没想到这几步一走,他竟好似身处一湾静水之滨,眼前出现了雾气朦胧的水面、绿草清清的水底和苇絮纷飞的河岸,他只觉得神清气爽,身轻如燕。
可是只要是一停下,他的身上又是冷热相冲,冰火两重天。
擎苍不敢稍停,抓起书本到院中练习起来,直到黎明将至,月落西天,擎苍才不得已停下。
此时,他只觉丹田内温暖充实,全身上下真气游走,虽然他从小时候读的《内法纪要》上也知道内家的功夫以内力为根本,但书上说提升内力必须得从内功心法学起,经年累月修炼才能成就强大的内力,并且书中还明确指出,内力与轻功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师父虽是全真教的道士,但身上的功夫练的都是外家的路子,所教授的内功也不过是所谓的“内练一口气”,也就是增强体力和身体强度的方式。
因此他自己也并未明白,一种与他从小练就的外家功夫完全不同的汹涌内力其实已经充满了他的身体经络。
那一套仙鹤步既是轻功步法,更是一种奇特的内功修炼功法,那一粒丹药,是张真人耗时百年心血炼制的“太极金丹”,于内力提升的效用比许多内家高手毕生的修炼还要强大。
此后一连四日,擎苍都是白天睡觉,彻夜练习。好在刘安虽然疑惑不解,但也不曾多问一句,只顾伺候好擎苍的饮食起居。
等到第四日夜里,他刚刚将仙鹤步学完,书中的仙鹤便猛然起火,书本立刻化为灰烬,一股刺鼻的气味袭来……原来那仙鹤竟是用白磷所绘!
擎苍十分错愕,连忙将步法温习一遍,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再需要回忆步法,那功夫好似长在了身上,可以随心所欲地施展了。
连日苦练,擎苍已经身心俱疲,他刚倒在榻上,便沉沉睡去,在梦中,他带着杜鹃,泛舟在那湾风清云淡的静水之上。
“杜鹃,在这里,再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李道长,快醒醒!李道长,快醒醒!”刘安神色慌张地将迷迷糊糊的擎苍摇醒。
“刘公公,什么事?”擎苍睡眼惺忪地问到。
“李道长,我刘安今天也豁出命地说一句……我不知道这几日你在练什么功夫,我不闻不问,替你瞒住外人,只道你有法子能救杜鹃出去,可是……可是杜鹃今日就要赴死,你还在这里蒙头大睡……莫不是刘安错看了你?”刘安哭道。
擎苍闻言大惊,这几日只顾专心练武,险些误了日子,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都卯时了,再过一会儿就来不及了!”刘安答道。
擎苍急忙起身往门外跑,却被刘安拉住衣襟,把一个香囊递到他手里道:“李道长,昨天白天杜鹃来过,她看你睡得熟,没舍得吵醒你,便叫我把这个香囊转交给你。”
擎苍看了看那个香囊,鹅黄色的地子上绣着两朵绚如朝霞的红杜鹃。
擎苍一把将香囊攥在手中,他觉得那两朵红杜鹃此刻就像两团烈火一般烧灼着他的心,他没时间去细细体会这种从没有过的感觉,不顾一切地朝杜鹃的住所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