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白云去功名阁找宇文清。
“二少爷，二少爷……”白云在门口拢着手喊道，远远就见一丛花里蹲着个小人儿。她走近了，才发觉宇文清正在做‘大事情’，没事又去鼓捣蚂蚁窝去了，她到底要弄的多少蚂蚁家破人亡才够。“二少爷。”白云急切的叫了一声。
“哟，白云姐姐。”
宇文清扬着笑脸站起身，把脏手往身后擦一擦。“白云姐姐来找我何干，是不是娘让你找我？”
“姨娘让奴婢请二少爷过去一趟，说是有话要交待。”
“好嘞。”
宇文清往外一蹦，小小的后衣摆也随即一飘。因为宇文峰七七刚过，宇文清还得‘守孝’三年，三年之内无望穿新鲜颜色衣衫，她今日是一身白衣，头上的红顶金冠拿了下来，束了发，发上系了缎带，缎带上别了一颗宝石，十分潇洒飘逸，只是屁股处尚留有脏手印两个。白云在后看见，手指放在鼻尖偷偷笑她。
到了李姨娘处，宇文清快速跑进去，欢乐的叫道：“娘，您找我。”她一路跑过来，脸上红扑扑，似一个浑圆可爱的苹果。
“清儿来了，都干什么了？”
李姨娘瞥见她的脏手，笑道：“又去鼓捣蚂蚁了是不是，也不知你要折腾它们几回才罢。”她一语双关，似乎在说宇文清淘气，又似说宇文夫人在折腾她。
“都让娘知道了。”
宇文清羞赧。
“快去洗了手。”
“是。”
宇文清转身跑出去，李姨娘眼中含泪，这就要将孩子交出去了，心如尖刀在戳，如何不疼。很快，宇文清回来，她母亲叫她到跟前，“清儿。”李姨娘十分爱怜的摸她的脸，“我的乖乖清儿。”
宇文清不知忧愁，被母亲亲昵开心的不行。小脸儿在母亲手掌里蹭来蹭去。李姨娘好气，道：“你还真会得寸进尺。”她是要伤心的，可是看到自己的孩子，高兴都来不及，总是难以伤心，宇文清有治愈她的力量。让李姨娘本来要哭哭啼啼的话，倒是含着几分气说出来，“你这样顽皮，你大娘要了你去，也是只有头疼的份儿，还好，这样我倒不用操心了。”
“娘为什么不操心我，大娘为什么要了我。”有时候，宇文清也是值得人赞赏的，这不，知道抓住重点了。
“你大娘要你当儿子呢！”
宇文清问道：“那娘呢，娘不要我了。”
“怎么不要你。你爹让你当大娘的儿子，你就得当大娘的儿子，哪里有娘说不的份儿，清儿，娘也有为难的地方，你做了大娘的儿子，要记得乖乖听话，切不可违逆了她，我们这样的人活着是很不容易的，不可让人察觉了你的真实身份，你要小心。”
“我晓得。”
李姨娘一把把宇文清搂在怀里，“若不是为你，娘何必如此忍气吞声。清儿。”她终究还是不舍得，女人情怀胜过一切，竟默默流起眼泪来。宇文清被她母亲感染，也觉得做了大娘的孩子是十分悲伤之事，小眼泪淌了两行，淌了会儿，竟然在李姨娘怀里睡着了，脸上仍然挂着泪渍。
李姨娘看到她睡着，无语。这孩子到底随哪个，一点心事都没有。反倒显得她多伤春悲秋似的，她将宇文清抱到床上，脱了她两只小靴子，让她睡着，孩子睡着，十分安静，像极观音身边童子童女。李姨娘坐在床沿看着，眼神里写满满足。
宇文清睡了大半下午，到了晚上一点睡意也没有。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难消化自己要做宇文夫人的孩子这件事，不由得想到个人可以解决她的困惑。她抱起肥大的枕头，屁颠屁颠去登东方岚的雅居。起先她还想着‘男女授受不亲’，可是上回东方岚说过她是小孩子，无所谓‘授受的亲不亲’，有时候大人说话真奇怪，前后矛盾。
到了东方岚的雅居，她四处探一探，躲在柱子后，看看是否有人出现。见无人则快速跑到东方岚的门边，用爪子去挠门了，一边轻轻的喊道：“嫂子，嫂子……”
她的呢喃就像一阵风，顺着门缝吹进了屋里。东方岚没听见，睡在外间的牡丹倒是耳朵灵敏，且是夜晚，最是安静，她又无睡意，只听得一个小声音喊来喊去。
“谁？”
“是我呢，嫂子，我是清儿。”
牡丹道：“小姐睡下了，二公子明日再来请安不迟。”
“我要跟嫂子说话，牡丹姐姐快把门开开。”
呵，小小年纪已知道用甜言蜜语轰炸她。牡丹心道：“人小鬼大。”起了身，点了蜡烛，顿时屋里明亮起来。她举着蜡烛走到门边，将门打开，就见宇文清不妨有人开门，一下子冲进来，扑在地上。好在她怀里抱着肥大的枕头，做了她的垫子，不然摔的不轻。
牡丹似笑非笑道：“这么晚了，二公子怎有闲情逸致来这里逛逛。”
“我要和嫂子说话。”
牡丹看了一眼里间，“小姐真的睡了，二公子明儿再来，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呢！”
其实，里间的东方岚也未睡着。只不过她之前没听见宇文清说话，之后牡丹起床，她才明白有人深更半夜造访了。那个调皮鬼胆子真大，不是告诉过他，不许来的么，怎么又来了，难道是睡觉做噩梦了？
东方岚出了声，问道：“牡丹，谁来了？”
牡丹还未来得及应答，宇文清就绕过牡丹跑进了里间，手里还抱着她的枕头，甜甜笑道：“嫂子，是我，是清儿来看你了。”她说的很好听，东方岚笑。
“是么，三更半夜的，真是有劳二叔了。”
果然，宇文清鼓起小脸。嫂子是说她来的不是时候？不过她实在是睡不着，又不知道打扰谁，自然来给嫂子请安了。
“我有话要跟嫂子说，嫂子，清儿只穿了一点点，我冷。”
“那就回去多穿点。”
“那得多冷。”
她很不识相的往东方岚被窝里爬，把暖和的被子一抖，盖住自己。牡丹气急，差点要把她从被窝里拉出去。这还是大户人家公子的行径么。
东方岚道：“算了，他还是孩子。牡丹，你先去睡。”
“他要是学坏了，都是小姐惯的。”
牡丹去了前面，把门关上，自顾自往被窝里睡去了，不过眼睛闭着了，耳朵却没闭上，一直留神宇文清要和东方岚说些什么。
就听宇文清喊，“嫂子，我有烦恼，不知道跟谁讲才好。”
“有什么会难住你呢？”
东方岚思量宇文清还小，真是童言无忌，天真烂漫的时候，她还真想不出他有什么烦恼事。
“我娘跟我说，我要做大娘的孩子了。”
她眼皮低垂，有些伤感。东方岚却不难想到这是宇文夫人的伎俩，长子已去，收庶子为儿，大户人家主母的一贯作风。东方岚没有经历这些，一则，她家只有她一个孩子，二则，她父亲不曾纳妾，家庭关系不如尚书府复杂。
东方岚安慰道：“那很好啊，你有两个娘照顾你。”
“我娘也是这么说，可是为什么我要做大娘的孩子呢，我有自己的娘，我干嘛要两个娘呢？”宇文清很苦恼。
“多个人疼你不好吗？”东方岚试探的问道。
“当然好啊，可是大娘好凶。”
还是自家娘最好，很漂亮，又很温柔，而且很疼她。每次她见到大娘，两只小手里都是汗，大娘总是叫她背书，如错一个字，就要抄写十遍，还关照小宇哥哥对她施压。宇文清凭着小孩子的天性本能对宇文夫人不喜。
“那是爱之深，责之切。大娘也是喜欢二叔的，二叔不要气馁。叫你背书也是为了你好，希望你将来能成为栋梁之才，撑起尚书府。”
“那得多累，我小胳膊小腿的，你们大人不撑，干嘛要累坏我们小孩子。”
东方岚笑道：“二叔说的就是地道的孩子话了，谁叫你是堂堂男子汉，是宇文家支柱，我们都靠着你呢。等你长大，必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大胳膊大腿，别说扛一个尚书府，就是朝廷也能扛的起来，天下百姓都翘首以盼。正所谓：读书治国平天下，天下大丈夫莫不是以此仰望之。”
宇文清大呼，“我的娘，还要扛朝廷，其他人都干嘛去了，这要把我累死么，不干，不干，说什么也不干。”她两只手拎着被子，把头缩到被窝里去了，打死不出来，打死也不扛朝廷。
“呵呵，二叔还不快伸出头来，小心闷坏了。”
两人唧唧歪歪，乱七八糟交谈到什么时候牡丹忘了，反正那时候，她眼皮子直打架，哈欠连天，瞌睡虫邀约，周公请她入梦，她实在无精神听下去，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