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好痛……
胸口像是嵌入了块烙铁似的,一阵紧一阵的抽痛。疼痛伴随着失血过多引起的强烈眩晕,使得埃里斯特刚睁开眼,差点又晕过去。
“陛下!陛下!”
耳边嘈杂不休,有人焦急道,“陛下您没事吧?医疗班呢?怎么还没到?!”
医疗班?
大脑恍惚了下,埃里斯特依稀记得自己正在出席一场国院议会,会议讨论到一半,警报系统突然响了。之后,整个会议室的供电系统被切断,一片黑暗中,背后一疼,有什么东西高速旋转着贯穿了他的心脏。凭直觉判断,可能是子弹。
是突袭?
还是意外?
埃里斯特模模糊糊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意识却越来越不受控制,像被一股黑色的漩涡拖曳着,往更深处下沉……
再度醒来时,埃里斯特发现自己躺在医疗舱里。
“太好了,陛下。”
睁开眼,威洛大臣那张极富怀古特色的脸瞬间在眼前放大了好几倍,“幸亏那刀没刺中您要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刀……?”
埃里斯特一时没搞清楚状况,反问:“什么刀?”
“就是刚从科洛比克行星移交过来的那名战虏,您还记得吗?”威洛大臣提醒他,“新婚之夜,他趁陛下不备,竟然用刀刺伤了您。”
这个场景听起来很熟悉,埃里斯特蹙起眉头,努力挖掘记忆。
哔拉
电子门缓缓打开,一名高大的军服男子带着十多名随从走进来,单膝下跪:“报告陛下,叛徒已被抓住,目前正羁押在法尔库莱斯监狱中,听候陛下发落。”
法尔库莱斯……
暗红凤眼圆睁,埃里斯特一把拽住近卫团团长的衣领,急切道:“刺杀我的人是谁?”金发青年一愣,而后回答:“科洛比克国第三陆战队少将,亚尔·维克斯·普莱多利。”
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埃里斯特第一次有了挫败的感觉。
“给我把他带回去。”
在他的示意下,两名护卫一左一右,将监管室里的白发青年架了起来。青年低垂着头,满身血污,像个断线木偶似地任人摆布。
居然敢在王宫里行刺自己,能有如此胆量的,也只有这个人了。
“靠!”
大概是被注射了镇定剂一类的药物,埃里斯特盯着那张清俊的脸庞磨牙,上辈子就被他捅了一刀,这回又被捅了,尼玛多大仇?!
把失去意识的亚尔拖回房间,埃里斯特召来了医生:“看看还有气么?”
老医生战战兢兢地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又摸摸他的颈部,全面检查了下他的身体,最后得出结论,亚尔还没死。
“那就给他处理一下。”
说完,埃里斯特拉开椅子,自顾自倒了杯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老医生不明白这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陛下既然这么说了,哪敢不从?赶紧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从医疗箱里取出纱布、消毒剂,给床上奄奄一息的青年进行包扎。
“为什么要救我?”黄昏时分,亚尔醒了。
骨折的左手已经被接好,镇定剂也消退了。浅紫色的瞳孔略略一扫,手腕和脚上的锁链都被除下,这意味着,他获得了短暂的自由。
“救你?”
埃里斯特嗤笑,“你以为我是宇宙第一的慈善家吗?”
“说的也是。”
连续几天滴水未进,刺杀埃里斯特和逃亡已经耗尽了他的体力。亚尔靠在床上,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把波利藏哪了?”
“波利?”
埃里斯特眼前闪过一张总是充满恐惧,怯懦苍白的脸,他‘嗯’了声,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面:“哦,你的儿子。”
“你刺杀我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他吗?”
对上那双狭长妖魅的眼,亚尔淡淡道:“反正落在你手里也是死,何况我还有02的成功几率。如果失败了,也好过被你折磨致死。如果成功,未来五年内,你都不可能找到我们。”
“如此一算,这场冒险,也值得赌一把。”
以前倒是没问过他这个问题,没想到亚尔如此狠决。埃里斯特想了想,拨通了内部线路,对总管道:“把那孩子送到我这来。”
“那孩子?”
“就是那个,叫什么来着——”短暂失语了下,埃里斯特回头看向亚尔。
“波利。”
“呃,波利。跟亚尔一起来的那孩子。”
“是。”
几分钟后,坐在轮椅上的孩子来到了他面前。波利瘦瘦小小,明明都7岁了,身材却像4、5岁的样子。他有着跟他母亲一样的白色头发,眼睛却是灰褐色。埃里斯特看着他,波利在他的注视下更为紧张,咬紧嘴唇,肩膀微抖。
“你很怕我?”
盯着孩子小鹿般湿润的大眼睛,埃里斯特忽然有了一丝心软。他弯下腰,轻轻把手掌覆在孩子的脑袋上,柔软的发丝蹭着他的掌心。
波利呆了呆,苍白的脸上泛起羞赧。
“不、不太害怕……”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孩子手足无措地抓紧衣角。
以前埃里斯特一直不喜欢他,原本娶亚尔就是因为他仅凭一支8人小分队,团灭了他3500人的精英作战部队,这让心高气傲的埃里斯特无法忍受。出于报复心理结合的婚姻,一开始就埋下了不幸的种子。埃里斯特并不爱亚尔,以一国之主的高姿态娶他,不过是为了羞辱他罢了。让他脱下军装,像只金丝雀一样呆在自己的笼子里。
那个小行星赫赫有名的年轻少将,如今连枪都摸不到,终日被关在深宫中,只为承受他的愤怒和暴虐。
———玛蛋,以前自己的想法怎么就这么二呢?
埃里斯特悻悻地把波利抱起来,放进亚尔怀里。亚尔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中枪后会回到十年前。不过,就算这样,要做的事情也有一大堆。十年来,埃里斯特也成长了不少,很清楚那场意外’或许并不意外。而现在,一切还没发生,他有足够的时间来调查这件事。但他能信得过的人不多……
思及至此,埃里斯特把目光转到了亚尔身上。
“我改变主意了。”
看着亚尔,埃里斯特弯起嘴角。亚尔本能一皱眉,“你又想做什么?”
“做什么?”
埃里斯特俯身,双手撑在他头部两侧,笑容愈发暧昧:“你觉得,我会对你做什么?”
紫水晶般的瞳孔紧缩起来。
冰凉的手指一点点抚过那人光洁的脖子,埃里斯特靠近亚尔,无视他紧绷的身体,吐出的热气搔刮着他敏感的耳垂。
“都已经是夫妻了,让我们和平相处怎么样?”
“和平相处?”
亚尔微眯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跟你这种以凌虐为乐,仗势欺人的暴君吗?”
“可你也没其他选择。”
埃里斯特说,“或者,比起和我一起,你更愿意回到科洛比克去,继续伺候你那个肥头大耳的议员前夫呢?”
这句话立竿见影,亚尔的脸色当场就变了:“你!!!”
“想想看吧,”埃里斯特捏起他的下巴,故意放慢了语气:“是当我明媒正娶的王妃,还是回去过那种被当成泄欲工具,受侮辱和歧视,甚至连孩子都无法保护的生活。”
“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么?”
嫁到帝国来,虽然是他的命令。但如此轻易就舍弃了这名屡立战功的少将,甚至逼迫、威胁他来这的科洛比克行星,比起他更过之不及。
“当然。”
放开亚尔,埃里斯特轻蔑地笑了,“如果你那么爱雷格斯议员,我也不介意把你送回去。我不缺女人,也不缺会生孩子的雌男。虽然你让我有挑战欲,可没到非你不可的地步。自己好好想想,是要跟我作对,还是乖乖听话,互惠互利。”
“所以,我要对你感恩吗?”
“嘛,不要那么抵触么。”埃里斯特用手点了点他怀里男孩的鼻尖,“而且,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有对你们做过什么吗?”
亚尔不自觉地收拢领口,戒备地望着他。
“奴隶出身的王妃。”
一声轻笑,埃里斯特盯着他,“在帝国历史上,你还是第一个。为此感到荣幸吧,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看来你不像外界传闻中的那么蠢,”亚尔冷淡地说,“这是你惯常用来笼络人心的手段吧?你果然有政治家的天赋。”
“我就当成是夸奖了。”
“这种毫无根据的承诺,你以为我会相信吗?”
“信不信随你。”
看了眼时间,埃里斯特脱下外套,掀开被褥。亚尔警惕地抱着波利往旁边缩了缩,波利躲在母亲怀里,看看亚尔,又看看埃里斯特。
“不过,就算不信。以你的立场,又能做什么呢?”把亚尔往里侧推了推,埃里斯特躺下,两人正好把波利夹在中间,“算了,反正不急,这事以后再说。”
“等等,你要留下吗?”
“你好像忘记这是我的房间了?”
“………”
翻了个身,把波利圈在怀里。可怜的孩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跟父母睡,枕在埃里斯特手臂上半点儿也不敢动。
“不用那么紧张,放松。”拍拍孩子后背,埃里斯特说:“再长大点,你就要自己一个人睡了。不过,现在你还小,所以可以跟我们一起睡。”
“其他孩子也都这样吗?”
“有吧,一般。”想起过去自己总和弟弟桑努抢被窝的情景,埃里斯特底气不足。亚尔愣了几秒,“你不要……”
他的唇阖动几下,最终还是没能把那个羞耻度破表的词从牙缝里挤出来。
“现在不想。”
其实算起来,上辈子他们也没做过几次。
埃里斯特看着亚尔钻进被子里,白色碎发在枕头上展开,月光落在他脸上,带起或浅或暗的阴影。回忆起前世种种,埃里斯特蓦然惊觉自己何等之渣,跟亚尔冷战八年,以至亚尔最后是在抑郁和绝望中病逝的。
———真的报复成功了,却没有想象中的畅快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