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缓缓上升,把黏着的视线断了个彻底。
埃里斯特上车后,就一头倒在座垫上,闭起眼睛。凌厉的气势褪去,透着疲惫。亚尔从柜子里拎出水瓶,凑到他嘴边:“喝点再睡。”
“嗯。”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埃里斯特笑笑,说:“我现在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来了。”
“那你最好祈祷护卫给力。”
亚尔说,“你现在就像个活靶子,谁都可以给你一枪。”
埃里斯特耸肩。
骚动被迅速镇压下去,这场暗杀,最终会以意外事故了结。
亚尔往后一看,正好看到兰狄押着几个人往车上走,埃里斯特说:“有些事不方便公之于众,得委屈他们一下了。”
“消除记忆?”
埃里斯特点头,亚尔注意到他指间萦绕的黑气。
磁浮车在重重警卫下向使馆驶去,期间,埃里斯特给他讲了个故事。
故事说,宇宙形成初期是一个无形、有着无限大的势能的奇点,这个奇点看不见摸不着,十分奇特。后来这个奇点发生了大爆炸,产生了宇宙间的各种物质及容纳这些物质的空间,各种各样的天体、星系纷纷诞生,之后经过漫长的演化,就形成了现在的宇宙。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埃里斯特说,“如果按照理论,宇宙是一个漂在空间中的膜。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实质。而它的起源则来自于大爆炸。”
“那么,”
红色的眸子转向他,“是什么引起了大爆炸呢?”
亚尔思考了几秒:“能量的改变?”
埃里斯特笑了。
“没错,”他收回视线,抬起手,阳光透过车窗的缝隙钻进来,嵌在戒指上的宝石发出夺目光彩,“这就是一切的起因。”
回到使馆,埃里斯特打发掉了所有人,亲自帮他包扎。
他的动作很小心,绷带绕着指尖一圈又一圈,力道拿捏得刚好。这双手杀过很多人,如今却又扮演起救护者的角色。埃里斯特在两者间转换自若。埃里斯特是不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愧疚的,这点和他一样。惟一的区别在于,他是为了在残酷的环境里活下去,而埃里斯特只是随心所欲。
“好了。”
剪掉多余部分,埃里斯特收回手:“你觉得怎么样?”
“一般。”尽管包扎得很好,亚尔却不想如他所愿。
对于他救他的事,埃里斯特既没说感谢,也没表示出不屑,但俯身吻上他嘴唇的动作,让亚尔明白,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不在意。
“陛下。”
有人敲了敲门框,古鲁斯一脸尴尬:“议会那边来电,叫你过去一趟。”
“又是那些老家伙。”
“别这么说嘛,好歹也能拎出来装点门面用,你也不想再被训吧?”古鲁斯说,“我猜他们已经听到风声了。”
埃里斯特继续啃着他的嘴唇,含糊不清道:“难道我就没有一点吗?”
“有的。”
古鲁斯老实说,“至少你调戏王妃的时候,他们不知道。”
埃里斯特不想去,最后被古鲁斯提着后领拖走了。
亚尔捧了杯牛奶到阳台上,眺望远处的山峦。跟帝国不同,现代化科技并没有给科洛比克带来太大影响。透过繁华的都市,大部分房屋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它们坐落在山间,朴素简洁,完美地与自然融合在一起。
楼下清一色的白衣军人,想必是奉了埃里斯特之命。
甘甜的奶汁漫过舌尖,亚尔喜欢这种浓郁的味道。女仆叩响了门铃,说有人找。亚尔想不起还有谁会来找他,女仆看了看名牌,说来人姓索安。
索安是费米科的姓氏。
“我出去一下。”
本想打电话给埃里斯特,想了想,改为了短信。埃里斯特并没有限制他自由,只是每次离开时,都会习惯性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这让亚尔有了家的感觉。
有人在等他,他不再是无处可去。
亚尔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到门口熟悉的栗色。费米科被警卫挡在门外,看到他的时候眼睛一亮,“亚尔。”
亚尔过来时,警卫们自觉分开。
“有话换个地方说吧,”亚尔说,语气里是习惯的疏离,“你开车来的?”
“没。”
亚尔点点头,说那你等等。
初夏的风带着凉意,混合了橄榄的清香。
车子在海边停下,白花花的沙子铺洒在海滩上,海浪在这块天然的调色板上泼墨,那些彩色的贝壳就成了点缀,勾勒出一幅幅奇巧的画。
“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费米科说:“我本来以为你已经死了,没想到还能再见。”
“让你失望了?”
亚尔打开车门,双手插在袋里,走到海边。费米科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海风把那头银白的发吹得凌乱,“可惜埃里斯特没兴趣杀我。”
“你在帝国过得怎么样?”
费米科皱起眉头,“我听说埃里斯特把你关了起来,是想从你身上套取情报吗?”
亚尔看着蔚蓝的海面,紫瞳里满是讥讽。
“情报?”
他偏过头,直直望着他:“他能打得下科洛比克,还用得着我提供情报?你不是亲眼看到他做了什么吗?”
想起尸横遍野的湖底,费米科无言以对。
“那他为什么还要你……”
费米科抿了抿唇,狐疑地看着他:“难道你们早就认识?”
“你太高估我了。”
亚尔说,“我无父无母,从小被雷格斯家族收养,6岁就进入陆战队服役,跟你们是同期,你觉得我有什么机会认识他?”
费米科还是一脸不信。
有些人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再多解释也是白费口舌。久别重逢,再见到昔日的朋友,亚尔已没有了当初决裂时的悲伤。时至如今,费米科依然认为是他主动投靠埃里斯特,而他也没兴趣为自己辩解。
——他只想让他承认自己是某种人,却从不理会他到底是不是。
“你不应该跟他在一起。”费米科说。
“那我应该跟谁在一起?”
亚尔反问,他的口吻很平静,“雷格斯吗?”
费米科针扎到似地瞪大眼睛,亚尔仿佛窥探到他心底:“其实你也明白,像我们这样的人,是没有哪里欢迎的。”
那些美好的,被和平包围的世界,只属于那些清清白白的人,却不会对他们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