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浩轩看穆凌落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心里一软,抬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不过是些陈年往事罢了。”
“能跟我说一说么?”穆凌落见柳浩轩似是对雪姨娘意见颇大,不由也想探知下其中的缘由。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若是想知道,我也便与你说一说。”柳浩轩想到雪姨娘,他目光微微地转寒,淡淡道:“说起来,这雪姨娘,在娘还在世前,我曾经是见过的。”
“什么?”穆凌落闻言,不由怔愣住了,“可是,那时候她不是……”
那时候荣华郡主还在世,如何能忍受一个外室上门来?甚至是,柳敬存如何敢让个外室上门寻衅,这若是被敏王府知道了,他还有好果子吃?
柳浩轩颔首,慢慢儿道:“没错。那时,娘还怀着你,又接近临盆的日子里,而那会又正好是先帝病重之时,朝中动荡,圣上当时储君之位不稳当,外祖父当时也忙碌不已,哪里顾得上娘。娘虽然身在家中,却也没少提心吊胆,也是成日里庶务缠身。恰巧这时,父亲一日不在府内,那时的雪姨娘抱着还懵懂不知事的柳晴遥寻上门来,哭着喊着求娘准许她入府……”
柳浩轩那会尚且年幼,记忆也不甚清晰。不过,他却还记得当时雪姨娘的话语,只哭着跪着对被气得脸色通红的荣华郡主磕头,口中说着什么,她不入府没关系,但柳晴遥是老爷的亲骨肉,是柳家的血脉,还是要认祖归宗的,不能流落在外,以后哪怕是死了都是个孤魂野鬼的……只求郡主网开一面,稚子无辜,只求留下孩子,她可以含泪忍痛远去,今后再也不回来京城了。
荣华郡主那会临近产期,被这一刺激,动了胎气,腹疼难忍,面色又青又白,只望着地上那可怜兮兮,美艳仿似弱柳的女子,咬牙问道:“你说这孩子是谁的?你又是谁?”
雪姨娘愣了愣,见荣华郡主扶着臃肿的腰,目眦欲裂地望着自己,眸子转了转,连忙又重复了一番,甚至还着重说明了自己是京中有名青楼里的知名花魁,与柳敬存一见钟情,被他金屋藏娇,而今两人有了这爱的结晶。她自知身份配不上柳敬存,只求离去,但希望郡主能够照顾她幼小女儿云云。
再多的柳浩轩已然记不清了,但他只记得当时他娘面色苍白得厉害,眸子也亮得厉害,有泪水涟涟落下,浸润得她的眸子仿似被水洗过的黑曜石。那是柳浩轩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娘哭,也是最后一次,压抑又绝望。
只是,那会他到底还小,不是很懂事,只能怔愣地望着他娘哭,连递帕子都忘了。最后,他娘动了胎气,提前了产期,以为京中杂乱,他娘特地把他送去了敏王府,恳请保护。
之后,再也没了之后了。
柳浩轩说得断断续续,穆凌落却听得认真,待得听完后,她不由惊呆了。“所以,娘当时动了胎气难产……可是,为何当时娘不把此事告诉给外祖父和外祖母呢?他们疼爱娘,肯定会为她做主的啊……”
柳浩轩摇了摇头,“阿落,你不了解娘,她是那样骄傲自信的女子,虽然是被娇养长大的,往日里却最是不会喊疼喊累。而且,这到底不是光荣之事,当时的情景你不知,先帝病重,当今圣上险些被废,外祖父等人都在奔走相助,娘不想让他们在这当口还为她的事儿担忧,故而还让我三缄其口,暂不许提此事。我也知道,娘后面可能会向父亲求证,届时朝堂安顿后,自是会向父亲发难的,却不曾想……”
顿了顿,柳浩轩拉回了思绪,眸光狠辣,冷声道:“这样儿,你还觉得我过分么?我不过是也想让雪姨娘也尝尝这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比起父亲,她更在意的自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柳晴遥了。”
“哥哥,我从来不会觉得你做的任何事儿过分,因为你是我的哥哥。”穆凌落缓缓晃了晃脑袋,郑重其事地回道。
她倒是没想到雪姨娘当初还逼迫过她娘这遭,她甚至能想象她娘当初挺着个大肚子,以为自己生活在幸福的象牙塔里,结果却被人骤然残酷地打破时,心里的落差和绝望。若是她早知道有此出,她哪里会让雪姨娘跟柳晴遥过这么久的安生日子?
“哥哥,以后这样儿的事,你莫要再一个人背负了,可以多与我说说。”穆凌落拧着眉头,重重地道。
柳浩轩看她这样儿认真的模样,不禁低声笑了笑,掐了掐她的小脸,“好。”心里却是不以为然。
阿落,我想看到的是快快乐乐,快活幸福的你,而不是被仇恨埋没的你。而今你这样儿就很好了,每日里看到你温暖而开朗的笑容,哥哥心里就觉得很满足了。那些个阴暗,还是由哥哥来背负,你就该被保护得好好儿的,过你开心欢乐的日子!
穆凌落自是不知柳浩轩心中所想,此时只拉了拉他的袖子,道:“那哥哥你先去休息吧,今日你累了你一天了,最近看你成日里忙碌得很,可得多注意点身子。我等会叫连翘送点药材给你泡药浴,这马上要入冬了,你泡一泡对身子好,也能褪一褪疲劳。”
“好,我的柳小大夫。”柳浩轩点了点头,“你也早点休息,你照顾那穆……穆婵娟,可也得顾着自己点,别叫哥哥担心了。”嘱咐了一番后,他这才转身离去。
穆凌落摸了摸脸,望着柳浩轩渐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嘴角微微地扬起了暖意笑容。她觉得这一辈子过得很是值得,有知心人也有关心她的亲人……
“连翘,把我前儿个包好的药材给哥哥送去,记得嘱咐明其一定要****给哥哥用。”穆凌落喊了一侧伺候的连翘。
连翘躬了躬身,立刻就前往去办。
穆凌落望了眼地上残留的血迹,在昏暗的灯光映衬下,就好似落在浅色地毯上的一颗老鼠屎,她眸色闪了闪,“来人,把这地毯换了。不……直接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