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国师倾染就没想过,骄傲如宿梓墨有一天会为了个女人跟他下跪恳求。
他垂着眼睑,视线从倔强的宿梓墨身上逡巡而过,却并没有开口。
“阿墨……”
穆凌落急促又焦灼担忧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的刺耳响亮。
她也实在没料到,宿梓墨会如此。
她又把目光落在了国师倾染的身上,饱含着希翼,“国师……国师大人,我们有过约定的……”她咬了咬唇角,喘了口粗气,低声道,“您得到您想要的……而我没什么要求,只求您保住孩子……”
国师倾染要的是紫河车,就算是死胎也无所谓。
但是,穆凌落却只想要个活生生的孩子。
而今,时间已经刻不容缓了,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昏厥,或许会一睡不醒。而,她并不想让孩子的命运就那样被草率决定,他也是有着权利来这个世界上走一遭的。
她如今只能指望国师倾染了。
而且,她已经感觉到了身下的温热了,羊水已经破了。能够支撑到现在,也算是上天庇护了!
孩子已经不能等了,必须快点做出决定才行。
穆凌落急切又夹杂着毫无威力的胁迫与要求,此时此刻,就像是一只挥着肉爪子的猫儿跟一只慵懒的狮子挑衅,明明夹杂着脆弱的哀求,却又显得格外的无力。
国师倾染不由扯了扯唇角,觉得有些好笑。
他抬起了漂亮的桃花眼眸,对上了穆凌落水汪汪的视线,旁边的宿梓墨一动不动地跪着,这两个夫妻间的拔河,实在是有些让人无奈又可笑。
半晌,国师倾染扫了眼穆凌落越来越白的脸色,以及那细细密密不可忽视的冷汗,他才慢吞吞道:“阿墨,你出去吧!”
“师傅……”宿梓墨还待要说什么,却被国师倾染接下来的话打断了。
“如今,你多耽搁一刻,她便多一分危险。你可以自己选。”
这样的威胁,让宿梓墨只能把所有的话语都给吞了回去。他抿紧了薄唇,几近抿成了一条直线,却最后还是乖乖地站了起来。
他不曾回头看穆凌落,但是,却在离开前,他沉沉地抛下了一句:“如果……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话语细碎,也听不真切是对谁说的。
兴许是对穆凌落,也兴许是对国师倾染。
开合的门把他单薄的身影关在了门外,被那呼啸的风雪所遮了。
穆凌落无声地笑了笑,笑容有些苍白,她已经觉得眼前发黑发花得厉害,她把头转向了国师倾染,眼前都有些看不清晰了,朦朦胧胧的一片。
“国师大人,请记得我们的约定。”
其实,孩子注定是要早产的。
当初,她本来就跟国师倾染约定过了。八个月本就是国师倾染给予的最大的宽限期限,只是被皇上绊住了脚。而今,也只能算是如期而至的约定之日而已。
穆凌落还原本想着能够多养几日的,毕竟孩子早产到底不妥。但她还是没想到,千算万算,都还是敌不过上天的作弄。
这一切,似乎都冥冥之中有了定数。
无论怎么躲都躲不开。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国师倾染望了眼穆凌落,此时她眼眸都对不准焦距了,却还是执着地等着他的答案,生怕他听了宿梓墨的话。其实,这本来就是件为难的事!无论他答应谁,都让另外一个难过。
国师倾染顿了顿,到底还是应了声。“嗯!”
穆凌落只觉得一直悬在心口的大石落了地,就是脸上一直紧绷的神情都慢慢舒展了开来,几不可闻地张嘴道:“……谢谢……”
国师倾染给她把脉,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肌肤,垂眸淡道:“如果还想孩子顺利出生,你应该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好好儿地把他生下来!”他边说着边往如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穆凌落的嘴里塞了颗丸子,“我可不想做那等剖腹取子的血腥之事。自己把孩子生下来!”
穆凌落原本已经恍恍惚惚的了,但是嘴里蓦然被人塞了个丸子,她趁着还有力气也就顺势咽了下去,药丸卡了下,却也到底顺顺利利地滑下,原本已经没了力气,慢慢变凉的身体也缓缓变得暖和了起来。她如今也分辨不出这入嘴的是什么功效的药,但意识也慢慢有些回笼了。
身为母亲的本能,让她开始努力。
其实,她也知道,如今国师倾染,也不过是为了她着想而已。
国师倾染看了眼已经给穆凌落的伤口上好药,并包扎好了的连翘,“去取些功效好的百年老参来,给你家王妃含着。就算你给她喂了保命药丸,也是不够的,撑不下来的。”
如今用百年人参也不过吊着,让穆凌落不要轻易地松懈了那口气。
连翘含着泪,如今也说不出话来,只朝着国师倾染点了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准备。”她攥紧了裙角,忍着心中的心疼和痛苦,摸了摸眼角的泪,就快步要去仓库里寻那上等的百年老参了。
“还有,去找两个稳妥的稳婆来。”国师倾染又提了句。
连翘脚步一顿,应了声,又加快了步伐。
府中早已备下了两个知根知底,背景清白的稳婆,也都是为了以防万一,这都是穆凌落未雨绸缪,而今倒是派上了用场了。
生孩子对于女人来说,本来就是个生死门槛。
有人跨过去了,也有人跨不过去,永远留在了里面。
天色已经大亮,但是天色还是暗沉沉的,乌压压的一片,寒风呼啸而过,天空中是沸沸扬扬飘撒的鹅毛大雪,地面上积着厚厚的一层层白雪。
雪花被寒风卷着到处飘扬,有些也调皮地到处乱飞,一时间那门外候着的人肩上,头上都落下了薄薄的一层雪。
原本寂静的外室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端着热水和血水穿梭于内外室的丫鬟们,更有端着器皿焦急奔走的婆子们,冷清了一夜的宸王府再次忙碌了起来。
但是,此时最叫人担忧的,却是里面那紧闭着门的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