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兄长,你现在说话怎么一套一套的,而且很多话,愚弟听着莫名其妙,短短一两月的光景,兄长的学问越加的精深。”
见阿忌木然且带有崇拜的表情,陶三斗卷起长袖,慢慢腾腾落座。
“愚弟,相伴才人旁,哭声也高亢,多和兄长学学吧,嘿嘿!为兄继续研读国训了,三日后,冬灵那边还有对手戏呢。”
陶三斗当着阿忌的面玩起了自恋,一颦一笑间,抬高了自己,贬黜了阿忌。
阿忌抓了抓头发稀疏的后脑勺,咧嘴呲牙的梗了一下脖子。
“兄长继续,兄长继续,愚弟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去了。”
陶三斗瞧着阿忌愚钝的背影,喜不自禁,隐隐作笑。
眼下,房间里只剩他一人,晦涩难懂的国训着实提不起兴致,他一手拄着下巴颏,眼珠子360度的转着圈,冥想着冬灵绯红羞怯的脸蛋儿,醉意阑珊。
这几日,祖冲之身先例行,带了几个差役在娄县管辖的乡里体察民情,临行前,特意叮嘱祖暅监视陶三斗的一举一动,如发觉陶三斗有违师命,自当加重惩戒。祖暅遵从父亲的嘱托,每日不定时来到陶三斗的房间外,弄些无厘头的孩童把戏,勾扰着陶三斗的神经。而陶三斗平日里与祖暅交集甚少,一个孩子对他的言行举指突然间热情如火,自然瞒不过警惕心颀高的陶三斗,屡屡良言推诿,善意回绝。
闭门思过的第三日午后,离受戒期限只有七八个时辰,陶三斗正端坐于案前掰着手指倒计时,注意力忽被几声清脆悦耳蛐蛐的鸣叫勾了去,他扭过脖子定睛瞄了瞄窗外,祖暅手里捧着一个蛐蛐笼子,乐滋滋的倚靠在窗棂处,抿着小嘴儿冲陶三斗说道。
“阿斗,你这几日憋闷的很,不如陪我斗蛐蛐吧,这要比诵国训有趣的多。”
陶三斗一边聆听着小少爷的话音,一边盯着笼子里的蛐蛐,心头泛起了郁闷的涟漪,自言自语起来:“少爷呀少爷,对一个在押的犯人也不必枉费心机的如此监管吧,这三天,每天都不得安宁,别说我对这国训兴致难提,就算是专注于美景佳人,也经不起你几次三番的搅扰大失雅兴。眼看着闭门时限将至,让我静谥美美的想着冬灵睡上一觉不成吗?看来不用些伎俩,怕是美梦难寻。”
他扪心自揣片刻,便想出了支走祖暅的对策,随即转回身,伏于案头,挥笔疾书八个字,将糙纸蜷成一团抛掷到窗外。
“小少爷,你打开纸团看一看,你会更加感兴趣。”
祖暅皱了皱眉,俯身拾起地上的纸团,出于好奇,将糙纸快速捻开,糙纸上面八个歪歪扭扭的毛笔字,随即映入他的眼帘,“祖暅原理,福泽后世!”
祖暅虽年少,但受家学渊源的熏陶,十几岁便跟随父亲涉猎科学领域,研磨其中精髓,陶三斗的一纸暗示,突然间让他瘦小的身躯微微向后退了几步,瞬时间好似参透了这八个字的鞭策深意。他将手里的糙纸紧紧捏在手心,咬了咬嘴唇,冲房间里的陶三斗坚定的点了点头,甩着蛐蛐笼子,满怀心事离去。
目送少爷远去的背影,陶三斗百感于心,对一个未来数学家的童年,他啧啧称赞。他只是出于善意,巧借对史书中记载的祖暅生平,将祖暅支走,却不成想,仅仅八个字的会意,祖暅便了然于胸。陶三斗松弛了脸部肌肉,微微翘起嘴尖将一副敬重的神情投向了远去的少年祖暅身上。
三日的闭门思过,陶三斗收获丰厚,恪守了师父的惩戒严规、洞悉了冬灵的爱慕情愫,同时也拉近了与祖暅主仆间的距离。
自从冬灵羞怯掩面回房,她便大门不出,烦躁不安等待着陶三斗受戒期的结束。翠环看着心不在焉的冬灵,便带着试探的口吻搭讪。
“冬灵,好姐姐,让我猜中了吧,阿忌是不是替陶三斗传了话过来。”
若有所思的冬灵点了点头。
“恩,翠环,其实我……我知道阿斗的心思,只不过一直担心,我一个十八岁未出嫁的女人,还有了儿子,哪能痴心妄想自己今后的归宿,我只是看阿斗人善心正,而且在府上一直暗地里关怀于我,感念于他的这些给予,我才频繁的与他往来,我生怕阿斗误会,哪成想,弄巧成拙。”
翠环的质问让冬灵一时间将此时的心思表露无疑,听了她的诉说,翠环呵呵的一脸堆笑。
“好姐姐,他陶三斗有意,岂能在乎你的身世,何况这都是那个恶霸造的孽,又不是你心甘情愿,陶三斗那么聪明,想必他早已看透了这一点,再说了,姐姐平日里把陶三斗挂在嘴边儿,看来你对他也有几分好感,不过,妹妹有一句话,说了你可别生气。”
“哎呀!翠环,别神秘兮兮的,快些说吧,我此时心烦意乱。”
“呵呵,而且凭陶三斗的长相,根本配不上姐姐你。”
翠环直言不讳,冬灵听了急喘了一口气。
“翠环,阿斗长相不出奇,但深藏不露的凌人气质,在府上这些仆人当中没有能和他比较的,你不能以貌取人。唉!我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和他再去接触了。”
两个人聊得正兴致,阿忌一路小跑,气喘吁吁的在门外疾呼。
“阿斗来了,阿斗来了!”话音落下,阿忌一溜烟儿跑远。
“冬灵,你看,现在阿忌都成了陶三斗的随从了,呵呵,他就在外边,你整理整理衣衫快出去吧,要不然,你也躲不过去。”
冬灵心跳加快,听着翠环的劝解,她正了正头上的发簪,拽了拽身上的衣衫,低着头踱出了房门。
人隔三日如数载,陶三斗看到纤纤柔柔的冬灵的身影,惊喜凝聚眉梢,一个箭步蹿到冬灵面前。“冬灵,走,到那边花丛的金砖上坐坐,咱们找找灵感。”
陶三斗的一个冷幽默将冬灵逗的呵呵笑了几声,方才的疑虑也慢慢打消,跟在陶三斗的身后,来到花丛的外沿,找了一处平整的地面,俯身坐了下来。
陶三斗没等冬灵开口,便难掩冲动情绪,直接步入主题。
“冬灵,那日在我房中,你的一言一行,我都感觉到了你对我的惦念情愫,此刻没有旁人,我……我想告诉你,其实一直以来,我对你都情真意切。”
冬灵听了陶三斗的大胆表白,手脚有些不听使唤,她顺势将两只手交叠在腹部,羞于直视陶三斗,眼神盯着自己的两只手,低头作声。
“阿斗,我配不上你!像我这般年纪,已经过了为人妻最好的时光,刘宋朝对婚嫁的旧制一直在延续,冬灵父母早年便在做劳役时双双受虐身亡,如果他们健在,那像我这般年纪还未曾嫁人,他们也定会受牵连,免不了牢狱之灾。当初,老爷也曾替奴家做过媒,但冬灵执意回绝,还惹恼了老爷,去年,我若是听了老爷的话,不去那街市游逛,也断然不会被沈天修凌辱,现在,我有了孩子,更没有资格言嫁娶之事、行出嫁婚礼。你阿斗现在是老爷的徒弟,论名望、论身家、论志向,更应该早日摆脱仆人之身,顺应门弟婚姻。”
一席话脱口,陶三斗非但没有露出喜悦形色,反倒将身体扭转过来,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冬灵的胳膊。
“冬灵,你当我陶三斗是什么人,如果在乎你的过去、你的现在,我为何还与你心心相惜,凭你的容貌、你的刚强、你的果敢不迫,我陶三斗除了敬仰便全是爱慕之情,你和我志趣相投完全不是巧合,是命中注定,是老天垂青,此时此刻,你怎么还三缄其辞,躲躲闪闪。”
冬灵的胳膊被陶三斗死死的抓着,根本无力反抗,听着他激动的言辞,冬灵弱弱的回应一句。
“阿斗,你弄疼我了,轻一点儿。”
兴奋过度的陶三斗方才缓过神儿,放开了自己的手,可眼神依然直勾勾的盯着冬灵害羞的脸蛋儿。
冬灵努了一下嘴唇,反问陶三斗。
“阿斗,那孩子怎么办?”
“我来养,你冬灵的孩子就是我们的孩子!”陶三斗丝毫没有迟疑,随口表露着自己的真诚。
冬灵缓缓的抬起了头,眼圈里布满了晶莹的泪水,两只交叉的手即刻敞开,搂着陶三斗一只强壮的臂膀。陶三斗顺势伸出手,将冬灵一把簇拥在怀中,伴着身后天堂鸟的馨香,两个人默默不语,久久沉醉于彼此心怀。
冬灵从未奢望过能有一个珍惜她的男人出现,陶三斗的率真不仅融化了她心头的皑皑冰雪,也燃起了她鼓起勇气面对今后生活的坚定信念,而同样对于苦命的阿斗,虽然前世光棍一条,但灵魂脱僵后却怀抱中意女,此中快意游走五脏六腑,真爱造访,似水绵长。
两个人感受着彼此怀里的温度,一时间飘飘然的忘记了身处祖府。不多时,一阵急促的干咳声自花丛另一端烈烈传来。
冬灵脸色煞然惊变,慌了手脚的将陶三斗推搡开,两个人的眼神也随着花丛一端突现的身影变得木讷、惊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