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陈老大驭内有道
一夜未睡好,次日早起的初容盯着两只浮肿的眼睛,坐在梳妆镜前犹自打着瞌睡,萎靡不振。
“六小姐,您昨儿晚上翻来覆去的,可是哪里不舒坦?”菊盏问完这话便有些后悔,昨日自己是跟去了福寿堂的,当时初容亲娘的嫁妆被那群无耻之人讹去的时候,菊盏都忍不住想破口大骂了,更何况六小姐。
“无事,想来是白日里睡多了,今儿不睡午觉了,不然晚上又是无眠。”初容自然不能告诉菊盏,自己在心里演练了无数次说辞,又前前后后预估了可能发生的情况,做了十足的准备,即便再有差池,也不会后悔了。
菊盏张了张嘴,看着镜中初容有些淤青的下眼皮,又扑了一层粉,这才满意道:“小姐今晚上可要早些睡。”
“自是。”初容笑笑,看着眼底的青黑,心道今晚是该好好睡了
选了乳云纱对襟衣衫,下着软银轻罗百合裙,戴了支鎏金掐丝点翠花卉小簪,整个人才精神许多。
收拾妥当,初容带着菊盏出门,一路出了自己院子,来到一处园子时,听到两个丫头说道:“大少爷待咱们雯姨娘可真是好,昨儿特意送了支钗来,说是在外头得的。就那一支啊,就给了咱们雯姨娘,还告诉姨娘不能跟人说,说是怕大少奶奶晓得了没脸。”
另个丫头说道:“那自是,也不瞧瞧咱们姨娘是谁家的。有大太太这个远房姑妈做靠山,人又水灵,大少爷自然疼着护着,处处待咱们姨娘与别个不同,连大少奶奶都得靠边站呢。”
“莫声张,大少爷说过,偷偷晓得就好了,总之咱们跟着雯姨娘有好日子过就是了。”先头的丫头说着,四下看看,端着一盅炖品急忙往陈彻的姨娘,雯姨娘院子去了。
陈彻是府里的大少爷,娶的正室是陈老太太娘家窦家的一个姑娘。婆媳之间为此暗地里多番较劲,最终结果自然是老太太胜出,于是大太太属意的人,马家旁支一个姑娘,马茹雯便做了陈彻的妾室。
雯姨娘是良家出身,家里父兄不着调,吃喝嫖赌不成样子。但因着大太太的关系,在府里算是比一般妾室体面许多,又有陈彻护着,自是没什么气受。
初容听了两个丫头的话,心道摸清了陈彻的喜好也好,免得此后说错了话。初容对陈府的事情,还有很多不了解,自是要多加注意。暗暗在心里记下雯姨娘与别个的不同,初容一路往陈钦书房走。
“拿去给大少奶奶用了,就说这是我在外头求爷爷告奶奶得来的,本想亲自送去给她的,可父亲唤了我有事相商。惦记着她早些用早些好,这才命你先拿了去,待我一会儿应付了父亲,立马去她院子亲自看她。”陈钦书房院子门口,陈彻正拿着一小罐瓶子,里头不知装了什么宝贝,献宝似的小心交到一个丫头手里,反复叮咛道。
“奴婢晓得,大少爷请放心。”待初容看清,才知是陈彻正室大少奶奶的丫头。
“原原本本传话,一句别落了!另嘱咐你们院子里的丫头嘴风紧一些,我偏着你们大少奶奶,叫大太太晓得了,可是不妥的。就说我一回来就紧着问她,就这么说。”陈彻很是重视,生怕那丫头漏了话似的。
初容见陈彻如此这般,忽然明白许多,暗暗在心里竖起大拇指,心道陈彻在外滑不留手,在家也是驭内的高手,分而治之,各自温存软语,几招就将几个老婆安抚的服服帖帖。或许,在陈彻心里还没精力细想到底喜欢哪个,但每个女人必定会以为,自己的相公待自己是不同别个的。女人的心满足了,就会暗自欢喜,也就少了生事、别捏、互相算计的心思,如此,家宅岂能不宁!
那丫头听了,很信服地点点头,随即弯着嘴角往回走了。
陈彻正目送那丫头走开,瞥见初容到了,微微一笑道:“六妹妹来了?可是寻父亲有事?这个时候没外男去父亲书房,六妹妹可趁这空当去说了,若是再晚些,免不了撞见外男,不如为兄暂时在外头等着,你先进去吧。”
初容正要感谢,忽地顿住了,瞅瞅四处无人,想了想说道:“大哥,六妹有些想头,今儿也是与父亲商量的。大哥是妹妹敬重之人,如若不嫌弃的话,请一同前往,妹妹若是说的不妥,还请大哥指教。”
陈彻听了初容的话,垂眸说道:“前头太太的嫁妆,早晚会给妹妹的。”
见陈彻说了亮话,初容索性也不掖着藏着了,说道:“早给总比晚给好。”
陈彻忽地抬眼,看着这个妹妹,觉得她似乎一夜间便长大了,再不是以往那般印象。
“大哥,我想要回嫁妆,你若能助我,我定不会亏待你。”初容早有了全盘的计较,此时见了陈彻,忽地临时有了决定,多一个人行事,总比自己单枪匹马来得稳妥些。
陈彻见初容对自己说了这话,短暂眨了眨眼睛,说道:“六妹妹,只要大哥能帮得上忙的,大哥一定不遗余力。只不过莫提什么亏待不亏待的了,一家子骨肉,以后有的是互相帮衬的时候。”
“谢大哥。”初容说完,两人便心有灵犀地进了陈钦的书房。
书房里,陈钦正伏案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两兄妹进来后,也不见其抬头。初容看陈老爹的面色,时而皱眉时而叹气。
“来了。”陈钦抬头看见陈彻,略微舒展了眉头。再一看初容,微微一愣。
“小六来了,来来,今儿为父休沐,考校考校你的学问。”前日,陈钦听了初容的话,本已打定由着初容的主意办事,但昨儿又听事有变化,竟是将前头大太太的老参拿出来,算是了了这事。
不是银子的问题,是觉着亏欠了女儿的问题。用太太的陪嫁,也只有这个老太太能做得出来,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陈钦很是无语,然事已至此,再反对已是无法,便想着此后多给初容些补偿便是。再者,他也想看看,自己的儿女将会如何应对。
“爹,您好不容易休沐一日,就叫女儿好好陪您说说话吧。学问的事,此后再说也可。”初容心道自己这两下子,若是被考校了肯定露馅,索性装傻上前拉着陈钦的袖子说道。
“哈哈,还是这副性子。”陈钦指着初容,对陈彻笑道:“以往看着书本就头疼,如今还是这样。”
陈彻也笑,说道:“懂得为人的道理便是,女子读书太多,有时也不是好事。”
陈钦听了此话,慢慢敛住笑容,说道:“是啊,罗将军的女儿惠妃,可算得上是文能作诗武可御敌,可此番因着罗将军一事,也被打入冷宫,刚出生的小公主跟着惠妃也是无人看护。王大人连着几人要上书给万岁,寻到我头上,还真不知该不该署这个名啊。”
初容听了此话,心道陈钦怕是就为的此事,所以寻了陈彻来商议。
陈彻虽不是官身,但脑子灵活看事通透,自是陈钦看重的,平时遇了什么事也就常寻来商议。因为看重这个女儿,所以陈钦便也不背着她。这个嫡女多半会嫁入同自己相等的人家,早晚会接触这些事情,做姑娘时若不熟悉,待到了夫家也难以给相公出谋划策。就算不指着女人运筹帷幄,但若是晓得多了,在外头与别家夫人应酬时,也能说话得体,至少不给夫家惹麻烦。
“爹,还是署名得好。”陈彻略加思索,便道:“万岁子嗣单薄,虽说只是个公主,但也是皇室血脉。如今因着罗将军一案,万岁动了大怒,保不齐过几日气消了,便将惠妃同公主放出。所以说父亲署这个名,应是无事。”
“再者说,王大人看似行事鲁莽,但细细想来,不论是顶撞万岁还是旁的事,他竟无一失策,您瞧见王大人何时受了罚?”陈彻转转眼珠说道:“这不是王大人运气好,实在是会看万岁的心思,能摸得清龙气。”
陈钦怎不知这些,听了陈彻的话,愈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不住点头。打定主意后,也放松了许多,便捻须对初容道:“小六,莫小瞧内院之事,有许多朝堂大事,不好在明面上说的,都是由内宅女人行事。我们陈家儿女,不求他才高八斗,最主要是会做事。你祖母,呃,那老参一事,为父都晓得了,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懂得取舍,为父不会亏待你的。”
初容笑道:“父亲怎说这些,这都是女儿该做的。不为别个,能为父亲分忧解难,便是女儿的福气了,只不过……”
“尽管说。”陈钦听着初容的话,见其顿住,眉头一挑便说道。
“女儿总觉着,祖母是心病。”初容做了一副忧愁状,又道:“若是心病不解,此时算是无事了,可难保明日又有什么事端,父亲每日里为着家宅一事便煞费心思,怎能安于朝堂之事。”
“继续讲。”陈钦听了此话,颇觉有深意,便似笑非笑点点头说道。
“父亲,请恕女儿鲁莽。”初容退了一步,正色低头。
“但说无妨,此处都是你亲兄亲爹。”自从初容病好之后,又在宝应游历一番,回府后便好似长大了许多。从几次谈话中,陈钦更觉平日里颇为看重的女儿,果然是秀外慧中。陈钦见初容似有话要说,便鼓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