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终究还是食言了。
送亲的那天他虽称病在王府，没有随皇帝和朝中大臣为我送行，但车队走出城门的时候，在李达的提醒下，我还是看到了站在城墙上，目送我离开的父亲。
我掀开马车的棉帘，探出头来，喘着热气跟父亲打着招呼。
虽然我们距离越来越远，但心却越来越近起来，我甚至可以看到，父亲偷偷用衣袖擦泪的难过，还有令我视线模糊的不舍，统统淹没在京都洛阳城外飘雪的天空里。
“终有一日，我宇文萱一定会回来的，父亲。”
我十分笃定的在心里默念着，微笑着挥手与父亲告别，直到我看不清雪花里的洛阳老城墙，直到父亲看不见我远行的车队。
送亲的队伍就这样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洛阳城，离开了我生活十六载的赵王府。第一天与父亲分别时的难过，还残有几分酸楚，到了第二天，便只剩对这寒冷天气的吐槽了。
新月是大周西北方向的一个小国，不知道为什么大周朝的皇帝这么好说话，竟然人家一来求亲，就点头同意了。不同意的话，还害怕他攻打大周不成？想必一定是病糊涂了。
牢骚在心里翻涌几声，但更恼人的是，随着车队向西北挺进，天气越来越冷起来。即便是坐在马车里，也觉得四处都在漏风，刺骨的冷。
我和杜若盖了好几层被子，还是觉得不够暖和。但想到外面送亲的将士们，他们岂不是更冻得荒？心里突然又有些愧疚。尤其是李达，毕竟若不是因为要护送我，他也不必遭这趟罪。
尤其是夜晚，那单薄的帐篷，即便有火盆子取暖，依旧抵御不了北方的寒冷。好在第三日留宿在一个叫杞县的衙门里，县令大人张显似乎真的把我当成公主一般，很是照顾安排了县城内最好的酒楼给我们落脚。
虽然个人觉得有点铺张，但能够有温暖的屋子和可口的饭菜进食，终究还是觉得舒服。
“公主殿下代表大周，这个待遇，理所应当，理所应当。”张显很是客气，反倒显得我有些不合时宜。
未等我回话，带队的将军顾守成发话道：“公主吃住用度，你如实登记便是，明日启程，这边如数支付与你，断不可短了百姓的金银。”
张显连忙鞠躬行礼，“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我心下暗自佩服顾守成的大气和纪律严明，也看出来，这个县令大人也是深受重金招待之苦啊。反正带的陪嫁足够多，花在大周境内，总比送给新月小国强吧。
在酒楼用过晚饭后，便倒在客房的床上挺尸。不多时，杜若端着热水走进客房。“小姐，泡个脚吧。”
“好，泡个脚。”我艰难的从床上挣扎起来，正好杜若的水盆已经放到我的脚下，我的双脚顺势而下，顿时一股暖流从脚底窜到心口。“真舒服呀，还是你对我最好。”
杜若笑而不语，蹲下身子为我捏脚，让我的舒服更近一层。“真没想到，杜若你还捏脚呢，哎呦，真舒服，你从哪儿学的。”
“杜若小时候跟娘亲学的，小时候娘亲也是如此帮我捏脚的，后来娘亲病重，我也给娘亲这样捏脚。”杜若笑着解释，我却听得有些心疼。哪个孩子不都是父母掌心的宝，若非她父母走的早，想必她就算不是千金小姐，也不会给人当丫鬟。
“杜若，我自己来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回去休息吧。”我本是好意，不想杜若却有些生气。
“小姐做了公主，就嫌杜若服侍的不够周到了吗？”杜若仰着头，一脸委屈的望着我。
我不禁疑惑，“杜若，你这话又从何说起。”
杜若道：“那县衙老爷给您找了两个小丫鬟，说是路上伺候公主，难道小姐不知道吗？”
我摇摇头，无辜道：“没人和我提及，我从哪里知道啊？”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敲门声。我没好气的问道：“谁？！”
“公主殿下，我们是服侍您的下人，不知方便进来吗？”
杜若立在一旁，独自生着闷气，我心中也有些气恼，适才我还挺体谅县衙大人，这会子就晕头犯这样的错误。不过杜若的脾气最近也是够大的，就算我要个下人，难道还需要问过她的意见不成？
想得头昏脑胀，这时门外两个小丫鬟又敲了一下门，询问是否方便。我咳了两声，淡淡道：“进来吧。”
屋门缓缓推开，两个小丫鬟缓缓走了进来，怯生生的在我面前行了大礼。
“奴婢翠芸、雨棠见过公主殿下。”
我仔细打量着两个小丫头，发现年纪也就十一二岁的模样，不禁觉得有些可怜。“你们就是县衙大人送来服侍我的丫鬟？”
两个小丫头点点头，不敢多言一语。
“我这可是去新月国，这么远的路，这么冷的天，你们这么瘦小，如何受得了。县衙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们从哪儿来的，还是回哪儿去吧。”我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杜若，没好气道：”身边有一个丫鬟气我就够了。”
杜若脸窘了一下，红了，低头知道适才自己有些冒失。
原以为两个小丫头会乖乖退出屋子，却不想听完我的话，竟然跪在地上哭起来。
“公主殿下，我们不怕冷，不怕苦，一定会尽心尽力的服侍您的，请您务必收留下我们。”
“公主殿下，哪怕在路上我们被冻死，打死，我们都毫无怨言的，只求在这里，您能收下我们，就当救救我们吧，公主殿下。”
两个小丫头跪在地上，涕泪横流的给我不住的磕头，这架势，我若不收了她们，她们很有可能就死在这里一般。
“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有什么冤屈？”许是我听书听得多了，这架势，明显就是受了胁迫嘛，“说吧，是不是县令逼的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