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漓将玛瑙石手串天天拿在手上,爱不释手的翻来覆去的看。就连晚上睡觉时,也要将手串放在枕边,伴着自己甜蜜如梦。
有一晚,她居然梦见了与班固二人骑着马纵横在西域大漠之上。无垠的大漠戈壁之上,那漫天的风沙,将自己如瀑布般的长发吹散,耳边甚至还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班固骑马在前,自己则紧随其后,为了追上他,自己马不停蹄的不断扬起手中的马鞭,可无奈的是自己却总是追不上,于是情急之下,冯漓从马上一跃而起,向前扑去,可是却扑了一空,重重的向地上砸去。正当自己极具恐惧的闭着眼,心想着这下完了之时,却被人腾空抱起,再一睁开眼,却是班固,还是那样温柔的笑容,那样如弯月的眉眼,那样玉树临风的儒雅……
冯漓看着这些,便开始笑,开心的笑了起来……可一转眼,班固却又不见了,整个大漠戈壁再也没有了他的踪影,只剩下自己一人,冯漓着急极了,大声的呼喊:“班固!班固!”却看见他突然出现,却又慢慢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冯漓想跑着追上去,却怎么也迈不开双脚,任凭自己怎么呼喊,班固都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走去,直到消失在天极……冯漓忍不住哭了起来,泪如雨下……
“小姐!小姐!”
“啊!”冯漓喊叫着坐了起来。“小姐!”问缕急急的拿着绢帕,替冯漓拭着额头上的汗。
“小姐,你没事吧?做恶梦了?”问缕一边问,一边将帕子放入铜盆中清洗。
冯漓定了定神,看看窗外,天已经亮了,太阳也已经升起来了,和暖的阳光撒满了整个梨花苑。
“我,我没事。”冯漓用手擦了擦额头。
问缕看着冯漓,有些担忧:“小姐真的没事?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到底梦见什么了啊!”
“我真没事。”冯漓对问缕笑笑,吩咐道:“去打水吧,我要起身洗漱了。”
“哦。”问缕低声答应,便出门备水。
冯漓从枕边拿起那串玛瑙,还笼罩在噩梦的余悸中,梦里的自己,一个人在大漠戈壁上是那样的孤单,那样的无助,看着班固渐行渐远的身影,自己声嘶力竭的呼唤却始终无法让他停下……
冯漓想来想去,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就是个梦境而已,何必认真呢!只是梦中的大漠,那颜色微红漫天起舞的飞沙,遥远连绵起伏的山脉,那刺眼却温暖的日光都深深的刻进了冯漓的脑海中,什么时候自己也能离开这如鸟笼般的冯府,真正的出去恣意一番,放纵自己驰骋在大漠草原之上呢?!问缕刚好打来了水,冯漓笑着摇摇头,自嘲自己有些许傻,起身洗漱罢。
这一天,冯漓都会不经意间想起昨晚的那个梦。若有可能,她倒是真的愿意学骑马,说不定将来还真的能将梦境变为现实。想到这,原本在府中后院湖边散步的冯漓便往清心苑去,她要说服父亲,可以让自己能去学骑马!
此时的清心苑中,冯彰盯着站在不远处的福安,轻声道:“福安,一切可还妥当?”
“一切都在大人预料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们能做的就是等消息了。”福安点点头,神色郑重的回着话。
冯彰点点头,寇损近日来一直很活跃,如此看来,他是想有什么大动作了吧,现在能做的便是韬光养晦,不动声色,但也需布局好一切,寇损绝非一般对手,不仅老奸巨猾,行事却还十分稳妥,对付这样的人却实属不易。
“父亲!父亲!”门外响起冯漓清脆的声音。
冯彰从沉思中醒过神儿,清冷的面色立即覆上慈祥的笑容。
冯漓推开门,撒着娇的跑到冯彰面前,含笑道:“原来父亲今日真的在呢!”
“小姐与老爷聊着吧,老奴去备些茶点。”福安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无论何时,冯彰见到自己的女儿,总是一脸的欣慰与慈爱。看到她,其他所有事情都可以烟消云散,不再计较。
“怎么了?漓儿?”冯彰疼惜的问道。
“恩……”冯漓微微低头,轻声道,“父亲,我想……我想学骑马!”
冯漓一出语,立刻觉得有些唐突,于是继续说道:“我,我是因为看到父亲与其他人都可以骑马上战场,虽然我身为女儿身,可是我却是你的女儿啊,总还是要继承父亲的优良传统嘛!”冯漓笑着,凑近冯彰。
“这……”冯彰闻言,还是有所迟疑,“你这一个女儿家……”
“哎呀,父亲,我知道,可是我只是想学会骑马而已,我保证,不会给您添乱子,只要学会就好!不求来日能与父亲一样上沙场杀敌,就只学会就好!父亲!”冯漓说着上前拉着冯彰的手臂,不断的晃动着撒娇。
冯彰倒真是对自己这个女儿无奈,在他内心深处,只愿在自己有生之年许给女儿最好的,支持她愿意做的一切。只是这骑马,多少还是有些危险,可是见到女儿此时这样一股子热情劲儿,又没有理由阻拦,这可如何是好?
冯漓见父亲还未开口答应,于是接着撒娇道:“父亲,您平日里不是教导女儿,要勇敢果毅,怀抱天下的嘛,如今女儿想学骑马,为的也是怀抱大汉啊!而且父亲不是也说过嘛,我若生为男儿身,肯定跟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呢!再说,女儿只是想学而已,保证小心翼翼,不会出危险!父亲就答应了女儿吧!”
冯彰听到冯漓这番话,忽然觉得虽然冯漓一个女儿家,但有着此番抱负就说明不愧为他冯彰的女儿!冯氏的女儿也应该都是好样的!看着冯漓那焦急的脸色,笑着摇摇头,“哎,你啊,为父真是拿你没办法……”
“这么说父亲答应了?”冯漓顿时高兴的如小鸟一般雀跃起来。“父亲真好!”冯漓拉着冯彰的衣袖不肯放开。
“哎,可先别跟父亲只说好听的,父亲可是有个要求。”
“父亲你说!”冯漓安静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冯彰。
“学骑马多少还是有些危险,父亲会亲自拜托班固教你骑马,但是有一点,一定不能有任何危险,所有事宜都需听他的。”
冯漓听到“班固”的名字时,别转过去的脸上顿时飞过一片红霞,不经意间的回复着冯彰:“知道啦!父亲,我保证听话,绝对不出任何意外!”说完,松开拽着冯彰衣袖的手,蹦蹦跳跳的跑出门去,冯彰宠溺的看着远去的冯漓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说曹操曹操就到。
冯彰心里正打算着要怎样与班固说起这件事,福安便来报:“老爷,班公子来了。”
冯彰闻言,心有喜悦,“快快请班公子进清心苑吧。”
冯彰将一些琐事交给班固与耿异,无非是关于寇损等人与大臣私下结交等琐碎事宜。
班固得到一些信息后便赶往冯彰府上禀报诸事。听完了班固的叙述,冯彰更是如坐针毡般。上次参奏的那本奏折如今还在承光殿太子手中,冯彰当即决定写一份奏折,要将事情委婉的都解释清楚,到时候再联合太子殿下,一起密奏陛下,这样也就会让刘秀认为二人又是起了普通的争执而已。
毕竟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既然做好了这样的决定,冯彰心下稍微轻松些。笑着跟班固说起冯漓要学骑马的事情。
班固带着一抹微笑听完冯彰的请求,淡淡道:“大人,不是孟坚不愿教,只是怕……”
“哎,老夫知道贤侄的意思,怕是漓儿会出什么意外。”冯彰捋捋胡须,笑着问道。
班固并无多言。
其实内心中对冯漓那几分男儿气概十分欣赏。只是这骑马,毕竟不是儿戏,自己学的时候还摔过好几次呢!更何况是个姑娘,万一出点什么意外这可如何是好?
见状,冯彰笑着继续说:“贤侄只要教她些简单的技巧便可,毕竟女儿家,不用上战场杀敌,基本会了就好。”
既然冯大人都这样说了,班固也不好再推辞,便将此事应承了下来。
冯彰将此事告诉了冯漓,并一再嘱咐冯漓一定要听班固的话,切不可出什么意外。
冯漓本来听到父亲说班固答应了教自己骑马,心里就十分高兴,这会儿听着父亲的絮叨,一个劲儿的答应着:“知道啦,知道啦,父亲,我会做个听话的好学生的!您就不要再担心我啦!”
冯彰看着日渐长大的女儿,溺爱的笑着摇摇头,也许漓儿真的长大了,自己只不过是想弥补这十几年不在她身边的日子,自然希望给她的关心更多些,如果可以,宁愿就这样一辈子,守着自己的女儿,看她笑,看着她快乐,看着她幸福的生活,哪怕自己一无所有,只要能护得女儿周全便胜过一切。
这一天的洛阳城,艳阳高照,是个绝好的大晴天。
冯漓早早的起身洗漱好,本想自己已经起的很早了,跑到马厩一看,原来班固早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班固牵出两匹骏马,一匹枣红色,另一匹是白色。冯漓到的时候,班固正在给两匹马喂食,时不时的伸出手抚摸着,还低声说着些什么。
冯漓悄悄走到班固的身后,“咳咳”,轻声咳了两声。
班固转过头,看到身后站着的一身淡紫色衣着的冯漓,微微一笑,将那匹白色的马的缰绳给了冯漓,轻声说道:“我们走吧。”自己牵着那匹枣红色的马,冯漓牵着那匹白色的马紧随其后出了府。
洛阳城的郊外真美。
郁郁葱葱的树木紧紧的排列在道路两边,时不时有人策马奔腾而过,冯漓看着马上之人的飒爽英姿,心里顿时特别羡慕。
偷偷的睥了班固一眼,班固的侧脸被温暖的阳光勾勒的愈发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眸此时正全心全意的看向前方,冯漓突然想象,马上的班固又该是什么样子呢?疾驰而过的风会吹着那袭素衣,洁白的衣玦定会随风飘扬吧?
冯漓别转回了头,低头淡淡一笑。
俩人就这样走着,一直走到了城外十几里地,班固这才停下,转身对冯漓说:“就在这里吧。”
冯漓环视四周,这里除了有条小路,周围好大一片的花海啊!这满眼的花与没有一丝白云的蓝天相配着简直就跟一幅画一样!
冯漓高兴的扔下了手中的缰绳,跑到花田中,一边笑着跳着,一边摘了几朵花,不时的挥动自己手上的花束,对站在原地一直淡淡笑着的班固喊着:“看这里多漂亮啊!”说罢又转身向远处跑去,空气中满满弥漫着冯漓那银铃般的笑声,一声声清脆的声音隔着阵阵花香的空气传来,令人沉醉。
班固看着眼前这样一幅画面,只觉得天地间除了这样一个一袭淡紫色衣着的少女,其他的全部都成为了陪衬,优美而温暖,如溪水般不经意间涓涓流过班固的心,留下了温暖的痕迹与丝丝动人的气息。
冯漓开心的跑着跳着,直到回头看到远处的班固已经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自己挥动着手上的花束笑着,不知不觉自己都跑了那么远了!看着站在远远的班固,冯漓忽然心生一计,将手中采摘的花三下两下便灵巧的编成了一个花环,看到自己的杰作,冯漓很是满意,开心的笑个不停。
冯漓在回来的途中又摘了满手的鲜花,将编好的花环藏在花束中。直到走到了班固跟前,这才俏皮的如变魔术一般将花环拿了出来。
“送给你的!”冯漓甜甜的笑着,将花环在班固眼前晃了晃。班固深邃如月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喜,轻轻接过花环,虽然只是个很普通简单的花环,却编的十分精致。
“喜欢吗?”冯漓躲在班固的身后,冷不丁的冒出了脑袋,一弯如水般清澈的双眸中满含着笑意问道,声音如静默的湖水中荡起的层层涟漪在班固的心上久久回旋着,直到触碰到了他内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班固轻轻点了点头,望向远方的眼神中带着无法言语的幸福。
“班固,我们为什么要在这学呢?你看这里多美啊!跟我想象的能够骑马的大漠草原都不一样呢!”冯漓蹲在班固身后的草地上,望着不远处那两匹骏马,托着腮问道。
班固浅浅一笑,转过身说道:“我们刚刚走的是官道。如果顺着官道学的话,可能会妨碍到他人,所以我们就在这里,刚好离官道也不远,也还算是方便。”
冯漓点点头,恩,看不出,班固还真是心思细密,事事都能想的如此周全。
冯漓笑着走过去,牵起自己的那匹白色的马,走过来对班固说道:“好啊,那我们开始吧。”
班固闻言会意,将那匹枣红色的马牵过来,富有磁性的声音便在冯漓耳边响起:“我先教你上马,我示范一下。”说罢,轻车熟路的一只脚踩上马镫,另一只脚直接越过马背,踩到另一个马镫之上。
冯漓看着班固如此轻易的便上了马,想来也许不难,于是在班固还未下马告诉她要领之时,她便一只脚踩到了马镫上。
谁知脚下一传来阵软绵绵的感觉,一只脚勾到马镫上下不来,马儿此时也不识趣的往前走了两步,冯漓只能用另一只脚跳着,然后叫喊着:“啊!这……”
班固立刻下马,从冯漓的身后将她抱起,将她的脚从马镫上取下。
“这……我看你这么轻巧的就登上了马镫,我就想,不会很难嘛,可是……”冯漓尴尬的说道。
“上马也有要领,来,我教给你。”班固看着冯漓因为惊慌而绯红的脸颊笑了笑。
“马是有灵性的动物,可以再骑马之前亲近它,告诉它自己可能需要它的帮助。而上马前,一定要扣紧肚带,防止马鞍滚转。上马的姿势应该是这样,身体前侧,一只脚用力踩上马镫防止下滑,一定要用前脚掌踩。来,我扶着你,你来试一下。”
班固扶着冯漓,冯漓则按照班固的指导,一点点的将脚踏进马镫,然后用力一踩,灵巧的跨过马背将另一只脚也踩到另一只马镫之上,就坐在了马鞍上。
登上马后,冯漓顿时觉得自己的眼界开阔许多,兴奋的指着远处喊道:“我能看到很远很远了呢!”
冯漓接过班固递过来的缰绳,想着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跟班固一样,随时都能策马奔腾在自由的天地中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岂料这时,马儿突然失了控,带着冯漓疾驰而去!
“啊”冯漓大喊一声便跟着失控了马如箭一般向前飞去。
班固立刻一跃而起,骑到那匹枣红色的马上便追赶过去。
此时的冯漓惊慌失措,一面大叫着,身子一边随着狂奔的马而左右摇晃不已。尽管身后不远追赶而来的班固一直喊着“抓紧缰绳!”,可冯漓此时哪里还能顾得上缰绳!
眼见着冯漓摇摇晃晃要从马背上被甩出,班固急速追赶上来,与白马并行,身子微微一侧,一把将冯漓从马背上抱到自己的马上,并勒紧了缰绳,让马慢慢的停下。
再看看怀中的冯漓,早已吓得面色苍白如雪,气喘吁吁,看到班固下马将自己从马背上接下来时,踏到地上的脚却酥软的没有任何气力,随之身子一倾,班固急忙揽过冯漓,冯漓全身软软的靠在了班固怀中,不时瑟瑟发抖着。
班固拍了拍冯漓的后背,轻声安慰着:“好了好了,现在安全了,不要再害怕了。”
冯漓靠着班固坚实的怀抱,这才有了十足的安全感,这个怀抱如此温暖,如此厚重,慢慢驱走自己刚才所受的惊吓。
不知过了多久,冯漓慢慢的恢复平静,额上的汗珠也开始慢慢褪去。班固取出一方丝帕,替冯漓拭去额上的汗。
冯漓心有余悸,声音还略有些颤抖:“谢谢。”接过班固手中的丝帕,自己继续拭着汗珠。班固柔声道:“我抱你上马吧。”
说罢不由冯漓反应,便将冯漓抱上了自己那匹枣红色的马背之上,自己则牵着缰绳,慢慢向前走去。
随着马儿来回的摇晃,周围美丽的田园景色尽收眼底,这样淡雅的风景好似才让冯漓抹去全部的惊吓,又有了清脆的笑声。
“看那儿啊,多漂亮的两只鸟儿!”
“恩……班固,我给你唱首歌吧?”冯漓指着不远处的树梢,兴高采烈,好像刚才那番惊险从未发生过一样。
班固时不时微笑着回头看看坐在马背上的冯漓,心里有了一种异样:刚才的那一幕,自己有多紧张,多么害怕自己在没有追赶上她的时候她便摔下马去,多么怕她有任何闪失,所以自己必定会拼尽全力,也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想到这,班固的心猛的痛了一下,而后忽然间明白了:也许,此生,这个女子即将成为自己最大的牵绊。
夕阳西下,余晖洒满了整个大地,班固牵着马,缓缓的走着,马上坐着唱着歌的冯漓,那清脆如黄鹂鸟儿歌声传遍了整个山涧与花海:
“柳絮飞,杨花撒。
白如雪,飘如絮。
山涧泉,莫白头。
伊人醉,倚望君。
葬花泪,且轮回。
莫等闲,负了谁。
莫等闲,负了谁……”
冯漓哼唱的本是江南小曲,词中的一句“莫等闲,负了谁”却让班固为之动容,班固看着前方一眼望去没有尽头的路,嘴角扬起一丝浅笑,有生之年,愿用一切护得她周全,不负韶华不负卿,足矣足矣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