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下朝,刘庄便径直回了承光殿,将左右闲杂人等屏退,唯独留下了郑喜。
刘庄面带焦急之色,急切的问道:“怎么样,替我打听的如何?”
郑喜面露难色,“这……奴才不敢说,哦,不确定……”
“什么叫不敢说?又不确定?本太子让你打听点事情就这么难么?还是你不想要你项上的人头了?”刘庄深邃的眸子里带有一丝愠怒问道。
郑喜一听这番话,吓得立刻跪倒在地,“奴才……奴才怕……”
“让你说就说!”刘庄有些不耐烦的斥道。
“诺。那奴才就照实了说。那位公子倒不难打听,据说是位文人雅客,精通剑术,父母早亡,名为燕述,至于那位姑娘……”郑喜顿了顿,刘庄上挑那双有着优雅弧度的眉,眼神望向跪在地上的郑喜。
“那位姑娘,却是冯彰冯大人的……女儿冯漓……”郑喜咽了口口水,好不容易将话说完。
“女儿?”刘庄听到这句话还是一惊。吃惊的理由很简单:本朝中所有人,包括王氏宗亲与各位朝臣,所有人的家眷都会登记造册,并会留在宫中留档备案。一是便于皇帝知晓,二则是对皇室宗亲的配婚尤为重要。
如果按照郑喜的说法,自己前几日所见的那位姑娘为冯大人的女儿,那么先不论别的,以冯大人的官位,他的家眷必须要登记在册,可自己万分确定,冯大人除了早年丧妻,朝臣家眷名录上并无任何其他女眷。如此说来,如果事情为真,那么冯大人所犯的应该是欺君之罪!
刘庄起身,巍峨玉长的身姿伟岸高挺,耸耸眉,认真的低声问道:“你可确定?”
“奴才所说句句属实,奴才也已经私下里打探了冯府的下人,证实确实是冯大人的女儿无疑。”郑喜抬头看着刘庄,讪讪的说道。
刘庄轻呼一口气,“你起来吧。”郑喜闻言,不敢有任何迟疑,立刻起身,走到刘庄跟前,一字一句的说:“殿下,如果是真的,那冯大人岂不是犯了……”
郑喜还没说完,刘庄做了个手势,打断郑喜。
“此事非同小可。想来冯大人可能有什么苦衷,因此才隐瞒了下来。只是,现在朝中形势复杂,稍微有些小事如若被有心之人抓到,便会大做文章。你不可生长,等我想到了处理方法再说。你先下去吧。”
郑喜闻言,点点头,不再多言,蹑手蹑脚的转身退出。
刘庄走到几案跟前,将寇损密奏冯彰的折子翻出,此时如果他要是将这件事抖露出来,寇损必定会大做文章,加上之前自己为了平息朝臣争斗,明里暗里都下了不少功夫,寇损只是大概知道不要再纠结于密奏这件事,但是至于是谁向下对朝臣略微警醒寇损却不得而知。想必寇损还一致认为是陛下差人所为。眼下父皇的根基刚刚稳固不久,他可不希望朝中任何出什么幺蛾子。
每当夜深人静时,刘庄心心念念的都是那日在城中所见的姑娘,每次仿佛都能看见她清雅脱俗,温婉雅致,淡如梨花的立于古琴旁,这样一个淡雅清幽的身影就这样深深的刻进了刘庄的脑海,哪怕就是平日里稍微空闲之时,刘庄都会陷入对她的思念之中,自己期盼着再能见到她,亲自听她抚一首琴曲,一首转为他而抚的琴曲……
几乎每日,刘庄都是在这样的幻念中度过,他知道因为这个美丽的近乎完美的女子,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内心深处,从此便再也无法自拔。
刘庄提笔,在面前的竹简上书下“面若梨花惜玉容,夜半心情愁几许。”反复的看着竹简上这两句话,反复的忆起那日她绝好的琴艺以及她的一笑一颦……
窗外微风探入承光殿,轻轻撩过烛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月色透过不停晃动的树梢若隐若现,刘庄就这样趴在几案上沉沉睡去……
这几日没有见到刘庄,阴丽华倒是有些心疼。
眼见着自己的儿子越来越像刘秀,凡事都愿意自己扛着,不吭一声。
刘秀最中意的莫过于刘庄,当然很多朝廷事物也都开始试着让刘庄处理。只是人间帝王看着风光,心里着实也有苦衷,这样不眠不休的处理国事,阴丽华一直陪在刘秀身边,心里岂会不知帝王的辛劳?
只在前几日远远见到刘庄正在与朝中以为大臣议事,见到了阴丽华也就只来得及行了礼问了安便又去忙了,阴丽华有些疼惜的摇摇头,只差人传话太子,如果繁忙就不必日日去长秋宫请安。这不过了几日没见到刘庄,做娘的便有些担心,一大早带着亲手熬制的银耳莲子羹赶来承光殿,想探望一下太子,看他是否安好无恙。
阴丽华将值夜之人都屏退,看这太阳都已经升了起来,怕是过不久刘庄又该上朝了,赶在上超前,让太子殿下吃了这碗羹汤,对他的身体会大有裨益。
阴丽华轻轻推开承光殿的大门,还没进了正殿,便远远望见刘庄趴在书案上睡的正香,旁边只剩下已经燃尽了的烛火,阴丽华心疼的走上前,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到刘庄肩上,再看看凌乱不已的书案,阴丽华摇摇头,哎,肯定又熬夜处理朝务了。
阴丽华轻轻的捡起掉落几案的卷册,将它们一一归置整齐,再将刘庄手边的书简拿起,打算合上收拾起来,却在书简合上的一刹那,看到了书简上那句“面若梨花惜玉容,夜半心情愁几许”这句诗词,阴丽华微微一愣,再看看还在睡着的刘庄,慈爱的微微一笑,太子终于不是只关注朝务,也有了心爱的人了。
此时,郑喜推门而入,准备伺候太子殿下起身上朝,却看到了立在不远处的皇后娘娘,郑喜立即跪倒请安:“奴才见过皇后娘娘!”
阴丽华看看太子,对着郑喜轻轻头一点,郑喜立刻会意,皇后娘娘是怕吵醒了殿下,于是郑喜点点头,俯身欲退出。
阴丽华却轻唤一声:“慢,本宫有话问你。”说罢走向偏殿,郑喜弯着腰恭恭敬敬的跟在阴丽华身后。
“郑喜,你一直伺候在太子身边,殿下的生活起居如常,身体康健,这些可少不了你的功劳。”阴丽华淡淡道。
“奴才不敢,这都是奴才的分内之事,能伺候殿下是奴才的荣幸。”阴丽华猛地说起这样的话,这真的是让郑喜有些受宠若惊。
阴丽华笑笑,“想来你一直伴着殿下,太子所有的心事可都逃不过你了。”说着,阴丽华拿起竹简,递给郑喜,面有喜色的问道:“你可知道是哪家姑娘,能让庄儿这样上心?”
“这……”郑喜看了竹简上的诗句,便明白了一切:原来殿下已对那位姑娘用情如此!只不过现在听到阴丽华如此发问,却不知该怎样回答,这答不好可是关系到朝中大臣啊!郑喜想到这,额头上便渗出了颗颗汗珠。
“就这么简单一个问题,怎么,很难回答么?”阴丽华看到郑喜的表情,很是不解。
“这,奴才不知……哦,这是……”郑喜上句不接下句,一时间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母后,您怎么来了?怎么不叫醒儿臣呢?”刘庄进了偏殿。
看到刘庄,此时的郑喜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将眼神投向刘庄。
“郑喜,还不去准备热水跟早膳?”刘庄向郑喜使了个眼色,郑喜即刻领会,回了话便退了下去。
“庄儿。”阴丽华看到刘庄已醒,疼惜的笑着拉过刘庄,“这几日母后都没见着你,今日母后来看看,我的庄儿可还好着?”
刘庄笑笑,轮廓分明的眉眼中带着温和,说道“托母后的洪福,儿臣一切都好。”
阴丽华笑着拉着刘庄坐在自己身边,宠溺的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已能够撑起天下的儿子,不由的伸出手,一寸一寸的摸着刘庄的脸庞,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的庄儿真的长大了……”说着,拿起一旁的竹简,似有深意的笑着问道:“庄儿有了意中人了?说给母后听听,是哪家的王官小姐?母后也好为你做主。”
刘庄看到阴丽华手中的竹简,正是昨日自己所书,便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母后,还是先不要问了吧。”
“怎么,现在庄儿长大了,有了心上人都不愿说与母后听了?”阴丽华笑嗔儿子。
“不是,母后,只是这……”看到刘庄欲言又止,想起刚才郑喜同样也是有些许为难不敢答话,这两人的异样更加重了阴丽华心中的疑惑。
阴丽华起身,看着刘庄道:“庄儿,你是了解母后的,若你真是看中了哪位朝臣官宦人家的女儿,父皇与母后定会为你做主,只是你现在这样支支吾吾,这让母后如何了你心愿?”
刘庄闻言,心中为之一动,看了一眼阴丽华,这才低声淡然说道:“儿臣可以说与母后,但是这件事可能……可能有些棘手,儿臣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到刘庄这般为难,以及这样的措辞,估计这事真的非同小可。阴丽华定了定,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母后,儿臣的确有了心上人,她是……她是冯彰大人的女儿。”刘庄带着磁性的声音,神色凝重。
“冯彰大人的女儿?”闻言,阴丽华蹙眉诧异道,“可据本宫所知,冯大人家中并无任何女眷。”阴丽华十分惊异。
“可是确实千真万确,儿臣已经私下打探过,绝不会有任何差池。”刘庄深邃的眼眸带着万分的确定。
“可真如你所说,冯大人有一个女儿,那他岂不是犯了欺君的大罪!”阴丽华有些许愠怒,这朝中的臣子竟敢欺君罔上,她决不能容忍!
“母后!”刘庄上前一步,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向阴丽华请求道:“母后,儿臣不敢向父皇随意提及,如今父皇刚刚平复前朝的乱臣贼子,如若再提出这个,我怕父皇会震怒,万一迁怒到不该怪罪的人身上岂不铸了大错?所以,儿臣想……兴许母后可以帮得上忙,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阴丽华转过身,想想刘庄的话,不无道理,如今朝廷在刘秀的打理下,渐渐步入正轨,如果提及此事,很有可能引起无妄恐慌,牵扯进了贤臣岂不是适得其反?想到这,阴丽华转身扶起刘庄,若有所思。
阴丽华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应该要得到解决,一是因为惦念自己的儿子刘庄,毕竟太子有了心爱的女子;二则是不希望这件事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因此阴丽华决定请冯彰亲自过来,先看看他如何解释这件事。
没几天,下朝后的冯彰向宫外走去,路上便被一名内侍迎上来拦住了去路。内侍小心翼翼,一字一句的说:“冯大人,皇后娘娘请您往长秋宫一去。”
冯彰一怔,似有迟疑,却温和问道:“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内侍答:“奴才也不知,只是今早娘娘说御花园的花开的甚好,请大人前去赏花。”
冯彰闻言,只当是皇后娘娘以赏花为理由,可能只是想知道一些陛下的近况吧。于是笑着点点头,请内侍带路,前往长秋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