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冯漓在殿中养着身子,问缕自然是一刻都不敢离开,按太医的嘱咐抓好了药,熬制好,再送冯漓服下。冯漓的身体也是一日好过一日了,问缕见着小姐的脸上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丝红晕,开心的不得了。
不知为何,自从老爷入了温饬殿看了小姐之后,小姐好像平静了许多,还是像以往一样安静淡然,但还是可以感觉到小姐整个人好像更多了一丝生机。
这天一大早,冯漓用过了早膳,吃好了药。问缕一边收拾着衣榻,一边笑嘻嘻的跟冯漓讲了最近宫中又发生了什么事,又有了什么笑话等。这些笑话倒是没把冯漓逗乐,问缕自己却乐个不停。
“问缕,收拾一下,陪我去趟承光殿吧。”问缕身后,冯漓清脆的声音传来。
“啊?小姐是要……”问缕有些吃惊:这可是头一次听小姐说要主动去承光殿的!怕自己听错了还是冯漓说错了,于是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转过身再次确定道:“小姐是要去承光殿吗?”
冯漓轻轻点点头。
问缕只好上前为冯漓整理了一下衣饰,又转身拿过一件淡粉色的披风为冯漓系好。
“小姐,我们走吧。”
冯漓点点头便跟着问缕除了温饬殿。
今日有些阴天,盛夏也已过,但天气还不算太冷。问缕陪在冯漓身旁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在她看来,小姐今天的举动才是真正的琢磨不透,往日里小姐可从未说过要去承光殿,就连每次殿下来温饬殿小姐都是有些许不情愿,今天居然主动去承光殿看望殿下,这还是自己认识的小姐吗?
问缕有些想不通,虽然知道小姐是为殿下之妃,与殿下夫妻爱睦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毕竟这几天发生了许多事,殿下与小姐肯定结下了心结。可小姐这……冯漓一时间的所为倒是真的让问缕摸不着头脑了。
冯漓与问缕来到了承光殿,郑喜正站在门口侍候着。
看到冯漓前来,郑喜不由吃了一惊!自己没看错吧?!眼前的居然是太子妃娘娘!赶紧俯身请了一安:“奴才……奴才见过娘娘,娘娘万福。”
冯漓轻轻点点头:“劳烦郑喜公公通传。”
“不劳烦不劳烦,奴才这就去给娘娘通传。”郑喜小跑着推开了承光殿的门。
冯漓听到不远处有鸟儿的叫声,一时好奇目光便循着着鸟叫声望去。看到不远处的树上有两只小鸟斗来斗去觉得甚是活泼欢快就忍不住将目光停驻在了那两只鸟身上。
“原来爱妃喜欢那两只鸟。”耳边响起刘庄深沉的声音。
一转头,冯漓的目光刚好对上刘庄深邃的眼神,冯漓一惊,俯身行礼:“臣妾见过殿下。”
“起来吧。”刘庄伸出手,欲扶起冯漓,冯漓还是本能的躲了一躲。
刘庄有些尴尬,将手收回。
“进殿里坐吧。爱妃走了这么久肯定是累了。”刘庄转身进殿,步履随稳健有力却略带了些匆忙,一边吩咐着郑喜:“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准备些茶点!”
“诺。奴才这就去。”郑喜抬头看看刘庄,发现刘庄的神色虽然如平常一样镇静,但其中带着丝惊喜。郑喜暗自乐了乐,俯身退出。
进了殿内,冯漓入座,刘庄坐在几案旁,一时间,两人都沉默无言。
问缕觉得虽然自己实在猜不出小姐的心思,但看着眼前这样的光景,估计小姐是不会有什么事的,于是做了一揖,行礼道:“奴婢前去帮着郑喜公公准备茶点,奴婢告退。”说罢,便看了一眼冯漓,退出承光殿。
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殿下……”
“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刘庄笑笑,冯漓低下头去,不再多言。
“近来的身子可好些了?”刘庄的言语平静而温柔。
冯漓点点头,微微道:“承蒙殿下挂念,臣妾已无大碍。”
刘庄看看冯漓,确实觉得她的气色看上去比前些日子好些,这才放心的点点头,自顾自的笑笑。这些天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承光殿中想了许多许多,没错,他是太子,他也是大汉朝未来的君主!他有着至高无上的荣耀与权力!但这些在她的眼中都可以变得如此普通平凡。
刘庄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去看待他对她的这段感情,或许说更多的应该是包容。不管怎样,她始终都能够在自己眼前,能够时不时的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笑,哪怕那笑容不是为自己绽放……其实这些对自己都已经足够了……不管过去如何,也不管那个人在她心中到底是什么位置,他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就已足够!至于他与她的那个孩子,他们都还年轻,只要留她在身边,还会怕将来没有他们的孩子吗?刘庄这样想着,就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况且那个住在她心里的人现在已经远去了匈奴,至于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
这段光景,郑喜准备好了茶点送了进来。
看到殿下坐在几案旁,手边摆满了朝臣们的奏折,郑喜不禁嘟囔道:“哎,殿下这些日子可够累的,既然娘娘来了,殿下就吃点点心歇歇吧。”
刘庄点点头,随手拿起一块点心,看到冯漓一动不动,刘庄温柔的笑笑:“爱妃也尝尝。可是你爱吃的江南点心?”
冯漓这才将目光转向几案上的点心。只见点心样式新颖,样样都带着江南的特色。
冯漓有些吃惊的看着刘庄,又转过头看看郑喜,郑喜看到冯漓看向自己的目光,低头答道:“这是殿下才准备想要往温饬殿送去的,刚好娘娘来了就赶紧让娘娘尝尝。娘娘要是喜欢,奴才再去准备。”
冯漓低下头,心头有些异动,其实这些天来她也好好想过自己的处境,刘庄又有什么错呢?!难道选了她做太子妃就是他的错了么?这件事中并无对错之分,如果非要说有错,那错误就是在于刘庄与她的遇见吧,或者说她与班固那日在府中的遇见也是个错误吧。只是,这件事情之前,刘庄从未知晓过,自己也从来没有从对班固的爱慕中走出来过。两个人的擦肩而过又要换来多少人接下去的辛酸痛楚。事到如今,既然命运已由上天安排,那么她能够做的就是淡然处之,任何的抱怨与反抗还有什么意义?!只怨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冯漓轻启朱唇:“臣妾谢殿下挂念。”举止端庄,礼仪有加。
刘庄淡然一笑,继续对着郑喜吩咐道:“那就下去在准备些,给娘娘带回温饬殿吧。”
“诺。”
刘庄继续阅着手上的折子,冯漓也静默着坐在不远处,安静的陪伴着刘庄。
承光殿中的香炉里不时飘出一阵阵淡雅的香气,冯漓辨识的出,这香料应该是上等的香料,只是里面的成分应该有振奋精气神之用。应该是刘庄为了能够专心处理国事想要一直保证自己的头脑能够冷静。只是这香燃的久了也会让人夜不成眠,渐渐会有失眠的症状。于是冯漓便悄悄的让问缕回去温饬殿取了一些香料过来,亲自将香料加进香炉。
刘庄一心专注眼前的国事,并未留意冯漓的一系列所为。当他闻得空气中一股清幽的气味飘过之时才察觉出一丝异样。于是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幅他认为极美的画面:冯漓正站在香炉旁,小心翼翼的加着香,动作轻柔温顺,加进香料后还不忘将撒出的香料粉末一一清扫干净。而做完这一切,动作轻柔的未发出任何声响。
刘庄的心头流过一股暖流。
曾几何时,这就是他盼望的画面,美丽的她能一直陪同在自己身边,哪怕就是那样安静的坐着,他都会那是种多么难得的幸福。这个在自己脑海中想象了无数遍的画面今天突然间出现,显得是这样的不真实,刘庄小心捏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觉得疼,他才相信原来眼前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刘庄有些忍不住的有些嘲弄自己似的笑笑,其实他心底盼望的幸福就是如此简单。
感觉到不远处有人一直在看着自己,冯漓将香炉的盖子盖好,余光瞥过刘庄的书案,垂下了双眸,重新返回坐榻便安静的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这天慢慢黑了下来。
刘庄吩咐郑喜准备晚膳,而冯漓也出乎意料的留下来陪刘庄用晚膳。
席间冯漓的话依旧不多,都是问缕与郑喜在一旁一唱一和的,才不至于让晚膳时间闷得慌。晚膳后,郑喜一个劲儿的讲着笑话,将刘庄逗得大笑不止,冯漓有时也会微微一笑,或是掩齿而笑。坐在对面的刘庄忽然觉得这样的场景是在冯漓入宫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虽然她还是不爱说话,多数时候都是安静沉默的,但在刘庄看来,今日她能够做到这样就已经是对自己的莫大安慰!
宫中远处传来了宫人打更的声音,冯漓看了看外面已然全暗下来了的天色,示意问缕该回温饬殿了。问缕扶起冯漓,为冯漓系好了披风,跟刘庄告别后便转身要出门。
“爱妃!”刘庄在冯漓转身的一刹那叫住了冯漓。
冯漓轻轻转过头,看着刘庄。
“明日……明日可否还能过来承光殿。”刘庄的声音不大,但语气中竟然带着一丝乞求。
冯漓淡淡一笑,点点头,转身离去。
问缕扶着冯漓一路往温饬殿回去。回到了温饬殿中,又准备着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
可终究是心里有疑问,终于在收拾好了一切,看着靠在床榻之上的冯漓,疑惑的问道:“小姐……小姐这是怎么了?总感觉您有些奇怪……以前不是从来都……”问缕说着说着便闭上了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问。
冯漓浅浅一笑,轻道:“你个小丫头,快去歇息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哦,那小姐,我就先去歇息了,有什么事小姐随时吩咐啊!”问缕没有等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知道依着小姐的性子自己再问下去也未必就能有答案,于是心里有所不甘但又不敢再多问,只好撅了撅嘴,退下了。
冯漓看着问缕远去的背影,直到听到她关好大殿门之时,才幽幽的叹了口气:只有这样,才能不再让年迈的父亲为自己操心。她能保证自己安好,自己好了,冯府上下的人才会好,整个冯氏家族才会安然无恙。虽然并不能为父亲做什么,但父亲所有的心愿都系在自己身上,自己在这深宫之中所能做的就只剩下保证自己安好了。
远处的烛火摇摇晃晃的跳动着。偌大的温饬殿,安静中带着些伤感。
以后的每隔几日,冯漓便会在承光殿中陪着刘庄,他处理朝务,她则坐在不远处,或读书,或为刘庄研磨,偶尔也会写写字解闷。而刘庄似乎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下朝后便在承光殿中处理朝务,如果冯漓没有在承光殿中,夜晚自己处理好了朝务后也必定会前去温饬殿。无论多晚,冯漓始终都会等着他。
冯漓的温顺让刘庄颇为满意,只是觉得她的温顺中总是少了些什么。因为多数时候他与她商讨事情的时候,冯漓大多都只是浅浅的笑着,听着,或轻轻点头,即便是不同意也只是略微一笑带过,仿佛看淡了一切。
刘庄想起这点觉得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看来她的心里始终有着那个人,始终无法真正的用心对待自己,尤其是在有些夜里,刘庄身体里爆发出的欲望有些猛烈,甚至猛烈的有时候弄痛了她自己还是忍不住。每每这个时候,看着她的隐忍,刘庄更是觉得心烦意乱。可再想想,如今她始终伴在自己身边,自己还有什么奢求!她会忘了她的,因为时间会是最好的解药!
这些日子因为冯漓总是时不时的出现在承光殿,燕述对此十分不解,更重要的是,因为冯漓的出现,燕述觉得很多话都不方便跟刘庄说。刘庄从未当冯漓是外人,每次燕述前来商讨事宜,刘庄都不会让冯漓刻意回避。这一点让燕述十分恼怒,便在一天的大半夜赶到寇府。
“大人,这如今,我是没看出来殿下对娘娘有任何怒气!现在看来他们二人的关系反到越来越好了!”燕述有些气不过,带着些不满。
“贤侄不必太过重于观察此事。”寇损抿了一口茶,漫不经心道。
“可是因为她始终在殿下左右,很多事无法直接向殿下禀告,这可如何是好?”燕述有些着急,蹙着眉头,抓起茶盏,一口气饮下。
“这反到是好事。”寇损冷冷一笑,目光瞥过燕述。
“哦?”燕述满腹狐疑的盯着寇损。
“贤侄不要太着急。如今所有的事情不是都正如我们所料的一样在发展吗?”寇损停了停,“老夫不相信经过这件事,殿下与冯氏心里并无芥蒂。否则殿下也不会跟陛下提出让班固前往匈奴了。”
燕述低下头,细想了一会儿,犀利的目光重新投向寇损:“大人的意思是?”
“这件事我们可以先不用着急。只要班固这个人还在,我就不相信冯氏会不露出痕迹。为今之计,先让她在宫中侍奉着吧,毕竟是太子殿下的家务事,你插手太多反而会引起殿下的怀疑。我们按照我们的计划一步步走下去才是正经。”还是那句话,姜还是老的辣,寇损不动声色的几句话总是能让躁动不安的燕述沉静下来。
“我懂了!大人!在窦将军前去匈奴的路上,我们的人始终无法动手,因为一旦要是此时动手,那么陛下必定会有所怀疑,人还未进匈奴就受到袭击肯定不是匈奴人所为。因此我并未让我们的人动手,只有等耿异与班固进了匈奴再想办法了。”
寇损闻言点点头,“恩,你考虑的很是周全。淮阳王那里你可是准备好了?”
燕述点点头,“恩,准备好了。苏姑娘的信儿错不了。”燕述胸有成竹的样子。
寇损冷冷一笑向燕述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冷冽的目光倒是看得让燕述吓了一跳:“怎么……大人,我哪里安排的不对么?”
“哼!说你年轻一点不为过!你以为苏之遥就可信么?”
寇损这一问让燕述不禁打了个冷颤:“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莫非……”
“苏之遥是冯彰的人。”寇损平静淡然的接了一句。
“冯彰的人?那岂不是我们的计划他都知道了?”燕述一下子站了起来,焦急万分。
“这事也怪老夫,事前没有摸清她的底细便将她送给了淮阳王,给了冯彰可趁之机。不过也没事。”
燕述看寇损镇定无比,料定此时他已有了应对之策。
“我们就将计就计。再过一月有余就是陛下的生辰,通知淮阳王与馆陶公主,让他们做好准备吧,其余的一个字都不要多说。”
寇损看严述皱着眉头,接着说道:“你只要这样说,淮阳王自然知道下面该怎么去做。我们虽然与他有所往来,但一定要将此事全部推到他身上。到时你只负责领好你的兵,将他一网打尽便可。至于那个苏之遥,哼,”寇损冷笑道:“也该是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折了她也让冯彰失掉一个得力的助手!此乃一石二鸟之举,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大人高明!”燕述听完了寇损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成,接下来该如何去做自然也是了然于心。
“对了,还有,通知北匈奴,我们的客人到了,让他们好好招待一下客人吧。”寇损慢悠悠补了一句,特意加重了“好好”这两个字。
“遵命!小侄这就去办!”燕述闻言,阴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