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了多少回男人都是不靠谱的。”黑寡妇叹了口气,将包扎好伤口的我从皮被上抱起来,放在了木床上。
鼻子里塞着布条的二爷和还用宽大袖子捂着眼睛的大夫被骂的往角落里缩了缩,黑寡妇虽长相刻薄,却是个面冷心热的女人,她拿了件袄子,披在我身上:“再说了,你一个大姑娘,就算是之前跟二爷成亲了,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让他脱你衣服啊!我知道你脾性与一般女人不同,但也不能这样,哪能在男人面前就穿个肚兜呢。”
我本想说老娘比基尼都穿过这还算什么,但黑寡妇总是为了我好才这么说的,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我可没跟二爷成婚,那时候跟他在一块的另有其人,再说了,就算是我,我肯定也不会承认那样的成婚。”
我说这话时,二爷朝我看来,抿了抿嘴不再傻笑。
“唉,那就更不该了。我跟你说二爷就是个人渣,人面兽心,我比你年纪大得多,担心你被这混蛋骗了!”
“哎哎,黑寡妇你说什么!少在蛤蟆面前乱说,我怎么人渣了,我这么大了连次温柔乡里都没滚过,女人的手都没碰过几次我怎么就人渣了!”二爷立马弹起来,黑寡妇满脸不耐烦的拎着他脖子就扯到屏风后头去:“瞧瞧你那小腿都成什么样子,腰上也有瘀伤吧,就别在步辞面前献宝了,就你每天这瞎殷勤的样子,把男人的尊严全毁了。我要是个年轻女人绝对不会看上你!”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蛤蟆不喜欢我!你少这么说,蛤蟆说不定爱我爱的要死要活!你不知道她还帮我杀那达阿赤,简直就是拼了命,一定是想给我报仇!她就是不说,肯定把老子放在最心底深爱着……”二爷被拽到屏风后还在说。
……不好意思我想吐。
冷大夫去给我熬去瘀血的草药,我盖着厚被子躺在床上,听着里头二爷包扎时喊疼的声音,心里却乱七八糟的想着。
一会儿想着那达阿赤冲过来朝我头上劈下来刀刃,一会儿想起过年时三娘他们熬的腊八粥。一会儿想起了二爷跟我说的凄惨的往事,一会儿又想起了我们当时刚见面时他在灯下扎纸风筝。我也不知是太累了或是怎样,脑中纷杂一片。更直观的感受就是,我被这世界所牵住了。我的想法,我的行为已经会被身边的人强烈影响着,我仿佛不再是几个月前的独行侠了。
说不上来好或者不好,说不上来自己是感觉被困住亦或是来到温暖的壳内。但我惊讶着这种改变,现在似乎是我笑着身边的人也跟我一同开心,我受了伤他们便拥到我身边来帮我,我握刀对敌时他们替我挡住背后袭击者。这种改变在我不经意之间就融入,我来不及排斥来不及感动,他们就已经在我身边,仿佛就已经是我多年的朋友。
越想着,我听着营帐内火盆噼里啪啦的声音,感到自己仿佛更深的坠入干燥柔软的被褥,坠入了更深的安静睡眠。
我应当由衷感谢二爷的,他是个怎样的人我或许难以用几个词准确描述,但我就是想帮他。我想替他杀了达阿赤,我想见到他与兄弟们归隐山林的那天,这种心情是感谢,是被他人格吸引亦或是其他,我不太明白。二爷总是那种献殷勤的态度,我既觉得可笑可爱,又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越想越困,我渐渐睡着了,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只感觉到身上沉甸甸的,一只手从被子外伸进来,抓住了放在身侧的手。我猛然一惊,睁开眼来就看到了二爷毛茸茸扎人的脑袋抵在我脸边上。啧啧这家伙,我嫌弃的咂咂嘴,拿手指戳了戳他脸颊。二爷这段时间瘦得很,脸颊瘦削没有半点赘肉,戳的我手指都疼了他才睁开眼来。
“……什么时辰了。”我把那句‘滚蛋’憋了下去,,莫名软下声音来问道。
“约莫……不知道。”二爷晃了晃脑袋,竟把我往床里挤了挤,整个人滚到床上来。
“他妈的下去啊,老娘身上有伤,我没要求你伺候着,怎么还来挤我。”我开口道,二爷把我连着被子抱起来,往里摆了摆,活像是把我弄成个毛虫。他偏过身来,面对着我躺着,我胸口有伤不能侧躺,这么平躺着就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我只能把眼神往营帐顶上游移。
“咳咳。”二爷突然剧烈咳嗽,你丫再装,再装我也不想看你。“那个……刚刚是我不对的。我不该看……看你的。”
“无所谓。”我撇嘴说道。
“还有不小心压到你伤口,我真不是故意的。”
“想道歉就让我往你伤口上砸一拳。”我挑挑眉毛嘴硬道。
“还有……不论是制定这个计划,还是你陪着我一起上战场,都谢谢你……”二爷低声道。
我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了。
“虽然我觉得你不该再这么拼命了,不该跟我一起穿着皮袄趴在草丛里,不该拿着匕首杀人的。但如果我这么说,你肯定会生气吧。”二爷也平躺在我身边说道。
“我肯定会觉得你是瞧不起我的。”我说道。
二爷动了动身子往我靠近了些。“我很佩服你的,我从来都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很奇妙,很……”他又开始语无伦次了,我才发现他一直攥着我的手没有松,他这么一结巴,我倒也心里泛出一丝紧张。
喂喂,你到底要说什么赶紧说啊。
“所以……所以我觉得,我肯定会尊重你的选择,我觉得……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我……我,我觉得我肯定会,肯定会。”他憋了半天也没说出句我心中以为会听到的句子。我刚想骂他怂,二爷却猛地朝我身上趴过来,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如果我现在亲你一口,你不会扇我吧。”
“啊?”
“肯定不会,你的手都被裹在被子里了。”他自言自语道。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就朝我脸上跟蜻蜓点水一样点了一下,我瞪大了眼睛:“你丫——”
“果然没法打我。”二爷忽的孩子气的笑起来,有几分紧张的咬了咬嘴唇缓缓低下头来,我感觉到他有几分粗糙的嘴唇贴在了我唇上,他整个人都绷紧了,闭紧着眼睛,轻轻含住了我嘴唇。
我被裹在被子里的身子也僵硬了,看着他仿佛防着我随时揍他的样子,让我忍不住想笑。他活像是个什么都不懂事的年轻小生,舔舐着我嘴唇却不敢深入,我被咬的直发痒,我从被子里挣出两只手来,他感觉到了,却仿佛更下定决定的伸出舌头试探着我的牙关。我没穿上皮袄,两条白花花的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来,我不知怎么的,却轻轻抓住了他的耳垂,微微抬起头来,反客为主啃咬回去。
我在做什么啊。这一刻的感觉和当初赌气的与十一对吻的感觉完全不同,明明是个脸皮老厚的人,可我的两条手臂都在微微发抖。二爷惊了一下之后,猛然伸手抱住了我的肩膀,和我唇舌交缠你去我来莽撞吮吸,手劲仿佛能捏碎我肩膀。我干燥的唇蹭的发烫,他的气息和我的味道交融在一起,柔软灵活的舌尖碰撞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什么促成了这个不知所谓的吻,但我的心底仿佛鼓进了热风,我浮躁的心仿佛是胸腔内飘来荡去的氢气球。
二爷微微抬起脸来却仍然紧闭着眼睛,又偏了偏头有几分莽撞的接着吻下来。我不肯闭上眼睛,我就是想看着二爷仿佛是做梦一般的表情,我甚至感觉唇舌交接之间我几乎都要轻笑出声。
他终归是吮了一下又一下,还是抬起头来,喘息着手臂撑在我身侧,低声道:“我觉得我脸要被打肿了。”
我笑了:“不如多亲几下,然后我直接一刀捅死你如何?”
二爷的目光游移到我唇上,我觉得微微发肿的嘴唇仿佛也在这目光下有几分不知所措。“此计甚妙……”他轻声道,被火光染成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我止不住的笑意。
“你这么笑我反而怕了。”他微微低下头来,鼻尖碰着我的鼻尖,说话时微微翘起的唇触碰在我滚烫的嘴唇上,抓着我j□j肩膀的粗糙手掌带来比火盆还要炽热的温度。“我反而更觉得这不对劲了。”
“不过是接吻,你觉得又能怎样呢。对我来说,这代表不了什么,也证明不了我们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可不会因为一个吻就成了你的人,就成了你的附庸品。”我勾唇笑起来,这其实并不完全是我最想说出的话,但在二爷的瞳孔里,我却笑的有几分无所谓的说了这话。
“可对我来说……这代表了很多。”二爷轻轻说道,他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手指握紧了我的肩膀,也握紧了这幅身子白皙却被我的弄的伤痕累累的肌肤。“我就是你的人了。这证明了在我心里你是什么,也是我自己对自己的承诺。不管你要不要。”
……我语塞,甚至想把自己缩到被子里躲开他的眼神。
二爷却看出了我的躲闪,他坐起身子来,我才发现他耳朵到脖颈都是一片红。他摸着嘴唇傻笑起来:“艾玛,今天晚上做的梦绝对要让我明天换条床单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猛然一巴掌拍过去:“滚!”
*
“和谈,这时候才说和谈都是坚持很久了。”二爷笑起来。
这已经距上次突袭过去近一个月了。草原上的雪已经化得差不多了,而达阿赤的柔然士兵也被磨的毫无斗志了。当日二爷就断定达阿赤最讨厌被动,这次斩杀八成将领,他绝对不会想要撤退,而是想给洋洋得意的我们来一次重击。
柔然士兵都极其崇拜达阿赤,八成将领死伤,主将损失左眼,只要稍加煽动,手下士兵必然士气满满暴怒异常。柔然人生性好斗,如此一来更是要比平常难对付,所以干脆抛弃军营,大家行军随处扎营,不断小队骚扰柔然边境,在初春的沙暴中隐藏痕迹,决不让对方打到主队。
这也就算了,二爷可算是发挥了贱的真本事,他就派十几小队,没队人不超过二十人,专挑着柔然士兵半夜睡觉的时候,然后去点一下粮草啊,打开一下马圈啊,水缸里撒上盐啊,折腾的柔然士兵半夜接到急报提着裤子跑出门来,一出营帐就被漫天黄沙吹个两眼流泪,好不容易拿上兵器追出来,对方早跑了,而在草地沙地上的马蹄痕极快就被沙暴掩盖。
达阿赤暴怒,让士兵半夜穿好军甲,交替巡逻,好几天没喝上干净水又睡不好的柔然士兵哪里受得了,各个困得眼下青紫。结果这时候二爷又带着整个军营销声匿迹了,达阿赤却不敢让士兵们松懈,这若是下令休息岂不是各个睡死过去,说不定对方正等着这时候突袭。达阿赤惊疑不定,士兵们就跟着受苦,到终于有一天士兵们都受不了的时候,达阿赤默许士兵白天里小憩一会儿,恰好沙暴也停了几日,如果有来人绝对能远远就看得清。
可就在这个天气下,几十辆巨大的弩车从四周靠近,哨塔上的士兵刚刚看见,就见到无数箭矢从天而降!那箭矢一落地就剧烈燃烧,春季地面上都是枯草砂石,帐篷也都干燥到极点,各个睡眼朦胧的士兵还没坐起来,头顶的帐篷已经剧烈燃烧了!
相信他们能尝到那箭矢上绑着的火瓶的好手段。瓶内都装满了烈酒,瓶口处开口极小,布条一般浸在瓶中,一段塞在瓶口,只要点燃瓶口的布条,火瓶从天而降摔碎一地,烈酒倾盆而下,星星之火便猛然点着所有烈酒。听说就连达阿赤的战袍也被烧坏了一角,而等到军营烧的不成样子,成千上万顶着黑眼圈的柔然士兵带着起床气冲到弩车之地,却发现弩车已经被浇满了汽油烧的只剩废铁。
而那几十个操作弩车的轻功高手早已踏沙无痕的飞回了军营。
当时我问二爷是如何将那么巨大的弩车毫无痕迹的推到距离我们军营几十里远的地方去的,他贱笑道:“每次去突袭的时候,每批马上都带着零件,逃走时埋在柔然人旁边新出现的沙丘里。一波一波这样把零件运过去,而在前一天夜里,技师和士兵摸黑到那里去,就只借着月亮的光一点点组装了这十几辆弩车,而当天亮的时候,大半埋在沙里的弩车被士兵齐力抬出来……然后就是操纵弩机的人来了,士兵和技师悄悄撤退。”
而一切都如二爷所料,在达阿赤损失惨重,手中几无大将的情况下选择了和谈。会面地点在草原之中某个牧羊人临时搭起的帐篷里,四周都是广袤平原,是怎么都不可能埋伏下人的,而且太子并未出席,二爷和十一皇子还带上了一批人马来到了和谈地点。
只不过对方非要我也同行,详细指明是一个戴着面具,脸上有伤疤的女子。这我虽疑惑却也不得不去了,但当我们众人骑马而去,只有我,十一和二爷被允许进入帐篷内,而帐篷也单薄的藏不下任何机关,里面只站了独眼的达阿赤和一个和我一样带着面具的男子。
我们刚坐定,我站在二爷身后,达阿赤率先开口却是看向了我。
“可以摘下面具么?这是我想证明你们是否有诚意的方法,更何况像你这般骁勇善战却身材娇小的女子,我还是第一次见。”达阿赤的中原话并不标准。我瞥了二爷一眼,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我笑着摘下面具,将那面具放在了桌面上,看向对方二人:“怎么的,还要来找我报仇么?”
达阿赤没说话,我却看到那随他一起来的面具男子手指几不可见的抖了抖。
……这是不可能错的直觉,这个面具男子绝对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