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七月初,杭城常府除服后的二十几日后,海城万俟家收到一封快马送到的杭城来信,说是常家想请万俟老太君与万俟三太太出面,为常家七少爷纪棠保个媒,女方是宁州城冷梅巷叶家六房的独女叶蕙,在叶氏一族中大排行第八;常家七少爷的庚帖,也附在来信中。//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
万俟三太太又惊又喜。自家那外甥三殿下,明显没了与二殿下抗争的资本,贤妃娘娘期盼的继后之位……也早如泡影般灰飞烟灭,常家此时这般主动示好,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还有蕙儿那孩子,如此也算苦尽甘来了啊……
万俟老太君却是苦笑连连。
贤妃娘娘可是从她肚皮里爬出来的,她何尝不知道这个女儿的性子?这孩子还在家做姑娘时,便是个爱拔尖儿的,如何愿意承认自己败在了常家庶女手里?若叫女儿知晓自己的娘家人也与常家站在了一处,恐怕又得气得三天吃不好睡不好!
恐怕也正是因为贤妃娘娘气量小,当今圣上才……对她不喜吧?
可惜啊,现在后悔当年教女无方已经晚了,万俟老太君自嘲的笑了笑,便嘱咐三太太:“既然常老太君将这么大的事儿托付给了咱们娘儿俩,你就差人备车吧,明儿一早咱们就赶赴宁州城。”
等万俟家老太君和万俟三太太到了宁州城,叶蕙并无惊讶——纪棠之前来信时已经告诉她了,常家请的媒人是她的熟人,虽然她从不曾与万俟老太君谋过面。万俟家对她来说,还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
因此上先到玉溪坊给万俟老太君问过安,叶蕙转头便去了五房。万俟家众人今日才到,安歇过一晚后。明日定然要去冷梅巷,就算她无法请来身份相当的夫人太太做女方媒人,请七太太和十太太帮着招呼应酬也罢。
到了五房后宅。七太太和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皆笑着埋怨她将这桩好事一直瞒着;叶蕙略带羞涩的笑道:“当初也没正经定下,八娘哪里好跟七伯母十伯母说呢。”
“常家又是才除了服的,若是从侄女儿这里提前走漏了风声,也未免叫常家人不高兴。”
七太太笑着点头:“你倒是个稳妥的。”
十太太亦是笑道确实如此,立刻又问叶蕙道:“你当真觉得我与你七伯母去替你招呼就成了?”
叶蕙明白十太太的意思是说,若照着她方才讲的那般走这个过场。未免显得有些儿戏;可难不成还叫她去将程知府夫人请来?程知府夫人可不是自家人,明日一早就要用人,眼下才去送帖子请人,也未免太过无礼。
何况纪棠的大仇未报,她若是太过张扬。万一在哪个细节没处理好,也会引火烧身呢——常老太君一直张罗她带着母亲和小兄弟南迁,其中也有这个意思,若是她一家人能在常家羽翼下生活,大伙儿都安心。
“两位伯母都知道八娘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因常家离得实在是太远,我私下也与我娘商议过,不如很多这个礼那个礼的能免则免……先将这门亲事定下来是最最要紧的。”叶蕙笑道。
能与常家结亲,她家本来就是高攀。因此她也不怕谁笑话她掉价儿,连许多必须的礼节都省掉了——若是为了全个面子,全套六礼进行下来,两家人也都得折腾坏了,在这种多事之秋,何苦在某些小事上浪费时间。
两位太太都微微颔首。哪家姑娘的出嫁大事不愿意张罗得红红红火的。可两家相隔千里,确实讲不得许多虚礼了。
因此第二日五房的两位太太与万俟家众人见了面,便共同商议说,两个孩子的庚帖已经在今日换过,只等常家亲自来人到宁州城下聘,同时商定迎娶日子了,常叶两家结亲的事儿也算就此正经定下了。
既是已经定了亲事,叶蕙虽然百般不愿,还是照着大齐的习俗,自此轻易不再出门抛头露面了;而这时已经成了媳妇子的梅子和石榴,也就派上了大用场,小到去前院替自家姑娘传个话,大到跟着自家男人出门给姑娘办事,两人都做得有模有样,给叶蕙省了不少的心。
再说顾敛之一行人。这一行人四月下旬从山东海城动了身,历时两个半月后,终于在七月初十这一日抵达了辛县县城,而那费姨娘的身孕也已经满了八个月,再有一个多月就到了临产期。
顾敛之本来还期盼着,期盼着这个偏远的小县城为了迎他,定然会造出个万人空巷的场面来,谁知车队已然抵达了县衙,却也不曾瞧见两个自发迎接的乡绅,见他下了车,衙门里只迎出了两个老掉牙的差役,还没张嘴说话,嘴角已经开始漏风。
“这县衙里……就你们二人?”待那两个老差役听说顾敛之便是新来的县太爷,步伐蹒跚的上前施了礼,顾敛之只觉得心头拔凉拔凉的。
要知道他离开海城前,可是与新知府做了交接的,如今这辛县的旧县令呢?难不成是急于高升就任,连交接都顾不得做就走了?
顾敛之拉着那两个老差役将心中疑问一一问罢,心底愈加的凄凉起来。这么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怎么就偏偏轮到他顾敛之来做县令?他可是大齐最近一百年中、最年轻的一个状元郎,这才十几年啊,就落魄成这般模样了?
可这会儿他也顾不得多说什么,回头瞧了瞧费姨娘浮肿成斗大的脸庞,又看了看她那巨大的肚子,立刻叫一个老差役带着他们这一行去后衙安置,又打发另一个老差役去请个郎中来。
这辛县县衙的后宅也很是破烂不堪,外加前任县令走得急,乍一瞧就像遭了盗贼。好在顾敛之带来了两个随从两个小厮,还有七八个粗使婆子和丫头,众人匆匆忙忙打水擦洗打扫着,等郎中来了,小小后宅好歹算是有了地方下脚。
那郎中上得前来见过知县老爷,便随着两个婆子去给费氏请脉;出了费姨娘的房门后,郎中的眉头纵成了一个大疙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与县太爷回禀了。
“你只管如实说就是。”顾敛之颇不耐烦。
这种郎中他见多了,大半数都是为了多讹两个钱儿,便将病患或是孕妇的状况说得极为凶险;可是费姨娘不同啊,这一路上为了给她保胎,他可是吩咐车队慢慢前行的,临走前又在海城请过郎中把脉开药,路上一直将保胎药当水喝呢……
“回县太爷的话,县太爷的这位内眷……胎儿已经不是、不是活的了。”那郎中狠了狠心,终于低声回道。
顾敛之脸色大变,一把捉住郎中的袖子,若不是碍于身份就想动粗了:“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县太爷若是信不过小人的医术,尽可多找几个郎中来,介时定然知道小人说的是真是假。”那郎中挣脱了顾敛之的手,怏怏说道。
这辛县偏远穷困,整个县城里也寻不出三五个郎中来,更寻不到比他医术还高明的来,他倒要看看这知县大人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还能将个死胎救活了!
顾敛之自然是打死都不信这话的,多请几个郎中那是必须的,于是也不给这郎中结算诊金,只打发两个老差役再跑一趟,将这县城中的所有郎中都请来;安排罢这些事儿,又怕先来的这个郎中跑掉,还叫自己的两个小厮看着这人,自己扭头选了个还算干净的屋子,进去喝茶歇脚了。
而他那另外两个姨娘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差了小丫头出来瞧过,得知自家老爷已经回屋歇着了,立刻结伴来了费姨娘的房中,假作关心的嘘寒问暖了几句话,立刻将听来的消息学给了费姨娘知晓。
费姨娘颇为费力的瞪起浮肿的双眼:“两位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听懂呢?”
胡姨娘轻笑:“妹妹只是身子和脸浮肿了些不是么,怎么还影响听力了?那我就不介意再学给妹妹听一遍,那郎中说,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死胎!”
费姨娘大惊失色。
死胎,这怎么可能!谁家女人怀孕,怀了死胎还会不停的长大?这一路上她这肚子可是长得极快呢。
“姐姐是想将我吓坏,好叫我带着我腹中的孩子一同来个一尸两命?”费姨娘尖利的问道:“可惜你打错了主意!我若是信你,我就是傻子!”
另一个傅姨娘连忙笑着接上话儿:“费妹妹当然可以不信,左右老爷又差人请郎中去了,待会儿就有十个八个郎中排着队来给妹妹诊脉了……”
她说罢这话,就给那胡姨娘抛了个眼色,两人立刻一前一后离了这小屋——她们两人的姑娘还没安置好呢,何苦跟这么一个将死之人废话。
待到又请来的三个郎中挨个儿给费姨娘诊了脉,天色已经很晚了,小小县城已经四处泛起了袅袅炊烟,时不时还有饭菜香味儿飘到县衙后宅来。顾敛之饿着肚子听罢那三位郎中一模一样的话,却是一口鲜血顿时喷出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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