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牛愣了一下,赶紧缩回手,以极快的速度躲闪到我们身旁。
我强压着内心的恐惧再去倾听,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听错了?”顾奕芯小声问道。
黑牛对她做了个禁声的动作,指了指玛瑙床上停放着的漆棺。只见棺盖的缝隙里透出一丝亮光,那亮光绿莹莹的,映在厚重的帐幔上,格外渗人。
这间石室与其它的相比大有不同,房间里的布置本就透着几分诡异,如今,诡异更甚:棺盖上的铜钉莫名其妙的被拔掉了,朱红的大漆棺里竟突然响起了声音,还映射出几丝幽魅的绿光。
我看着眼前这个妖异至极的红棺,本能的想撒腿逃跑,但是,碍于顾奕芯还站在一旁,我只好强装镇定,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到:“这棺材里的主儿怕是醒了,咱们慢慢退出去,不要惊扰到她。”
随即转头对黑牛说到:“你丫把人家案几上的东西原样儿摆回去。”
黑牛瞪着我,极不情愿的说到:“咱撤就撤,干嘛要把东西还回去!我可没有拾金不昧的习惯!”
话音刚落,朱红的漆棺里又传出“吧嗒”一声,映在帐幔上的光束随即转换了一个角度,先前的魅绿色瞬间变成了妖红色。
“你丫已经惹的这家小姐不高兴了!”我说着,伸手拔出腰间的伞兵刀,准备应对将要发生的突变。
“得!我放回去,放回去还不行吗?”黑牛站在原地对着漆棺拜了拜,伸手从背包里摸出一个铜尊,往屏风前面退去。
“等等。”高墨离说着,提着三棱剑朝漆棺走去。
“回来!咱没必要惹她!”我厉声制止高墨离。
高墨离没有理会我,几步走到朱红的漆棺前,伸出单掌,毫不犹豫的冲着棺盖推去。厚重的棺盖一下子滑落到玛瑙床榻上,“噗通”一声砸断了床榻后面的护栏。
随着棺盖的推开,棺椁里透出一片红光,红光映的帐幔火红一片。
怕是要起尸了!我心中暗道一声大事不好,跑到棺椁前想去拉高墨离。
高墨离却已经将三棱剑伸到棺椁之中,从里面挑出一个半圆形的东西。
那半圆形物体表面光滑,前端开着一盏射灯。我一眼认出,这竟然是个登山头盔!
那头盔上的射灯光线有些惨淡,显然已经电量不足。
我当即就明白了过来,刚才的“吧嗒”声竟然是头盔掉往棺材底发出来的。光束被棺材内部的彩绘折射,这才随着坠落角度的变化,发出了不同的颜色。
“妈的,虚惊一场!”我冲黑牛喊道。
黑牛从屏风前快速走了回来,把那盏铜尊顺手又塞进背包里,问道:“你们开棺了?嗨,让我瞧瞧谁躺在里面,装神弄鬼的吓唬她牛爷。”
顾奕芯和黑牛一起围到玛瑙床榻前。
看见高墨离剑上挑着的登山头盔,顾奕芯皱着眉头问道:“老苏,头盔怎么会在棺材里?这头盔,好像……好像和咱们的一样。”
确实如顾奕芯所言,红棺中的登山头盔和我们头上戴着的属于同一个型号,都是轻铝复合式头盔,这种头盔重量小,抗击能力强,并且有前置战术射灯,尤其适合在黑暗的地下使用。
由于它的特殊实用性,很多户外探险者都会选择这种头盔,比如张雪峰一行人的装备中就有。
黑牛把头盔拿在手里看了一眼,随手扔到床榻上,说道:“世界上一模一样的东西多了去了,这玩意儿八成是刚才跟踪你的人放在里面的。”
顾奕芯不解的问道:“但是,跟踪我的人为什么要打开这口棺材呢?”
我摇摇头,“谁知道呢,咱们先看看棺材里的情形再说。”
说话间,高墨离已经纵身跳上床榻,绕到漆棺的一头,打开狼眼向棺内照去。
我也跟着爬了上去,扒着棺材沿向里看。
这一看,把我吓得一个趔斜险些从玛瑙床榻上摔下去。
“靠,看你丫这反应,里面躺着的西汉大小姐是不是丑的有点惨绝人寰啊?”黑牛一边说着一边爬了上来。
我缓了缓,自言自语道:“棺材里的人,咱们好像他娘的认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朱红的漆棺内躺着一个大腹隆起的尸体,那尸体身着红衣,双臂掩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中,其鬓发如云,发迹下的那张脸白皙无比,竟然如同刚刚死去一般。
正是这张脸,看上去有几分熟悉。
黑牛看了半响,抬头问我:“靠,这,这不是胖雇佣兵吗?”
那脸庞确实是胖雇佣兵的,尤其是下巴旁的那颗痣,再醒目不过。
没等我回答,黑牛接连问道:“他怎么死在了棺材里?并且,肚子还被弄大了?”
黑牛的话虽然有些不太正经,却也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我分不清到底是雇佣兵大了肚子,还是古尸长了一张雇佣兵的脸。
疑惑之际,高墨离嗯了一声,说到:“这脸,是假的。”
说罢,他竟然把手伸到尸体脸旁,从耳根后面用力一扯,扯下一张薄如油纸的面具。
这张面具做的极其逼真,大到五官轮廓,小到纹理汗毛,都一应俱全,非常逼真。
我拿在手里摸了一下,那感觉竟和摸在自己脸上一样。觉着有些渗人,转手扔给黑牛。
黑牛惊叹道:“靠,这就是传说中人皮面具!用这玩意儿易容,一般人根本瞧不出来真假。”
“胖雇佣兵的人皮面具?难道那个雇佣兵……!”顾奕芯不可思议的看着我问道。
“对,那个雇佣兵是假的!”
对于人皮面具,我也有所耳闻,据说其制作工艺极其复杂,并且不易保存。一旦出现褶皱,整张面具就不能再次佩戴,算是彻底废了。
看着那张人皮面具和床榻上放着的登山头盔,我大体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扮成胖雇佣兵的模样,混进了张雪峰的队伍里。他发现了顾奕芯跟随张雪峰进了矿洞之中,于是,就反过来暗中跟随顾奕芯。
那个人之所以打开漆棺,把人皮面具戴在古尸脸上,是为了防止面具褶皱,影响他再次妆戴。
黑牛想了一下,反驳道:“老苏,这样好像也说不通啊,那个人既然准备再次佩戴这张人皮面具,为什么要把它拿下来?”
“她可能是想让小顾知道她是谁。”我看了一眼顾奕芯,继续说道:“当然,这也只是我个人猜测,具体怎么回事,咱们回头抓到那个家伙一问便知。”
黑牛附和道:“对,这古墓结构复杂,她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咱们赶紧干正事,干完之后就去抓她。”
说罢,他把人皮面具扔到一边,撸起袖子,倒转大黑鹰去打捞漆棺里的东西。
摘下人皮面具之后,古尸露出了本来面目:她脸部的肌肉已经萎缩成黑紫色,双目紧闭,朱口大张,呈现出一副痛苦扭曲的表情。
“老苏,你说她是不是难产而死的?你看这肚子鼓的像皮球一样,唉!古代的生育条件太他娘的落后了,一尸两命。”黑牛说着,用大黑鹰的射击口去勾古尸手腕上的玉镯。
那玉镯太滑了,黑牛变着法儿的勾了几下都没有勾下来,反而扯掉了女尸半截衣袖。女尸的前臂就此露了出来:枯黄褶皱的皮肤上零星散落着一些指甲盖大小的尸斑。那些尸斑呈现出紫黑色,应该是中毒所致。
“不是难产而亡,应该是中毒死的。”我用射灯照着尸斑说到:“这些尸斑呈现黑紫色,从皮里渗到皮表,经久不散,这是典型的砒霜中毒迹象!”
“砒霜?!谁他娘的这么缺德,对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下毒。”黑牛对着玉镯一番勾拽,但是毫无作用,只好悻悻的把大黑鹰收了起来。愤愤不平的骂道:“这家人简直就是属铁公鸡的,连陪葬品都没置办。”
看这墓室里的陈设,我们本来以为墓主应该是个待阁闺中的少女,如今开了棺,却发现里面躺着一位怀胎十月的少妇。
母子未见,胎死腹中,两千多年了,她的怨念可曾消散?
我的心中一阵悲伤涌来,不愿再去看那张极其痛苦的脸庞。
高墨离发现了我情绪的变化,淡淡的说了一句:“是命。”
他的这话不知道是在开导我,还是在顾自感叹。
说罢,高墨离抬手搬起一旁厚重的棺盖,准备将其原模原样的盖到棺材上。却发现黑牛已经把半个身子探进了棺椁之内。
“你他妈干什么!”我说着,转身去拽黑牛的腰带,生怕他一头栽进棺材里。
“快撸下来了,老苏你拽着我点!”黑牛一边说着一边往下撸女尸手腕上的羊脂玉镯。
“你丫真是缺德!”我骂着,猛然瞥见黑牛拇指肚上有一片血迹,赶忙改口问道:“你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黑牛风轻云淡的说到:“进门的时候被破镜架子划了一下,不过,这点小伤对我这种工作在倒斗一线的劳模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阻挡不了……”
我心中暗道一声:坏了。赶紧用力把黑牛的上半身从棺材里拽了出来。
于此同时,棺椁中女尸胳膊上原本干裂的皮肤,正在慢慢丰满起来,同时还长出一层密集的白毛。
看那情形,转眼就要起尸了!
黑牛不明就里,刚要开口骂我,忽然看见了生变的女尸,大喊一声:“快跑!”,情急之下摸出两个火折子,点着了扔进棺椁当中。
我们从玛瑙床榻上跳落下来,身后棺椁中的烈火瞬间窜起,把床上的帷幔一并点燃。
片刻之间,玛瑙石室里被映的惨红一片,如同地狱中燃烧起的冥火,正在超度着徘徊了千年的亡灵。
漆棺和古尸被烧的噼啪作响。
我默念一声阿弥陀佛,心中暗道:安息吧,愿你们母子放下隔世仇怨,早得往生。
“靠,这把火放的有点猛!”黑牛说罢,招呼众人往石室外退去。
我走到屏风处,回头望了一眼那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棺椁。恍然看见,攒动的火光之中,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从朱红的漆棺里爬了出来,张着双臂颤颤巍巍的朝我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