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五日,道家始祖老子的诞辰日,也是百‘花’生日‘花’朝节。
仙居殿里焕然一新。
古朴的铜器,温润的‘玉’雕,端庄的红木,雅致的锦缎。
并无金碧辉煌,亦无华贵富丽。
一切都像是仍旧在幽隐那个小小的院落之中,宁静,平和。
凌婕妤用过的小巧‘精’致的玩意儿早就被堆到了隔壁偏殿,阮贤妃用过的珠光宝气的东西也搬挪一空去了承欢殿。
整个仙居殿里就像真的仙境一般,洁净,旷然,微微的香烟缭绕之中,飘飘然,‘欲’仙。
邹惠妃回宫之时,面无表情。
任谁都看得出来,新晋的惠妃娘娘并不高兴。
但一俟进了仙居殿的院子,看见那院角的汉宫秋和绿菊,还有大殿之前院子当中摆着的几大缸游鱼,邹惠妃的脸‘色’便缓下了三分。再进了大殿,瞧见一殿素洁高雅的陈设,邹惠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
横翠和邴阿舍各自招呼着院子里的粗使宫‘女’和内‘侍’们把带回来的大包小包各自归位,桑九、尹线娘和小语则陪着邹惠妃走进了寝宫。
这下子,小语终于绷不住,“哇”地一声叫了出来。
寝宫里的布置,和幽隐竟然一模一样。除了家具们都放大了几倍,就连合欢‘床’上的被褥,都是仿着幽隐那边的‘花’样做的。
小语终于忍不住,跑过去‘摸’了‘摸’用料,惊喜地回头:“娘娘,也是棉缎的呢!跟咱们用的一模一样!”
桑九扶着邹惠妃的手,觉出来那手微微地抖,轻声劝慰:“娘娘,圣人用足了心思,您得领情啊。”
邹惠妃笑靥绽开,点头,却不说话。
尹线娘却咕哝了一声:“可咱们在幽隐,都是没法子才用这些材料的啊。如今有好的,为什么不给我们用好的?”
邹惠妃嗔怪地白了她一眼,这才笑着开口解释:“圣人希望我们一直像在幽隐时,那么好。”
尹线娘伸手‘揉’‘揉’鼻子,撇撇嘴,半天,还是加了一句:“为甚么不能更好些?”
邹惠妃扶在桑九腕上的手一顿,笑眯眯地回头看着尹线娘,竟然赞道:“说得好!改日你亲自说给圣人听听!”
洪凤兴高采烈的声气在外头适时响起来:“娘娘,洪凤来给您道喜!”
邹惠妃忙笑着回头,眼睛便往外找,口中笑道:“这小猴子多少日子没‘露’面了?还不赶紧进来给我瞧瞧!”
洪凤满面笑容地走了进来,先深深躬身施了一礼,方笑道:“娘娘可好些了?三四个月没见着娘娘了,实在是惦记。”
邹惠妃上上下下打量他半天,方笑着转头问桑九:“你看他是不是胖了?”
桑九抿着嘴笑着点头,又接着对洪凤笑骂道:“没心的东西!光会耍嘴!惦记怎么不常来?”
洪凤笑了笑,却移开了话题:“线娘带着小语先去后头瞧瞧,给你们俩准备了些小玩意儿,都放在你们自己的屋里呢!”
尹线娘会意,拉着小语笑着走了。
这边桑九已经扶着邹惠妃坐下。邹惠妃笑问:“这是你师父还是你主子让你来给我神神秘秘地说什么了?”
洪凤笑着打躬,低声道:“娘娘圣明。圣人让小的来看看,还有什么东西不满意没有。我师父也令我传话给您,午膳吃饱些,晚上那一顿,能不吃就不吃,能不喝就不喝。”
邹惠妃和桑九对视一眼,疑‘惑’:“晚上?”
外头立即有人释疑:“皇后娘娘口谕,邹惠妃可在?”
洪凤笑着低头,并不出声。
邹惠妃会意,急忙站起来走出去,只见戴皇后身边的掌事大宫‘女’梅姿亲自来了,后头还跟了四个小宫‘女’,端着衣饰等赏赐。
梅姿笑着先给邹惠妃见礼,道:“惠妃娘娘回宫,奴婢给您道喜。”
邹惠妃微微颔首。
梅姿接着站直,朗声道:“皇后娘娘口谕——”
邹惠妃叉手欠身:“嫔妾邹氏在。”
梅姿嘴角微微一扬:“邹氏回宫,众姐妹甚喜。今夜酉中,清宁宫赐宴,本宫为你接风。”
邹惠妃身子再低一些,口中道:“嫔妾谢皇后娘娘厚爱。”然后方站直了身子,微笑着对梅姿道:“梅姿姑娘辛苦了。”
梅姿下意识地欠身笑道:“娘娘言重了。”待想起来,方不自然地笑着往四个小宫‘女’手中一指,道:“皇后娘娘担心惠妃娘娘刚刚回来,按品阶置办的衣饰怕不齐备,所以特意令奴婢给娘娘送了这些来。”
桑九早就盯着那些衣饰看了多时,闻言不由地‘露’出了一丝冷笑。
邹惠妃却神‘色’不动,微笑道:“多谢皇后娘娘费心。”
梅姿见邹惠妃除却按礼应有的回应,竟然一个字多的都没有,实在也是无法可想,只好勉强撑起笑脸,道:“既然如此,惠妃娘娘且请休息,婢子告退了。”
邹惠妃微笑颔首,道:“桑九送送。”
桑九低头应是,然后客气地走到梅姿身边,伸手送客:“梅姿姑娘慢走。”
梅姿忙笑着寒暄:“快不必如此。九娘和我同阶,又是兴庆宫太后娘娘亲手调教过的,我可不敢当。”
桑九简单地一点头:“梅姿姑娘客气。”手臂却不收回,一副“你啰嗦不啰嗦赶紧走行么”的架势。
横翠这时候早已经走了出来,见状,上前微微欠身,加了一句:“送梅姿姑娘。”
梅姿脸上终于再也挂不住笑容,板起了脸,挥手带上四个小宫‘女’,快步走了。
桑九不待她走出仙居殿的大‘门’,回头,嫌恶地看向那堆粉红粉紫的俗‘艳’衣饰,问道:“娘娘,你要穿这些东西么?”
邹惠妃眼角都不往那堆衣饰上扫,边转身回寝宫边漫声道:“既然圣人也送了衣饰来,当然是穿圣人送的。”
院‘门’口的梅姿自然是听到了这一句话,脚步不由得便是一顿,然后加快了速度,一忽儿便没了踪影。
桑九看着她的背影冷哼一声,令人:“关院‘门’。娘娘害乏,再有什么人来,一概挡驾!”
邹惠妃早已回到了寝宫,看着笑眯眯的洪凤,也笑了:“敢情,你就是来干这个的?”
洪凤点头笑道:“师父说,今儿晚上虽然谈不上鸿‘门’宴,但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圣人让小的来看着,您这但有需要,小的立马送来。”
邹惠妃的笑容顿时‘花’开灿烂:“嗯,你告诉圣人,我很高兴。”
洪凤上前半步,微敛了笑意,压低了声音:“另外,有人报给小的,贤妃身边的平安今日一上午都不在承欢殿。娘娘今晚要加小心。”
邹惠妃哦了一声,眼角微微一眯,若有所思。
……
……
入夜。
清宁宫张灯结彩。
一众妃子嫔御接到了戴皇后的旨意,酉时初刻便到了清宁宫,给戴皇后行过礼,大家就各自落座,说说笑笑起来。
赵贵妃心神不宁,不时地远远往宫‘门’口看。
阮贤妃则一直笑语嫣然地跟戴皇后说笑,偶尔梢带上魏充媛、文婕妤。
文婕妤眼尖,瞧见赵贵妃的样子,心中明白,却故意笑着问道:“贵妃娘娘在看什么呢?连皇后娘娘说话都没听见?”
赵贵妃瞥了她一眼,没理她。
一边魏充媛便笑着道:“想是在看裘昭仪和沈昭容?我路过蓬莱殿时去寻沈昭容,她偏说她还没收拾好,让耿美人跟着我先来,她随后就到。瞧瞧,这都多久了?也不知道收拾到哪儿去了!”
阮贤妃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摩挲着自己怀里的黄田‘玉’暖炉,道:“还能到哪儿?不是去找裘昭仪,就是去寻姓邹的。生来就是给人家当捧剑丫头的,一个人走路不知道该怎么迈‘腿’呢!”
耿美人抬头看了阮贤妃一眼,低头吃茶不语。
阮贤妃却又接着文婕妤的话,笑嘻嘻地看向赵贵妃:“只是贵妃姐姐,你必定不是在看裘昭仪和沈昭容吧?想必是在看那姓邹的,是也不是?”
赵贵妃眼中冷意一闪,面上却笑了出来:“多年不见,我还真是在想,不知道邹家这一位,到底出落成了什么样,连当年专宠的贤妃妹妹,都无法在圣人面前讨得人家的半点好处!”
贤妃的面‘色’也冷了下来,冷笑道:“若说讨不到好处的,何止是我?就连贵妃姐姐这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不也一样一个多月没见过圣人半张脸了么?”
赵贵妃哼了一声,说了一句:“道不同,果然无法相谋!”
贤妃也从鼻子里嗤笑一声,眼睛看向清宁宫穹顶:“不怕聪明对手,就怕白痴队友!”
戴皇后满含笑意地看着二妃斗口,直到两个人都不再说话,方笑道:“你们俩呀,同‘侍’圣人得有个十年了吧?竟然还这样小孩子气!邹惠妃刚回来,应该乏得很。何况,我听梅姿回来说,邹惠妃的气势不减,仍旧是中宫的架势;只怕迟一些也是常事。”
话音未落,邹惠妃平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若只是我的耳朵错了,或者只是我仙居殿的人的耳朵集体错了,也就罢了;只是,恰好,圣人遣去送衣裳首饰的内‘侍’也听见了——梅姿姑娘不是让我酉中来么?我还特意来早了些,怎么还说我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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