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红玉确实清醒了过来,此时她翻转身子,仰躺在满是泥泞的小道上,如同一团烂泥,双眼无神地仰望着漫天的雨幕,任凭雨水拍打在她脸上。
她后悔了,后悔当初因为贪念,偷偷地将阴阳老魔的道器与功法从坟墓中挖了出来;她后悔自己忍不住欲望,去学习功法上的邪术;她后悔每一次掠夺,又往往身不由己。
只是一切还能回头吗?也许,命运早就注定了一切,让她身如莲花,却需扎根淤泥之中。
许小三见欧阳红玉仰躺于地,一动不动,于是又叫了声‘红玉’。
但欧阳红玉却仿若未闻。
她走了过去,却见欧阳红玉眼微红,泪水伴着雨水不断滑落。
她叹了口气,劝道:“任何事情都会过去的,任何悲伤都只是时间的痕迹,修行修心,红玉你不能如此消沉萎靡。”
欧阳红玉闻言,从泥泞中站了起来,扑在许小三的怀里,‘呜呜’地大声哭了起来。
许小三轻拍了她的后背,叹了口气,安慰道:“红玉,你别哭了,梁青他们没逃过素琴仙子这场劫难,也许是命中注定,魔道讲究修劫,也是有道理的,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劫数。”
欧阳红玉一愣,回过神来,暗道:“原来许师姐以为梁青他们死于那场天雷之下!”她抬起头来,张了张嘴,想将自己修行魔功,掠夺杀人的一切告诉许小三,但她始终没有勇气说出口。
她也没有勇气面对发生的一切。
她哭了一阵,情绪发泄出来,倒也平静了许多,于是退了两步,躬身一礼,道:“多谢师姐。”
如果刚才的她还有虚弱、消沉、颓废,那么在这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她又变回了曾经的欧阳红玉,变得异常的冷静。
这种突然的变化,让许小三一愣,感觉眼前的这个师妹,让她无比的陌生。
欧阳红玉抬头看了看漫天雨幕,而后随手一挥,一阵’滋滋’声响,雨水如遇到烈火,化成了层层叠叠的白雾,将她包裹于白雾之中。
约摸半柱香的时间,雾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白雾往四周散开,雾中现出一个光彩照人、美艳绝伦的女子;她清颜白衫,青丝如墨,干净整洁,出尘如仙,全身上下,再也看不到半点污渍,里里外外,再也看不到半点萎靡。
谁也想不到,半柱香之前,她还是一个毫无意识的’跑魂’之人;谁也想不到,她半柱香之前,还如一团烂泥一般,躺在这泥泞的道路上,不愿起来;谁也看不出她刚才还伤心欲绝,不能自己。此时的她精神焕发,冷艳致极,仿佛全身都散发出一种摄人的光芒,她走到许小三身前,往四方查看一番,平静地道:“许师姐,小柏呢?”
许小三微微失神,她看了看与刚才判若两人的她,叹了口气,回头往凤阁的方向看去,喃喃道:“唐师弟,唐师弟要不多久,就会成为凤阁的宗主了。”
欧阳红玉闻言,不解道:“小柏成为凤阁的宗主?许小三,你是不是搞错了,他怎么可能成为凤阁的宗主呢?他。。。”她话未说完,见许小三朝她看来,又道:“许师姐你看我干嘛?”
许小三沉默了会儿,忽然问道:“红玉,你是不是渡过丹劫?”
欧阳红玉一愣,而后平淡至极地道:“渡过了。”
至于什么时候渡过的?为什么别人看不出她的修行境界?她没说,许小三也没问。
以往,欧阳红玉都是叫许小三为师姐,或者是许师姐,这次,她突然夹杂一句许小三,便让许小三感觉到了欧阳红玉的心境。
这是一种平等甚至有些敌对的心境,是一种不参杂任何情感或者情谊的心境。
许小三有些伤感,原来她一直未曾将自己当成师姐,而是当成了对手。
她想到了唐柏。
欧阳红玉与唐柏相处日久,而且于患难之中相交,到最后,两人的交情却越走越远,交情也变得越来越淡,以至此次危机来临,唐柏甚至没有想过要保护欧阳红玉。
她以前以为,唐柏一直未曾放下欧阳红玉传他《巫体大法》的心结,可今看来,是唐柏看透了人心。
唐柏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你对他好,他便对你好,你若想利用于他,他便会疏远你。
许小三叹了口气,她想劝劝欧阳红玉,但终究没有开口。
每一个人的命运轨迹都不相同,每一个人的行为思想都不相同,每一个的地位环境都不同,她凭什么去劝欧阳红玉的为人处事?她凭什么做欧阳红玉的人生导师?
要求别人按自己的模式说话或者行事,这是一种魔障。
欧阳红玉见许小三沉默,也意识到刚才说话的不妥,于是转移了话题,她也看向凤阁的方向,淡淡的说道:“此次天灾大劫,对凤阁来说,也许是一件好事,凤凰涅槃,再创辉煌,我相信小柏。”
很多人都相信唐柏,因为他表现出来的力量很强大。
但唐柏却一直感觉自己弱小,弱小得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弱小到连自己也常常失去自我,被佛、魔、道的意志控制。
凤阁的宗主大典安排在十月十九辰时,地师有言:此日此时,亦为太阳之旦辰,凤阁以神火立宗,若借至阳之日开典,可夺天地气运加持,使得宗门涅槃重生,亘古不灭。”
于是,素琴与河婆便定下吉时吉时,广发喜帖,邀其他宗门修士前来观礼。
唐柏虽然急着想去青龙域的腾龙族,但地图在河婆手中,哪怕他实力强大,亦无可奈何。
人就是如此,只要有情感,有牵挂,就有了弱点,别人就能找到制衡你的办法。
诸葛心安被安排在涅槃洞中,与玉玲珑并放在一起,也只有万年冰晶,才能保证她体内的生机不会消散。
而唐柏就守护在涅槃洞处,他不允许再有人伤害诸葛心月一丝一毫。
日子一天天过去,原本化为废墟的凤阁,又建起了新的楼房殿宇,走廊亭台。
凤阁本有三宫三六殿七十二峰,七十二峰在仙手镇世时,被香老布成‘九星连珠’的阵法,化成了尘埃;三十六殿亦在素琴仙子的天劫中被雷霆毁坏了大半;而三大神宫的神秀宫,却被烈阳宗的人布下至阳焚天阵,在与法阵碰撞中化成了灰烬。。。
而这些,都在这些天慢慢的恢复,正如郁香仙子曾经说的:她们在,凤阁便在。
搬山倒海,引脉成运,凤阁的仙子们,一个个施展浑身解数,从名山大川中搬运来巍峨的大山,耸立于凤阁四周,形成新的七十二峰;而后又叫地师通改地脉,引来水火两道,以水为生机之本,以火为凤阁之源,于凤阁千里布下水火阴阳大阵。
而后又请器师,建阁楼,筑宫殿,修亭台,布廊道。
一时之间,凤阁处处可见金庭玉柱,琼字瑶阶,火树银花,珠宫贝阙;四周又有山峦起伏,碧水如珠,水绕山转,山衬水秀,升腾阵阵灵雾,迷漫山水之间。
雾中又见碧树翠叶,郁郁森森,玄鹤丹羽,朱雀金莺,上下飞鸣,清风拂动,一时间:
荡起水波千层浪,涌动枝叶自然音,凑出琤纵鸣玉声,好似大道入耳鸣。又道:飞瀑流泉山水走,千仞直上白云头,五色纷耀云潋滟,气象万千目难穷。
转眼九月已尽,十月初临,四大宗门的修士又临朱雀域,再登凤阁门。
此间热闹,却比杏花仙子成仙观礼更甚;有大衍宗宗主清虚子,乘龙舟携弟子,飞临凤阁,以观大典;有剑宗宗主凤九歌,驱剑宫,自青龙域而来;有金莲现世,金莲之上,须弥寺住持智云大师,领佛子佛女初临凤阁;而后又魔教教徒现身,出没无常,连青云,圣虚,灵域三大隐门,亦有人来。
一时间,原本清冷的凤阁又变得热闹非凡,一教三门四宗,尽数来贺。
不管外界如何热闹,不管哪个宗门前来,唐柏都安静地盘坐于涅槃洞外,打坐修行。
留在他身边的只有徐彩凤和一条黑不溜秋的土狗。
此段时间,唐柏一直未曾修行,他只是静静安坐,或是独自立于法阵之外,呆呆地看着躺于冰晶之上诸葛心月。
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心冷之人,他害怕时间冷却他对诸葛心月的喜欢,他只有这么天天看着,天天在心里念着她,才不会将她的痕迹从心里抹去。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因为这种爱情夹杂了他自己的主观意识。
相对于爱情,入情后的徐彩凤更加纯粹;这几个月的相处,让她对唐柏入情更加深刻,她能感觉到唐柏心中的所思所想,能理解他的一切行为,能包融他性格中的优点与缺点;她的脑海里全是唐柏的影子,她的心里,全是唐柏的痕迹。
“再有七天,就是宗门大典,你不早就准备?”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徐彩凤站了身来,叫了声师尊。
河婆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转眼又看向唐柏。
唐柏摇了摇头。
河婆道:“此间一教三门都有人来,到时或有请教,你应早做准备,免得到时自乱。”
唐柏道:“乱不起来。”
河婆看了看唐柏摆放在身边的宝剑,又看了看那条黑不溜秋的土狗,而后道:“清虚子要见你一面。”
唐柏依旧摇了摇头,此时的他,谁都不想见,只等宗主就任宗主大典过后,河婆能遵守承诺,将去腾龙族的地图给他。
他对凤阁没有什么感情,对大衍宗也没有多少感情,更不认识什么清虚子,为何要见?
年少时,他一心成仙,为了通灵之法,甚至可抛热血,可不顾情谊,让燕菲菲失散于青丘。
可如今,他有点心灰意冷,待到诸葛心月魂归之后,他只想与她寻一隐世之地,生三两个孩子,过着普通平淡的生活。
仙也好,道也好,佛也好,魔也好,一切都只是时间的痕迹;功也好,名也好,利也好,一切皆如浮云幻影,水中之月,何苦执着。
河婆道:“除了清虚子,还有一人想要见你。”
这段时间的相处,河婆了解唐柏的性格,他说不见,那肯定不见的,但那人说,唐柏定会见他,她也有些好奇,唐柏到底会不会见他。
唐柏不喜欢如此啰嗦的河婆,便道:“河婆,你走吧!我谁也不会见的。”
河婆道:“他说你一定会见他的。”
唐柏好奇道:“是谁?”
河婆道:“大衍宗离火峰的赫连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