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慧清醒过来的时候很平静,哪怕她明知道唐柏意识闯入过她的天宫,知道了她所有的隐私,见过了她赤裸的命魂,她依旧能保持着一颗平静的心。
这是一种境界,一种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不动其心,不乱其静,泰然相待的境界。
年少练剑时,唐汝庭曾教过唐柏,真正的剑客,要有‘静若寒蝉,动若脱兔’的心境。
这些年来,唐柏一直将这八他字牢记于心,一次次地从这八字之中感悟剑法的精髓,磨练自己的剑心。
而此时的张慧的心境就到了这种境界。
她安静的时候,就像一只冬天的寒蝉,平凡普通至极;但只有唐柏知道,这个女人是一把隐藏在剑鞘中的绝世宝剑,一旦落出锋芒,必有无人可阻之势。
唐柏行了修士稽首,道:“凤阁唐柏,见过张长老。”
唐柏知道自己的姓名,张慧没有丝毫惊讶,她只是淡淡道:“剑宗张慧,见过唐宗主。”
玉玲珑与徐彩凤都是一愣,两人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子,竟然是剑宗的长老。
二人与剑宗也有过交际,认识一些人,但从来都没有听说剑宗有一个叫张慧的长老。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凡普通的女子,是一个非常低调的人,不求名声利益,只求修行。
越是如此纯粹的人,修为往往越是强大;越是如此纯粹的人,性格越是无情。
三人见礼!
玉玲珑指向其他三名男子,问道:“张师姐可认识此三人?”
张慧朝三人瞧了一眼,摇了摇头,道:“在下上船之时,他们便在此船之上,但在下眼拙,竟一个也认不出来。”
徐彩凤道:“张师姐是后来上船的?”
张慧点了点头,却未再多言语。
唐柏道:“他们三人被一尊神像投影镇压了天宫,若不将他们天宫的神像投影毁去,他们只能像现在这般,意识不能与命魂相融,形同木偶。”
唐柏如此说法,也是变相地向张慧解释了闯她天宫的原因。
能做朋友的,就不要选择去做敌人。
这是公孙无我说的。
唐柏觉得很有道理,只要他觉得有道理的话,他都会记在心里。
何况他能感觉到,若是与张慧为敌,那将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这种感觉难以言喻,却又真实存在。
张慧闻言,又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便又不再言语。
气氛瞬间冷寂了下来,一时之间,竟找不到话头继续。
唐柏很不喜欢这样的气氛,他走到了那个一脸青春豆的男子面前。
他始终记得,他在玩‘点指兵兵’的游戏时,那一句突兀的话。
这话虽然是玉玲珑说的,但在玉玲珑的天宫中,除了漓神的神像投影,唐柏根本没有别的异常。
而后,他在徐彩凤与张慧的天宫也没有发现异常。
那么所有的异常,只剩下这三个陌生的男子了,而最可疑的就是这个满脸豆豆的男子。
他回头对徐彩凤与玉玲珑道:“我去将他天宫神像投影毁去,你们帮我护法。”
玉玲珑点了点头。
徐彩凤道:“小心点。”
唐柏微微一笑,直笑到了徐彩凤了心里,让她不由自主的羞红了脸。
而后,唐柏一指点出,直点这男子的眉心。
他看似随意的一指,却夹杂了幻之大道的力量,他周围的空一阵扭曲,让人玉玲珑三人都生出一种近在咫尺,实在天涯的错觉。
张慧意味深地瞧了唐柏一眼,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候。
玉玲珑与徐彩凤却是守在唐柏身边,为其护法,以免异变发生,措不及防。
当唐柏的意识进入这男子的识海时,才发现这长着青春豆的男子,来头也不简单;此人竟然是魔教中人,而且是魔教圣药堂的堂主,是一位非常历害的炼丹师,名叫丹东子。
唐柏开始以为,丹东子身为魔教中人,念头必生贪、痴、颠、欲等魔念;但事与其反,丹东子的念头全都是花花草草的信息;而且念头之多,宛如星辰,念头之杂,五花八门。
一时之间,无数花草树木的信息,夹杂着无数丹方的信息,夹杂着无数对丹道感悟的信息,疯狂地往唐柏的意识中汹涌而来。
如果说张慧的意识思想是单一纯粹的剑法;那么丹东子的识海就是一片由药草丹方组成的海洋;若是完全接受丹东子识海的信息,唐柏感觉会不知不觉中改变自己的意识,而后变成另一个丹东子。
唐柏不道不说一声历害。
他的意识很快便穿过了丹东子的识海,闯入了丹东子的天门。
丹东子的天门守护一个巨大的丹炉,而丹炉的下方,是熊熊燃烧的火海。
唐柏的意识刚刚靠近丹炉,便被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力吸入了那巨大的丹炉之中。
丹炉之中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旋涡风暴,风暴中夹杂着一股恐怖的力量,不断地撕裂着唐柏意识,欲将唐柏的意识撕裂成无数细微的粒子。
唐柏最不怕的就是意识分裂,他的意识经过魔的意志与佛的意志多年的磨砺,早就坚韧至极,就算丹炉中的旋涡煙灭了他的意识,他的意识也可以重生。
不过他并未坚守,他倒要看看,这天门守护的极限!
他的意识随着旋涡风暴的分解,化成十份、百份、千份、甚至更多。
他的意识的智力,仿佛从一个最睿智的天才,在不断地退化,退化到了一个无知无感的先天之状,而后丹炉中的旋涡风暴突然爆散,化成了无数的红点。
这些红点散发着炽热的高温,包裹着唐柏的意识不断地燃烧;仿佛在提练意识中的残留意志,要将意识中的一切意志都燃烧成灰烬。
时间无声无息,直到唐柏的意识宛如白纸一般,完全化成了空白的时候,四周的红色的光点才聚拢一起,将分解的意识按着某种比例聚集,融炼,最后化成一颗金灿灿、黄澄澄的丹丸,从丹炉之中飞出。
只是这颗丹丸从丹炉之后,瞬间爆开,又化成了唐柏的模样。
不过此时的唐柏,面色苍白,身子连连后退,他身上仿佛还在燃烧着一种奇异的魔焰。
这种魔焰甚至以一种奇异的联系,从意识导入了他的识海,欲将他的识海也燃烧干净。
他喃喃自语道:“不愧是魔教之人,不愧是魔丹的炼化,果然诡异至极,竟然可以从意识燃烧到识海去。”
他说是如此说,但他并没有任何惊慌,当魔焰通过他的意识闯入他的识海时,他识海的四颗至阳之念大放光明,瞬间便将魔熖吸收一净。
与此同时,船舱中已经清醒过来的三个女人,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唐柏与丹东子的一切变化。
开始时,唐柏与丹东子都没有任何动静,但很快,唐柏的身子便轻微的颤抖了一下。
这细微的变化落入了徐彩凤的眼里,她一脸担心地道:“唐柏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玉玲珑却是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没多久,唐柏的脸色突地变得苍白起来,而且五官不由自主地聚拢在一起,额头之上,甚至有冷汗滴下。
所有的一切表明,唐柏的意识在存受难以忍受的痛苦。
徐彩凤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唐柏,而后又焦急地看向玉玲珑,惊慌失措地道:”玉师姐,唐柏怎么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要怎么才能帮他?”
玉玲珑叹了口气,唐柏与自己师妹诸葛心月心有所属,发展下去,唐柏必定是自己师妹斩情之人。
但徐彩凤偏偏入情唐柏。
她自然知道‘入情道’;河婆当年与自己师父误入一个古老的遗迹中,她师父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件残破的道宝麒麟门;而河婆却得到了两卷功法。
一卷无情道,河婆传给了夏荷;一卷有情道,河婆便传了给了徐彩凤。
有情道的功法非常诡异,讲究的是一人生,便两人生;一人死,入情者必以死相随。
到时候,唐柏必斩,徐彩凤如何独活?
“玉师姐,玉师姐你倒是说话啊!”
玉玲珑回过神来,见徐彩凤完全没有了主意,不由道:“彩凤,你且静下心来,意识相争,就算你想帮他也帮助不了的。”
此时的徐彩凤哪能静下心来,她也知道帮助不了唐柏,但越是如此,她的心里便越是着急。
三人中,只有张慧依旧冷静至极,仿佛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的心里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正在徐彩凤不知所措的时候,唐柏气息一变,身上散发出淡淡的佛光,宛如一个金包的光圈,将他包裹在其中;与此同时,他的脸色也恢复了血色,眉头已舒展开来,看起来显得特别庄神神圣,竟让人生出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来。
玉玲珑与徐彩凤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切,连一直沉默不语的张慧,也轻咦出声。
与此同时,丹东子的眼睛、鼻子、耳朵、嘴角都有鲜血溢出,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闷哼声。
三个女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聚睛会神地看着这突然的变化。
数个呼吸过后,唐柏身上的佛光敛去,又变成了平时的模样,接着,他睁开眼来,静静地看着身前的丹东子。
而此时,丹东子也睁开了眼睛,什么也没说,而是从身上摸出了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颗黄色的丹药服下,闭目打起坐来。
徐彩凤见唐柏醒转,忙道:“唐柏,你在他的天门中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玉玲珑与张慧也目不转睛的盯着唐柏。
是人都有会好奇心,何况还都是女人。
作为修行中人,众人都知道,一个人意志,是很难闯过别人的天门的;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天门之中都隐藏着可以毁灭任何外来意志的力量。
这也是很多修士就算寿元将近,就算生死一线,也不敢轻易夺舍的原因。
因为夺舍不仅要受到天罚,受到修行之中的制裁,还有,便是基本没有人能闯过别人的天门。
所以她们很想知道,唐柏为什么能连闯数人的天门而无恙?
其中道理,就算是唐柏自己,一时也说不清楚;只能说他的意志非人能比,是修行中的一朵奇葩。
唐柏摇了摇头,若不是他想要试验一下天门的极限力量,丹东子的天门根本阻止不了他的意识;但晓是如此,唐柏的意识也受到了冲击,特别丹东子天门中的魔熖,竟然可以通过人的意识直入对方识海,这不仅是功法的原因,还夹杂着天罚的气息。
难怪人的识海与天宫交接的地方叫做天门。
原来天门之中,有天的意志存在。
若不是他的意志坚韧,若不是他的意志不灭,换成其他人,意识早就被那古怪的丹炉抹去了意识;就算逃出了丹炉的撕裂,磨灭,镇压,凝聚等无数力量,若没有至阳的念头,依旧会被魔熖焚烧识海,不死也会变成白痴。
不过他这次的冒险,倒是让他对自己的功法、道法都有了不同的领悟。
他此时哪有时间与徐彩凤她们解释,他道了声稍等,而后便以眨上了眼睛,陷入了自己感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