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嫊看到裴嬿居然一大早就亲自到她的幽篁馆来看她,真真是大为诧异,要知道这地方裴嬿自从搬出去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一次,何况近来她们两姐妹已经疏远了很多,不过是在太后处请安时碰见了多聊几句,私下里却是几乎再没什么来往了。
一想到前几天弘昌帝突然就从她卧室里冒出来,今儿又一位从不上门的贵客也来看她,裴嫊深深的怀疑起最近这幽篁馆的风水是不是有些问题。
裴嬿穿了件银红衫子,下系一条碧玉罗裙,臂上挽了一条鹅黄色绣芙蓉的帔子,仍旧梳着双螺髻,上缀着数颗明珠,整个人看起来鲜亮逼人。
裴嫊不由赞道:“顺媛娘娘如今是出落的越发标致了,不过几日不见,怎么又美了几分?”
夸赞自已美的话,哪个女人不爱听,裴嬿听了这话,心中欢喜,口中却道:“嫊姐姐你就会嘴甜哄我开心。”
“我若是瞧不出来你又美了那我才是个睁眼瞎了,不知妹妹今儿怎么想起来到我这幽篁馆来了。”既然裴嬿喊了她一声姐姐,那她也不必总是顺媛娘娘长顺媛娘娘短的称呼她,听着到底有些生分。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我来可是求姐姐帮忙来了。”
要说裴嬿这人也有个好处,就是够直率,若是这会儿坐在对面的是裴婧,那是少不得要跟裴嫊嘘寒问暖,客套半天,绕上好一圈才会涉及主题的。
裴嫊笑道,“这可不是在逗我顽吧,妹妹如今贵为九嫔,又得圣上宠爱,想要什么宝贝没有,想做什么事没有人帮你去做的。”
裴嬿眨眨眼睛,“可是这件事就是得要姐姐帮我才成?”
裴嫊便问她究竟是何事,裴嬿便有些得意地道,“昨晚圣上到我的撷英殿,说起再过几天的端节节宴,圣上便抱怨道每年都是那些个花样,看的人怪腻味的,倒不如民间赛龙舟还有些意思,瞧着也热闹些。我便跟圣上说咱们在宫里也可以赛龙舟啊,圣上便问我如何赛法,找何人来划龙船?”
裴嬿说到这里故意停住,拿眼看着裴嫊,那意思分明就是你快点问我呀,你要是不问我就不说。
裴嫊有些无奈地问她,“不知妹妹是怎生回答圣上的,我可也想不出这宫里怎么赛龙舟呢,难不成找些太监、宫女的来划船吗?”
裴嬿小嘴一撇,“让他们来划船有什么意思,倒不如咱们自已来划船玩?”
裴嫊疑惑道,“妹妹的意思是?”
“自然是咱们这些嫔妃分成几队亲自来一场赛龙舟喽!”
裴嫊倒吸一口凉气,让妃嫔们来组队赛龙舟,这主意也真亏得她能想得出来。
“这法子太过大胆了些,只怕圣上不会同意吧?”裴嫊有些底气不足地问道。
“圣上才不像你这样畏手畏脚的呢,圣上听了我的主意可高兴了,直夸我聪明出的主意好,还说,若是哪队妃嫔得了第一,那圣上便会临幸她们每人一次。”
裴嬿说的兴高采烈,裴嫊却是听得郁闷不已。
为什么这些帝王天子们吃饱了没事干,净琢磨着这些临幸女人的花样。裴嫊喜欢读史,读历代的后妃传时曾读到过不少帝王们别出心裁的临幸之法。
晋武帝喜欢坐一辆羊车,羊拉着他停在哪位宫人门前,他就临幸哪位宫人。唐代玄宗皇帝后宫里的女人太多,实在不知道该挑哪位美人宠幸,每逢春秋时节,令后宫女子们在门前栽花,再放出一只彩蝶来,玄宗皇帝一路跟着,看那蝶儿落在谁家门前的花上,当晚便宿在该处,还美其名曰蝶幸。
等到他弟弟明帝继位时后宫的女人据说有四万之众,明帝每天将一众美人聚在一处,投中者中最优胜者,便能当夜侍寝,于是私下里宦官们都把骰子称为锉角媒人。
等到明帝的孙子敬宗皇帝时,更是在他祖宗的基础上又发明了一种新的侍寝之法,美其名曰风流箭,乃是用竹皮做弓,纸做箭,纸中间密贮龙麝末香。再将宫嫔们聚在一起,敬宗皇帝搭箭一射,中箭者浓香触体,了无痛楚,宫人们还戏言道“风流箭中的——人人愿”。
如今弘昌帝又来玩了这么一手,是希望后世关于他的野史中也给他来一笔龙舟幸吗?
裴嬿一脸的兴奋,“我跟圣上都合计好了,如今这宫里大大小小的嫔妃总共不过三十几个,每条龙舟上若是划船的人太少便不好玩了,便商定每十个人一队,共分三队。圣上说他只先说给我一个人知道,等到后日再诏告后宫!”说到后一句,声音里满是欣喜难抑的得意。
裴嫊在心里一盘算,今儿正好是五月初一,后日的话便是五月初三,这样一来,便是比后日才知道消息的嫔妃早了两天,而这多出来的两天自然可以用来好生练习一番,毕竟宫里这些嫔妃,说到琴棋书画,跳舞唱曲,那是一个胜似一个,可说到划船,只怕这三十几个宫妃里没一个会的,大家都是新手。
“咱们裴家的三姐妹自然是一队的了,婧姐姐也答应我了,余下的人数我们也都凑的差不多了,如今只差姐姐你一个啦,你赶紧收拾收拾,呆会儿咱们去找个地方偷偷的先练起来。”
言下之意是笃定了裴嫊是她们队里的一员,完全没想到裴嫊也是可以拒绝加入的。
裴嫊苦笑道:“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自从落水生了一场大病后,便怕水怕的厉害,一到水边便心慌心悸,喘不上气来,至于划船,就更是不用想的了,妹妹还是找别人吧!”
裴嬿不悦道:“我最烦听姐姐说这些话,什么落水之后生了一场大病之类的,不过便是偶然掉到池子里一次,有什么大不了的呢?我小时候也掉进去过一回,也一样的生了好一场病,烧了好几天高热才退,如今不是一样喜欢到水边顽吗?依我说,姐姐就是太把它当回事了,老是想着这件事儿,整个人心事重重的,连性子都变了,再没有以前那么讨人喜欢了。”
裴嫊目光一闪,装作低头喝茶,掩去面上的神情,她知道裴嬿说的都是事实,自已的确是太把当初落水这件事当一回事了,它就像一块大石头日日压在自已心上,再没有一日轻松过。可是她又要怎么跟裴嬿说明白,自已为什么会落水和裴嬿幼时的意外落水完全是天壤之别,那根本就不是一个意外。
裴嬿继续道,“我小时候怕黑,母亲怎么哄我都没有用,是姐姐跟我说越是怕什么便越是要去面对它,一旦你真的有勇气去面对它了,便会发现其实你一直害怕的东西也并没有那么可怕。后来也是姐姐陪着我在不点灯的卧房里一起睡了好几个晚上,直到我一个人也不怕黑的时候才搬回自己的卧房。如今姐姐这么怕水,便该轮到妹妹来帮姐姐迈过这道坎了。”
忽然听到裴嬿说起她们幼年时的事,裴嫊竟有片刻的茫然,然后才想起自己确实为了帮妹妹改掉怕黑的习惯,陪她住了有一个月之久。可笑的是自已幼时不怕黑,反倒是年纪大了之后卧房之中不点灯便无法安睡,这个毛病也是在落水之后落下的。
“嬿儿现在应该再也不怕黑了吧?”裴嫊陷在往事的回忆里,轻声问道。
裴嬿点点头,见裴嫊面上的神情似有一丝松动,忙又道,“更何况,姐姐不是有那镇心安神丸吗,若是到时候心慌心悸,服上一丸便好。若是姐姐怕丸药不够的话,我这里再送给姐姐一瓶。”说完便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出来放在桌上。
裴嬿这一番话讲的颇有几分姐妹情深,裴嫊心中有所触动,一时凝思不语。
其实裴嬿这番话虽然说的漂亮,但她坚持要裴嫊入了她们这一队,也是有些私心的,她对于弘昌帝关于宫妃龙舟赛的头名奖励是有些微词的。
每队十人参加,而赢了的这十个妃嫔都会被弘昌帝召幸一次,要知道弘昌帝一个月只有十个晚上会召后宫的嫔妃们侍寝,而弘昌帝每个月总会有二、三个晚上到自己的撷英殿去的,可是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便是自已这一队能得头名,也只有一个晚上能得到弘昌帝的宠幸,这让她心里如何舒服?
不过转念一想,若是自已这队拿了第一,那德妃岂不是更惨,自己好歹还能分到一天,而德妃将会破天荒的整整一个月都得不到圣上的临幸。光是想想就觉得解气,恩,无论如何自已这队一定要拿第一。
此外嘛,裴嬿随即便想到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家的两个姐姐是一定要入队的,若是一家子姐妹都不在一个队里,不是让人看笑话吗?她一向以为,这两个姐姐都是不得圣心,于她而言,并没什么威胁的,正好也借这次看看,这两人是不是真的一丝儿圣上的眷顾都得不到。
余下来的那七个人,裴嬿专挑容貌不出色身体结实的往队里挑。身体结实了才有劲儿划船呀,要那些长相漂亮的做什么,万一借这次侍寝的机会,笼络住了弘昌帝,再冒出来一个新宠那可就麻烦了。
裴嬿见裴嫊迟迟不开口,忍不住催促道,“姐姐,嬿儿可是为你着想啊,姐姐你都多久没被圣上召幸了,这次可是机会难得啊!
本来裴嫊听了她之前那一番话,已经有些心动,可是听她又补上这么一句机会难得,瞬间就又打了退堂鼓,无论裴嬿怎么说就是不愿意去跟她们组队划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