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食源楼”人声拥嚷,店家和伙计满头大汗的四处跑蹿着,一身黑衣的女人四周看了一圈,面无表情的直走向二楼,刚刚从楼下跑下来的伙计只顾着低着头看手上端着的碗碟,正撞到女人身上。
伙计一惊,连忙拿下脖子上挂着的干毛巾擦着女人黑衣上的污渍,连声道:“客官不好意思...”女人波澜不惊的脸上未起分毫涟漪,她拿过伙计手上的毛巾随意的擦了几下,淡淡道:“没关系。”随后将毛巾搭到伙计肩上。
伙计转过头看了眼那抹正在上楼的黑色背影,不禁舒了口气,还好遇到了明理的...伙计摇头笑了笑,忽然问道一抹极淡的又有些怪异的香味,他皱了皱眉,抬起胳膊四处闻了闻,只闻到一阵饭菜油烟味,伙计撇了下嘴,又继续忙碌了起来。
羌言希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刚刚转完一圈的伙计匆忙的给她擦了擦桌子,上了壶茶,“客官需要些什么?”羌言希看着窗外,语气平平道:“你们店的招牌菜各上一份。”伙计双眼一亮,一边为羌言希倒上杯茶,一边高声道了句“好嘞”便又匆匆离开。
茶水滚烫,淡色的白雾徐徐飘起,渐渐氤氲了一双漆黑如墨亮如星辰的双眸,羌言希面色平静的端起茶盏,轻轻将飘遥的白雾吹散,方才不紧不慢的小啜起来。
此时邻桌传来压抑的交谈声,羌言希无心去听,但当“艮杀教”三个字传入耳中时,羌言希不禁心中一紧,艮杀教......两条斜飞的细眉微微蹙起,印象中她并未跟此教有所接触,但“艮杀教”这三个字却让她心中下意识的一动,这种感觉就像是,她似乎以前就对这个教很熟很熟了......让她不由屏气去细听。
“唉,听说最近各大派有很多人忽然死亡...”
“可不是呢,据说啊,昨晚逍遥派又死了两个人呢,还有天山派也是呢!”
“我听说啊,凶手是蛊人...”
“蛊人!难道是艮杀教!?”
“嘘,小点声,八成就是...做的。”
“这艮杀教在江湖上消失了好几年了,这...怎么又出现呢了?”
“谁知道呢,这以后啊,可是不安稳了...”
蛊人...艮杀教...细白的手指紧握着茶盏,忽然“啪”的一声轻响,交谈的两人一惊,扭头看了一眼便闭紧嘴巴不再言语。
碎片划破了细嫩的掌心,艳红的血混着浅黄色的茶水滴滴流下,羌言希神色复杂的看着血流不止的手掌,总觉得自己丢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明明脑中的记忆片段都是完好的,但是,她却感觉到自己似乎忘掉了一个人,忘掉了与那个人有关的所有事。
一抹红影隐绰的出现在脑中,那人身姿袅娜,步若莲花,却就是看不清容颜,羌言希闭起眼用力的摇了摇头,脑中那抹红影却跟那晚的女子重合了起来,双手下意识的紧握,羌言希猛然睁开眼。
难道,我忘记的,是她吗?
“客官,您的菜来...啊呀,客官您的手?”
羌言希被恍然惊醒,然而视线交晃间,那抹红影却突然直刺入眼帘,羌言希立刻站起身从大开的窗户跃出,将伙计的“唉,客官,您还没付钱呢!”抛到了脑后。
当羌言希追出,那抹红影却又像消失了一般,一身黑衣的女人神色冷然的看着四周,却找不见半丝红色,除了那只仍旧在缓缓滴着血珠的右手。
薄唇紧抿,羌言希深吸了一口气,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开后,她原本所站的地方前方的拐角处慢慢走出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暗红色的撒花烟罗长裙,一头黑发齐齐的散到腰际,盘的精致的发髻上斜插着一枚金镶珠石云簪,那人一眨不眨的望着她离开的方向,半晌才收回视线。
她看着地上那一小滩暗色的血渍,浓密的睫毛颤动着覆在眼上,遮住了她所有的情绪,半晌,那人抬起头,对着羌言希离开的方向,缓缓的笑了起来。
然而那抹极美极艳的笑只持续了短短片刻,那人低声叹了口气,慢慢的转过身,身后,一身黑衣的女子抱着双臂,冷冷的望着她。
果然是她!羌言希看着前方的人,她明明只与那人有一面之缘,但又像认识了很久一样,她微抬起下巴,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红衣女子轻移莲步缓缓走近她,轻声笑道:“你可真是健忘,那我就再告诉你一次,我是冉竹,是你的妻。”
羌言希神色不变,但抱臂的双手却猛然握紧,她看着女子头上的金钗,只觉得那金钗极为晃眼,“我们...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冉竹闻言不由掩唇笑了起来,“若我们以前不认识,我们怎么会成亲?”
那片艳色的红再次明晃晃的印入脑中,让羌言希有些恍惚的摇动了□体,“成亲?”她敛眉疑惑的看向冉竹,“我们,成过亲?”冉萝抿了抿唇,颔首道:“我们拜过堂,成过亲,而且还...”她有些狭促的靠在羌言希耳边轻声道:“而且,还洞过房。”
羌言希紧皱着眉,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些场景,她不记得她们拜过堂,不记得她们成过亲,也不记得她们洞过房,但她却记得那片红,那大红色的帘帐锦被,那对大红色的金线鸳鸯枕,甚至她还记得冉竹身上的味道,那种淡淡的花香和涩涩的苦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却奇异的好闻。
“我不记得你说的,但我记得你的味道。”羌言希直视着那双浅褐色的桃花眸,淡淡道,冉萝微微一愣,随即扬唇荡出了笑纹,那笑容是羌言希所见到的她的笑容中最为明媚的一次,羌言希看着她的笑,也不由微微勾了下唇角。
她记得这样的笑容,这样极美的,没有丝毫阴沉邪佞的笑容,她记得。
“没关系,你会记起我的,你会记起我们之前所有的一切。”她听到女人轻柔的声音自耳畔滑过,随即便是一双柔软的唇印在了她的唇角。
是夜,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北宫决宸穿着一身洁白的亵衣缓步步入内室,室内燃着几盏小烛灯,熏香幽幽的飘着淡色的白雾,一身黑衣的女子漠然的抱臂斜靠在窗边,见他进来后便低声开口道:“我们成亲如何?”
北宫决宸眉峰一动。
细雨断断续续的下了一整夜,雨水顺着树尖滴落下来,在泥泞中渐渐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混着露滴的青草香缓缓渗入鼻尖,沁人心脾。
葱白的指尖轻拨过根根的琴弦,发出一串清脆的弦音,艳红的唇角上扬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身穿明黄色绣祥云罩衫的少年在瑟后坐定,修长的十指随意的弹拨着琴弦,一串串流畅如嘤铃的乐响自少年手中泻出。
自那夜知道北宫决宸会弹古琴以后,北宫绮意便命人去寻了一把上好的瑟,他慢慢停下弹拨的手,乌黑如墨的双瞳透出点点柔情。
他想要的,不过是——琴瑟和鸣。
“公子...”息默匆忙的小步跑了进来,北宫绮意收回流连在瑟上的视线,抬眸笑道:“这么着急,怎么了?”息默大呼了几口气,喘息道:“公子,我听说庄主要成亲了。”
“蹦——”抚在瑟上的手一紧,琴弦应声而断。
清秀少年被惊了一下,猛地睁大眼,“公,公子?”北宫绮意眨了眨眼,原本有些僵硬的笑纹冲展,少年抿起唇道:“成亲?什么时候的事?”息默偷偷打量了几下北宫绮意,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不知道呢,我今晨去膳房拿早膳时听伺候庄主的茯苓姐姐说的。”
北宫绮意含笑的点点头,就像是刚刚的惊怒没有发生过一般,他垂眸看着被挑断的琴弦,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了这么一把好瑟。”息默探过头去看了看,孥嘴说道:“公子让人拿去换条琴弦不就行了。”
北宫绮意却只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换过的弦,终究不是最初的那一根,这把瑟也就不是原来的那把瑟了。”清秀少年不明所以的点点头,随即他又睁大了一双圆滚滚的眼,神神秘秘道:“公子难道不想知道庄主要跟谁成亲?”
北宫绮意好笑的抬手轻敲了他的额头一下,笑着反问道:“我干嘛要知道?”息默双手捂住额头,嘟起嘴囔囔着,“那可是公子你以后的大嫂啊,公子就不关心一下吗?”不紧不慢的将断掉的那根琴弦取下来,北宫绮意挑起眼角,默然说道:“无论是谁,于我来说都没有丝毫关系。”
因为不论是谁,这个婚,注定结不成!被握在手中的断弦化成了一滩粉末洒落到北宫绮意身前的黑褐楠木桌上,少年低垂着眼帘,一双狭长的凤瞳慢慢泛红。
站在北宫绮意身旁的清秀少年垂眸默默的看着他,一张应当是单纯不谙世事的脸上却缓缓漾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结
第二卷...我已经无力了,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写了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