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殿上所有人都怔住了。就连朱亦白也愣住了,手中擎着青龙剑,不知该拔不该拔。
这时三生燕从梁上轻飘飘落下,嘴角带笑,说道:“好一招‘追星七剑’,后面那六剑怎么不使了?”
朱亦白冷笑一声,剑已抽出,便朝三生燕点去。三生燕也没料到,急急后退,怎知那追星七剑一剑快过一剑,她只堪堪躲过两剑便被刺中,一时大惊。
常离却哼了一声,竟不理会中剑的三生燕,而是朗声道:“青龙殿主,我欠你一剑,只是有命在身,日后再还!”
胡先生赶忙奔过去查看三生燕的伤势,脸色颇是忧愁。
这边独孤傲雪和竹懒水急忙跑过去,只见云无边面色萎顿,一蹶不振。朱亦白先前与常离争斗,怎敢留手?这一剑灌注真力,气劲涌动,是要一剑取人性命的。云无边身上还缠着捆龙索,能量场都不见了,怎能抵御?眼看进气多出气少了。
朱亦白开口道:“诸位今儿个大闹我浩云宗,总得留下点什么。”说罢纵身飞上,口中呼号道:“浩云子弟,结阵御敌!”
宝妆剑客同清风剑客看了一眼,知道凭他俩的武艺难奈何这天帝十一骑,便与众弟子一起结阵。这剑阵唤作“玄天坎月阵”,要八八六十四人才能使出,威力非凡,一旦落入此阵四面八方同时受敌,根本无喘息之暇,是浩云宗的一大绝技。先前朱雀殿主柳逸潇曾凭借飞剑之术一人布阵,剑法招式倒是有了,奈何遇上了云无边这个浑人,凭空御剑已是不易,哪有十足十的力气去和他硬拼?所以柳逸潇输的实在,也输的真个不甘心。
眼前常离看着长生殿外布下的大阵也是暗暗皱眉,低声道:“千面佛,你带着三生燕,我和胡先生护卫。”
却听大殿中一人道:“诸位施主还是留下来的好。”便听身后风起,众人急忙闪避,见是一素衣大和尚。
虚心法师本来慈眉善目,此时眉峰一竖,眼角吊起,红润的脸色淡了,反而生出一份寒意。饶是他清修二十多年,此时一动怒,仍透出凌厉霸气。
胡先生暗暗心惊,手中扣紧了铁笛,问道:“敢问大师法号?”
千面佛却替他说了:“虚心法师。不是什么大寺庙出来的。”
虚心法师知道眼前人非比寻常,自己若不使出真手段难以留下对方,便也没用佛门武功,出手成爪,破风而来。
胡先生起先一愣,继而眼中目光一凛,惊道:“御环折鹰爪,你是竹懒水!”哪里还有什么虚心法师,眼前只有一个竹懒水。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竹懒水昔日位列英雄谱第五位,稍有年纪的人都知道他的大名。只因二十多年没有音讯,年轻人知道他的却不多了。
竹懒水使出的是二十多年没现世的武功,直奔胡先生面门而来。胡先生诺了一声,铁笛反转,朝他手腕击去。竹懒水手腕青筋暴起,骨节突出,手指竟在瞬间暴涨两寸,两只手呈现铁青之色,力道分毫不减。胡先生铁笛飞挪中,竟自己发出刺耳声音,虽只是一刹,众人听了却觉得浑身附蛆一般十分难受。便是这么一刹那的空隙,铁笛已杵上竹懒水的手腕要穴。竹懒水口中大喝一声,竟还不改变去路,铁了心要抓对方门面。接着,众人便看到那铁笛砰的一声折断,仿佛打的不是手腕,而是一根熟铁铸的棒子。就连胡先生都没有想到,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那鹰爪已经抓到了他的脸上。
这一切说的复杂,其实只是短短一瞬,众人见竹懒水一抓一拿,便凝立不动。那胡先生却放声惨叫,弯下腰去,双手虚抱头颅,却又不敢真的碰到。胡先生也是成名多年的大家,竟会这般不顾身份的怪叫惨叫,又如此凄厉,众人只觉一股恶寒爬上脊梁。再一细瞧,都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竹懒水手上抓的是一张人皮,方才一爪竟将胡先生的整张脸皮抓了下来。
待那胡先生终于抬起身子,浑身颤抖,众人又是一惊,他不光脸上血淋淋一片,两处眼窝竟也是血肉模糊——连一对眼球也被一齐抓了出来。
独孤傲雪倒吸一口气,不禁胆寒,心下纳罕道:这竹前辈一直说说笑笑,慈眉善目,没想到使出本门功夫竟是如此凶残,当真人不可貌相。过了一会儿,却又想到:他大概就是因为这功夫太过惨烈,才一人出家,在那飞来峰上清修二十多年,只是今日这一出手,岂不是前功尽弃?
这时他听到一声叹息,低头去看原来是云无边醒了过来。他身上捆龙索已去,能量场一恢复,海妖的强大生命力便显出来了。当胸遭了朱亦白那么一剑,竟没要了他的性命。这时就听他喃喃说道:“大哥,那是御环折鹰爪。”
独孤傲雪点点头,但不知他要说什么,只好默默等着。
云无边又叹了口气,道:“我虽是第一次见,却也认了出来。这可是昔日邪魔黑鹰教的不传之秘,只有历代教主才会的招数,只不过本来名字叫作‘苍鹫裂神爪’。”
独孤傲雪愣了一下,怎么回事?当年不是花狂风和竹懒水联手灭去了黑鹰教吗,是侥幸得到了他们的武功秘籍吗?可是为什么又要改名字,为了掩人耳目还是什么别的目的?
竹懒水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叹气道:“山前辈不该什么都告诉你,你又何必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说这番话呢?”
独孤傲雪闻言呆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升上心头。忽然间想通了什么,仿佛河道决堤一般,冰冷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窒息将他淹没。
他仿佛又回到了彩虹之滨地下的死城中,眼前又浮现出街道上烧焦的尸体和一串人骨佛珠,那高悬在空中的巨大棺材,那坛中不论死活的银海鬼,化成粉末的海妖尸首,那孤寂冷漠而又无尽的黑夜。
独孤傲雪忽然打了一个寒颤,不论是花狂风还是火药侯,对于当年的事情都说的含混不清,是不是有什么别的隐情。三人至交好友,真的为了一件神兵就会反目成仇吗?月寒清呢,这个女人在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们都不肯说的真相,是不是为了保护一个人?这个人是谁呢?眼前这个人,是曾经名震天下的竹懒水,是如今清修二十多年的虚心和尚。他是竹懒水吗?竹懒水仗以成名的“御环折鹰爪”怎么变成了黑鹰教的“苍鹫裂神爪”?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真相又是什么?二十四年前,地下城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真相,还重要吗。
云无边叹息道:“自从你说当年你不曾去过地下城,我便怀疑了。但是也真的没有想到,背后竟还有这些事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竹懒水微笑一下,又恢复了大和尚的慈祥,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说罢立掌胸前,口宣佛号。
众人今日见得变数已够多了,这一番交锋却都听得不明所以,但也隐约感到了莫名的阴郁。
起风了。
山里入冬早,此时已有了几分凉意。长生殿上,悠悠而过。
常离当先跳进玄天坎月阵中,一柄凶刀出鞘,血衣鼓荡不息。千面佛双袖一张,滚滚浓烟弥漫开来,他一边扶着胡先生,一边背着三生燕,便往阵外逃去。天城的武士已拼死抵抗,浩云宗的弟子也决心捍卫师门,一时间争斗声喧闹不止。
长生殿中,竹懒水低头站在门口。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香三娘早已瞧出不对劲,可是她人微言轻也不敢轻举妄动,更何况这里的人武功都不知比她要高出多少。这时大家都不说话也不动作,难言的压力使人发闷。她悄悄拉了拉宁违天的衣袖,低声道:“我们找个机会溜走。”
宁违天浑身僵硬,难得地笑了一下,笑得却十分难看,但他还是柔声道:“三娘,今日我怕是难以生离此地了,你要保重。保重。”
云无边闻言,笑道:“宁兄多虑了,三娘也不必担忧。今日你们定然可以安全下山。竹前辈是为我出手才暴露了功夫来路,怎会因我叫出名字这种小事枉害性命呢。”
竹懒水也是一笑,道:“无边说得对,待我们擒了天帝的人再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