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想起张立文听闻凌岚怀孕时喜得直搓手的傻样,对比现在的灰败,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沉得他心口疼。张立文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似的,抓紧大将军的手,眼里闪过凌岚的身影,嘴唇颤抖,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跪在地上的士兵们都忍不住哭了,他们的张小将军,怎么,怎么就要去了?
“阿文,别着急,慢慢说,世伯听着呢。”大将军握紧张立文的手,擦擦眼泪,凑到他耳边道。张立文的身体不自觉的蜷缩起来,叫他攥紧了大将军的手,力道大得能把大将军的手给弄断了,大将军吃痛,却忍了下来,他不能让张立文走得不安心,一定要听完张立文的遗言,这是张立文最后能留下来的东西了。
“岚儿,岚儿……”但张立文最终什么也没说,只低喃着凌岚的名字,想起他们小时候的片段,想起他看见孙玮时那一刻的黯然,想起再次见到凌岚时,心内莫名的震动,最后只剩下了凌岚躺在他怀里时的点滴柔情,他们是相爱的,他要当爹了,可他再也不能陪在她身边,看着他们的孩子出世,也再不能拥抱她。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人世,他还有那么多心愿没有实现,他还有那么多承诺没有兑现,如何能舍弃尘世,投身轮回?若苍天垂怜,给他哪怕一年的时间来苟延残喘,让他能在凌岚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陪在身边,他即便是死了也瞑目。可生死之事,最是无能为力,这一点,哪怕是小百羽凤凰也无法逆转。
岚儿,对不起,他许下的承诺无法兑现了,若怨他,恨他,便到他的坟前告诉他,如果可以,请抱着他们的孩子来让他看一眼,他只想知道他们的孩子长得更像谁,是像凌岚的聪明灵动,还是像凌岚的狡猾多智,又或者是如骄阳般耀眼。
张立文的眼睛慢慢的闭上了,意识也渐渐模糊,耳边似响起了哭声,却让他想笑,只因这些哭声真的很像猪嚎,如果是凌岚在,一定会百般嫌弃这些人。身体好冷,冷得他难受,就连呼吸都是那么的困难,忽然,他的脑海里闪过一道人影,是凌岚?不,不是,这分明是开国女帝,他和张立武此生最崇拜的女人。
“阿文……”只见穿着玄色铠甲披着红色披风,如墨长发高高束起的凌岚一只手握着长枪,一只手递到张立文面前,轻笑一声,道:“阿文,我来接你了。”
“岚,岚儿?”张立文惊讶了,却不自觉的伸出手,被凌岚强势的拉入怀中,发现他们竟长得一样高,是了,开国女帝本就是身段修长的奇女子,站在一众牛高马大的将士面前,依然有如泰山压顶一般的气势,衬得男子都娇弱了几分。
张立文靠在凌岚的怀里,心里一阵安定,这才是他所爱之人的真实模样吗?
心里有太多疑问,但都没时间解答了,他只需要知道他爱的是现在的凌岚,曾经的那些许朦胧情丝,不过是青梅竹马相伴出来的喜欢,可喜欢终究不是爱。
他爱的人,是杀伐果断的帝王,公私分明,绝不会沉迷私情,荒废国事,这样的她是冷酷的,不会为谁长情,却偏偏该死的吸引他,叫他无法控制自己。
“岚儿。”张立文低唤了一声,这一次,名字和脸都对上了,心中也再无疑惑,再无彷徨。带着一丝微笑,张立文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竟是没有死不瞑目。
“阿文,阿文……”大将军抱着张立文,感受不到他的呼吸了,瞬间哭了出来,纵横沙场多年,大将军见惯了生死,曾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儿子,也曾眼睁睁的看着孙子死于敌军之手,现在,又亲手送走了他的世侄,他好友的长子,心却依然会痛,原来他还不曾麻木到送走亲人的时候不留半滴眼泪,他还是活着的。
“公子……”张立文的人全都跪在了地上,哭喊着他的尊称,他却再不能含笑回应,他们的公子还这么年轻,满头墨发不见一根银丝,怎么就这么走了?
亲手将长枪刺入张立文后背,穿透他的腹部的张亲卫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身上的伤,一半是杀敌时被敌人砍的,一半是被凌国兵揍的,若非还要留着他问出幕后指使者,只怕他都能被人活活撕成碎片。他不知张立文是死了还是活着,出手的那一刻,他还是犹豫了的,或许,张立文福大命大,成功的逃过了一劫。
又或者,他终究是犯下了弑主的杀孽,亲手杀死了他的主子,他的兄弟。
“公子……”张亲卫把脸埋在了地上,像是死了一般,却又该死的活着。
被长枪穿透腹部后,张立文还来不及反应,张亲卫就被一旁的凌国兵攻击了,张立文倒在另一个凌国兵身上,众人焦急,发疯了似的突围,杀得兴国兵胆寒,不敢阻拦他们,也不知场上的张立文,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穿着张立文衣衫的暗卫忙着突围,不知后方情况,以为张立文已经顺利出逃,却不曾想到张立文的身边竟然埋藏着这么一条毒蛇,在最关键时刻,袭击了张立文的后背,断其生路。
等暗卫突围回到己方阵营,张立文也在凌国兵的护卫下回到了大营,彼时,他的血已经快要流干了,张亲卫则被两个士兵卸了胳膊,扔到了大牢里,亏得他们还存着一份理智,不然便无法弄清张亲卫的背后站着什么人了。何其可笑,被背叛的人死了,叛徒却还能活着,且得分外小心他的安全,不能让他出事了。
尽管这是暂时的,也叫人膈应,膈应得像是被迫吃了一桶米田共一般。
“冷静点,他还不能死!”暗牢外响起了争执声,不用想也知道是有人要为张立文报仇,先撕了张亲卫来解恨,却被拦住了,这样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