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是将近晚上11点钟。
杨意正躺在自己床上百无聊赖,听见我开门的动静,连忙起身,关心地问道:“新辰,怎么样,学生会长跟你说了什么?”
刚才回来的一路上,我反复考虑过自己回宿舍后应该如何向杨意陈述自己今晚与东方塑会面的经过,显然直言不讳是最好的方式。因为我确实需要杨意的帮助,虽然一些隐秘暂时还不方便告诉他,但是作为自己为数不多的知己,我信任杨意。
躺在自己床上,我不答反问道:“阿意,你说若是让我当任学生会长,我能做好吗?”
“果然如此吗。”杨意伸手挡住天花板上灯管的射线,语气淡淡,一副早知如此的反应。
“你猜到了?”
“有这种预感,但不敢太肯定。不过听你这么问,我终于可以确认自己的推测。”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我坐起身,苦笑着道,只是杨意对这个结果似乎兴致不高,莫非因为曲谱的缘故。于是我将东方塑那番言论附复述给杨意听,希望可以打消他的担忧。
“嗯,”杨意听完之后点点头,似乎松了口气,说:“如果是由那位东方学长亲自出面去说服曲谱,那应该没有问题。你是知道的,曲谱一直对学生会长一职虎视眈眈,我以前也答应过要帮她竞选那个职位。刚才我真的感觉进退两难,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
“抱歉,阿意,我有不得以的苦衷,必须接过这个职务。要不然,你是知道的,以我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格,怎么也不会主动去揽这份差事。”
“我明白。”
顿了顿,见杨意没在说话,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又说:“说实话,对于自己这半个多月以来的遭遇,我还是感觉不能完全接受,主要是真的很难相信那么多已经发生过的离奇的事件,你先看看这个——”
我走到杨意的床边,取出自己那本新生手册,翻到多出来的那些页面,手指按住之后递给杨意看,说:“我不知道其他人的新生手册会不会发生这中变异,但是你看,这些页面是后来才多出来的,打开时纸上是空白的,但是只要我的手指触碰到它们,里面就会显示一副学园里图像,这是我遇见的第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它仿佛只是一个开端,从此之后,各种匪夷所思的事件纷至沓来,几乎让我应接不暇……”
杨意噌的一下从自己床上坐起,一把夺过我手中的新生手册,仔细端详起来。只是当手册离开我的手指之后,页面又重新变回空白状态。杨意自己反复尝试了多次,纸上都没有任何变异。最后,他沮丧地将手册递还给我,说:“看来,它应该是一件认主的物品,除了你之外,对其他人来说,它就是一本多出若干空白页面的普通的新生手册而已。不过,为什么只有你的新生手册会这样,你调查过吗?”
“没有,因为我不敢说,你是第二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过我想东方学长大概有所了解,那个家伙仿佛对学园里发生的事情几乎样样都能知晓,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有这种能力。还有,他说他在学园里已经将近40年的学生会长,你相信吗?”
“40年?”杨意脸色微变,问:“难道他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里,可以不用回归?”
“回归?”我摇摇头,苦笑着道,“看来你也是知道的,我们此时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而是身在一处不知名的异时空里。再告诉你一条我今天刚刚得知的消息,进入在这个世界的都是你们的精神投影,而你们的身体依然留在原来的世界里,对吧。可是,我是带着自己的凡躯来到这个世界的。”
“什么!”这一会杨意终于震惊了,只见他忽然从自己床上跳起来,脸色不复往日的冷静,颤抖着说:“这么说,原来世界里的那个你——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不知道,当初来这里的时候我也是糊里糊涂的。有一天天晚上我突然收到一个快递包裹,里面有东方学园的录取通知书,新生手册,学生制服等等,甚至连来这里的车船票都给我准备好。而那个时候我已经走投无路,几乎将要沦落街头,所以,碰上这种好事,我怎么能不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来不及多想什么第二天就立即启程。一路上我并未感觉有什么异样,但是怎么轻易就进入一处异时空呢。”
“你真的只是坐车坐船就来到这里的?”杨意听完我的回忆,仍然觉得难以置信,又说:“我曾经私底下旁敲侧击地问过东白明亮他们,大家都知道自己的身体还在原来的世界里,只是凭借一种类似于灵魂出窍的方式来到这里。难怪一开始你对学园里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都不明所以,原来你根本就没有经历那个灵魂出窍的过程,你是整个人都来到这里。”
“大概就是这样吧。”我躺回自己床上,双手枕在头下,看着天花板,接着说:“对于傍晚时克里斯蒂的变化,想必你很好奇吧。我先说说毕业的事情。东方学园的学制是4年,我的使命是努力使学生们在这4年时间里,借由学园里的生活对自己过往的人生感觉释怀,然后送他们回到原来世界。如果4年之后,有的学生依然无法毕业,那么按照这个世界的规则,这些人将会被清除过去4年的记忆,变回一年级新生,再待4年。但是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如果第二个4年里这部分人依然无法对自己的人生释怀,那么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会被强制地送回原来世界去。但是——
如果有人在这个世界同样萌生了绝望的念头,那么他们可能会陷入更深层次的灵魂自我封闭中,逐渐丧失行为意识,变成这个世界里的一个人偶,并且渐渐地被这个世界同化,然后沦为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换句话说,这些人偶将永远滞留在这个世界里,无法回不到原来世界。
傍晚时克里斯蒂就是这种状况,不过幸好之后让我误打误撞地唤回她的意识,才将她带回来。否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听完我的描述,杨意发出与我早前相似的感叹,他嘲讽似的说:“真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世界啊,怎么给人一种半途而废,或者虎头蛇尾的感觉呢?”
等杨意感慨完,我正打算继续讲述自己的所知,却听他突然岔开话题,不怀好意地道:“说到克里斯蒂,呵呵,当时我看见了哦,今晚的饭钱你是用她的饭卡付钱的吧。怎么,终于想通了,不再坚持你的大男子主义了……”
我不由得嘴角抽搐,我就知道这个家伙眼尖,一定会发现我和克里斯蒂之间的小动作,于是打算无语地对待他的调侃。突然,脑中闪过一阵灵光,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一个非常离奇的情节被我注意——
“等等,阿意!”我一个挺身坐起来,激动地说:“我们都认为这里是一处异时空,但是,为什么我上周末接到一位朋友打来的电话……”
“什么!”杨意也惊叫地坐起身,不可思议地注视着我,道:“你居然可以和原来世界里的人联系——这,这怎么不可能。来到这里之后,我们谁也没有再和原来的世界有过联系。也正因此,我才推测我们来到一处异时空。你……怎么可能做到?”
“所以啊,就是因为我身上存在这么多与众不同的待遇,才使得下午我向克里斯蒂解密之后造成她的误解,并导致两人的决裂。”
“原来如此。这不能怪她,换做是谁,在听说了你所享有的在这个世界的待遇之后,能不怀疑你是这个世界派来的监视者才怪呢。我想,当时你一定生气极了吧。毕竟,你是出于信任才告诉克里斯蒂这些隐情的。可是你非但没有得到理解,反而遭到怀疑。我猜当时克里斯蒂一定是非常恐惧和厌恶地质问过你什么,才使得你们之间感情破裂。不过,我想之后不久克里斯蒂一定就非常后悔了,所以她才一直等在操场边,希望找机会向你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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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意一连用了几个“我想”“我猜”,竟把整个过程推理出八九分准确,真是令我又佩服又尴尬。
当夜,我与杨意针对日后应该如何行事的问题阐述了各自的看法和意见,最后商讨出一份初步的计划,根据这份计划,我们把——让学生们度过愉快的学园生活——作为帮助他们对自己往日的人生释怀的解决办法,以促使学生们早日毕业并回归原来世界。学园的几个重大节日因此成为我们一切行动的重中之重,让学生们在集体活动中点燃激情,释放自我,让每个人最大程度地施展自己的聪明才智与能力,以此获得心灵上的满足感和自我肯定——想必通过这种方式应该可以如愿地使大家的心灵获得解脱吧。
来此之前,无论杨意还是我,我们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而已,绝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从未参与过任何重大的决策。因此小心谨慎,步步为营才是我们行事作风的硬道理。只不过,这一切都必须等到现在的学生会长东方塑卸任之后,我手上掌握了学生会长的职权才有可能付诸实践。并且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杨意兵还得分两路地展开调查,最好先从我们身边的朋友开始,着手探究出他们每个人的往事,然后对症下药地进行开导安抚。这样做既可以为我们帮助更多的学生而累积一些经验,同时也是出于由亲及疏的自私心态吧。
我和杨意小声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凌晨。
当夜风载着小镇钟楼午夜12点的报时声远远地传来,我们两人一起沉默了下来,静心聆听那隐隐约约的钟声,直到它最终消散于风中。那钟声仿佛可以洗涤人的心灵,让白天里一切纷繁复杂的思绪被逐渐理清,顺便将我们心中的忧郁和烦恼统统带走。
然后,杨意一句“洗洗睡吧,明天还要去餐厅打工”的话,为我们今晚的密谈划下句点。
钟声一响,我终于察觉自己的疲惫,今天真的发生太多的变故,让我应接不暇,更是疲于奔走。闭上眼睛之后,我突然感觉好累好累,不只是身体上的,更有因为东方校主托付的使命而从今天起开始承受的心理压力。
这半个月时间里发生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因此等到杨意宣布结束今晚的谈话,我才想起自己还有很多细节没有交代清楚,想必杨意也是如此。毕竟他今天在这个世界里待了一年多多的时间,我敢肯定,除了一些隐秘,他对这里的所知一定比我多得多。以他对于未知领域的求知心理,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一定独自做过许多调查。
我并不认为他是一个难以对自己的人生释怀的人,因为他的性格与我相似,我们对于自己的不幸遭遇,只会感觉不屑,而不会耿耿于怀。那么他为何一直滞留在这世界里,想必从他得知这个世界的隐情开始,他就完全可以从容地独自离去回归原来世界了。但是他至今还留在这里,既没有向学生会提出毕业申请,也没有受到学生会的毕业劝告。可见他心中对这里有所牵挂,最大的可能是他放心不下这群仍然待在这里的朋友们。
陈东白、王勇、张明亮和李啸等人,还有曲谱,这些人都是杨意心中难以割舍的羁绊。这些人一定有他们各自不堪回首或难以释怀的往事才会来到这个世界,也一定仍旧无法对自己过往的人生释怀,所以才一直滞留在此。杨意想帮助他们,因此他选择继续留下。只是不知道在这一年多的相处时间里,他对众人的情况已经了解掌握了多少,还有他是否做过任何帮助大家解开心锁的尝试。
至于我,为什么会异于常人地带着自己的凡躯来到东方学园,为什么能够获得东方校主青睐而获得他的传承,还有最根本的问题——为什么我会来到这个世界。愚笨的我,要花多久才能解开心中的困惑。至于东方校主的来历,这个世界的成因,精神投影的实现方式,这些问题想要得到解答那就更加困难了。
还有,明天去到迷糊餐厅,我该如何面对领班燕青苗。关于领班的事我还来不及对杨意提及,如果贸贸然用自己的方式去和领班对话,会不会弄巧成拙。还是等与杨意商量过后再采取行动吧。
现在,就照杨意说的,洗洗睡吧。
临睡之前,我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看看时间,这时才发现原来克里斯蒂已经打过好几次电话给我。于是,不顾此时已是凌晨,我立即回拨,开口首先道歉,因为她一定等了很久,说不定她还为我担心不已。
为了避免吵到杨意,也为了不让对话被杨意听到,免得被他抓到调侃的由头。我于是起身走到阳台外,并顺手把阳台门关上。
电话很快被接通,显然克里斯蒂依然没有入睡。
未等我开口,手机里就传来克里斯蒂焦急的呼唤:“喂,新辰吗?太好了,你终于给我回电话了……”
“是我,珊娜。”我低声应道,又连忙说:“小声点儿,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别吵到你的室友。”
克里斯蒂“嗯”了一声之后,我就听见手机里传来一阵穿鞋子声,匆忙走路声,阳台开关门声。我知道克里斯蒂现在一定也和我一样站在阳台上,然后我又听见克里斯蒂的声音。
“新辰,你怎么到现在才给我回电话,你知不知道人家给你打了好几次,你一直没有接听,你刚刚结束和学生会长的谈话吗?”
“不是的,我已经回宿舍了。对不起,我的手机一向都没开响铃的习惯,所以没有注意到你的来电。你一直没睡,是在等我回电吗?”
“嗯。”克里斯蒂低声应了一局,语气充满了失落,似乎在为我对她的忽略而伤心。
“珊娜,真的很抱歉。我应该在回来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你的。本来我打算等明天到迷糊餐厅之后再对你讲述今晚和学生会长交谈的经过,回来之后我一直在和杨意讨论今后的生活计划,我们两人一时聊得起劲,直到刚刚才结束谈话准备睡觉。要不是我有临睡前用手机看看时间的习惯,你这傻丫头是不是准备等我一个晚上呀?”
“你才是傻丫头呢,人家还不是担心你。”克里斯蒂在电话里头不依地应道,“不过你不用再道歉了,其实你早就说过明天会告诉我事情经过,是我自己等不及了才再三打电话给你。你没注意到也是在所难免,我不会怪你的。”
“真的不怪我吗?可我刚才怎么觉得某人的语气十分落寞,好像被主人抛弃的小猫一样?”我忍不住调侃道,同时心中想象着克里斯蒂此时的表情,她会不会不满地撅着小嘴,一副又羞又怒的模样。
“坏蛋!”克里斯蒂低声骂了我一句,果真不再说话,估计真的难为情了。
“哈哈,珊娜你好可爱……”顿了顿,见克里斯蒂一直不开口,我不由得叹了口气,道:“珊娜,谢谢你的关心。今晚对你的忽略确实是我的过失。我原来并不晓得你们女孩子的心思会如此敏感,所以才打算把今天的事情推到明天再跟你说,另一方面我并不清楚和学生会长的谈话会持续多久,又担心你今天太累了,希望你能早点安睡。只是没想到因为自己的笨拙,反而让你等到现在还不能好好睡觉,我真的很抱歉。”
“哎呀,你说这些做什么,人家又不是真的怪你。”克里斯蒂急忙道,“好吧,我承认,刚才听到你因为和杨意商量什么计划而没有发现我打过电话给你,确实感到有点难过,但是真的只有一点点而已。我知道你们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商量到现在。你这么说,好像人家是个小心眼的女生似的。如果你再道歉的话,我可真的要生气了哦。”
克里斯蒂这番善解人意的话语让我暗自松了口气。说实话,我刚才真的很担心以前发生的事故会再次上演——要在友谊和爱情之间做出唯一选择,必会出现左右为难的结果。而为这种结果所承受的心理负担,只有自责与愧疚。
此时夜已深沉,我与克里斯蒂的通话草草结束,两人约定明天在餐厅详谈。在互道了晚安之后,我们这才回到各自宿舍准备睡觉。
而在此之后,在我的宿舍对面的那幢男生宿舍楼,也有一个黑影闪身回到宿舍里去,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电子设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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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8月15日,周六,迷糊餐厅。
大概因为经过一周时间的休整,或者已经被学园里医疗室的燕林女士开导过,今天我们见到的燕青苗气色好多了,只见她的脸上重新绽放出那种温暖人心的笑容。
领班好,大家就好,工作热情随之被调动起来。经过上周的磨合,现在我不算新员工,因此当我们一行人乘坐李啸的车到达餐厅之后,众人就有条不紊地开始干起自己的活儿。
上午晨跑的时候,我趁机向杨意讲述了领班的往事。其实杨意早就知道领班听见克里斯蒂的全名之后流露出的异样,只是他从未去过医疗室,更不认识燕林女士,所以就算他有逆天的推理能力,也不可能猜出领班的变故是何原因导致。若非我在机缘巧合之下从燕林女士口中听说了领班的故事,当今天再次来到餐厅面对领班时,这个不能开口问出的疑惑,对我和杨意而言一定会如鲠在喉般的难受。
当然,我们这样想绝非多管闲事,尤其当我知道了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辛秘之后,我自以为是地认为,只要是东方学园的学生,不管在校的还是已经离校的,都是我必须去救赎的对象。或许我用“救赎”这个词太过狂妄,但是我自觉那就是我的责任,义不容辞的责任。所以,哪怕背上多管闲事的骂名,有些事是我不得不去做的,也只能由我去完成。
虽然不知道燕林女士怎么也会出现并逗留在这个世界里,甚至还有家就在镇上的张明亮,他的这种情况又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绝不会停止对这些问题的答案的探索,不管它们听起来多么矛盾或者不合常理。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不合常理的存在,不是吗。我们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里,何曾告知过我们世上有异时空的存在,世人都以为我们原来所处的那个世界,就是茫茫宇宙之中唯一一颗存在生命的星球,地球有7大洲5大洋,有哪个科学家发现过异时空的存在?当然,或许有,只是被各国政府封锁了消息。
我相信,任何问题都可以找到答案,任何困难也一定存在着解决的办法。至于科学界里所谓的未知领域,只是因为人类的智慧暂时无法企及罢了。
好了,闲话休提。
今天陪克里斯蒂来迷糊餐厅体验打工生活的音乐系的梅丽莎。梅丽莎留着一头银色长发,性格却与娴静少言的米塔尼娅截然相反,这个女生爱说爱笑,天真活泼,而且说话声音非常好听。与米塔尼娅静静地坐在角落里看书不同,梅丽莎学跟着克里斯蒂一起换上餐厅的服务员服装,与克里斯蒂凑成一对小跟班,时常跟在领班身后学习怎么招待客人。
不得不说,在服侍人这方面,克里斯蒂确实没有天份。衔着金汤勺出生的她,身上不经意间显露的贵族气质,使得她与她所说的话所做的动作格格不入。反倒是梅丽莎,这个生性活泼的女生对于领班的教导很快就照单全收,不一会儿就有模有样地可以独自接待前来用餐的客人。如此鲜明的对比让克里斯蒂躲到厨房里暗自郁闷了好一阵子,这会儿她正蹲在地上帮着王勇摘洗蔬菜。不过以王勇那不安份的脾气,我估计他同样无法忍受克里斯蒂多久,因为克里斯蒂已经好几次把一颗蔬菜该留的部分摘掉,而把该去掉的留下洗净。
“新辰……”王勇给我递来一个求助的眼神,显然他正为此郁闷不已。因为克里斯蒂身份特殊,是贵族出身,为了避免伤到她那贵族们与生俱来的脆弱的自尊心,王勇曾经耐着性子指导了克里斯蒂好几回,但是每次都功败垂成。他感觉自己的耐心已经频临崩溃,所以偷偷地给我递眼色,希望我把克里斯蒂调走。
不等我开口,克里斯蒂已经明白王勇的用意。不过她没有生气,而是沉默地放下手中的豆角,低着头走出厨房。说她不生气,那也不尽然,确切地说她可能在生自己气,气自己除了功课之外,在生活其他方面一无是处,连摘洗蔬菜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王勇以为自己闯祸了,很尴尬地挠挠自己后脑勺,一脸歉意地继续给我递眼色,意思大概是叫我前去安慰克里斯蒂一下吧。
杨意瞥了一眼我身前灶台上的锅,随口吩咐道:“新辰出去安慰,阿勇你接手那锅汤,记得多搅拌,还有大概3分钟主料就熟透了……”
“好嘞!”王勇欢快地应了一句,丢下自己手中的豆角,乐呵呵地起身走到我身边,大屁股朝我一撞,口中调侃道:“赶紧去安慰你的心上人吧,顺便帮我说几句好话,我可不想被自己兄弟的女人记恨上。”
“闭嘴,看好这锅汤!”我狠狠瞪了王勇一眼,眼中得意之色一闪而过,继而却是不为人知的忧虑。我和克里斯蒂——我们之间的差距果然这么大吗?
随手拎起地上的菜篮子,我往克里斯蒂离开的方向跟去。她没有再回到前面餐厅大堂,而是独自往餐厅后门走去,然后在那条通过后门的走道上的那级台阶坐下,双手托腮,不知在想什么。
我提着菜篮子,在克里斯蒂身边坐蹲下,顺手将菜篮放在两人前面,自顾地摘起豆角。克里斯蒂见此,神情愈发难过,低声道:“新辰,我是不是很没用?”
“怎么突然这么说自己?”我扔下手中的豆角,手不由自主地摸上克里斯蒂的头顶,自以为这是一种安慰女生的方式。
克里斯蒂感觉到我放在她头上的手,至于她能否感觉到我安慰她的心意,那我就不得而知了。然后她无助地把头靠在我肩上,语气里还是充满了说不尽的沮丧:“我突然想起那句‘十指不沾阳春水’,后来我去图书馆查阅了一下,才知道这话正是用来形容像我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却不事劳动的大小姐。以前我对自己以往的生活并没有什么深刻的认知,但是自从来到迷糊餐厅之后,看到你们人人都可以靠自己的能力打工赚钱,而我却笨得连几根青菜都摘不好。如果不是我的饭卡里会定期补充一笔钱,我想我大概得饿死在这里。”
“傻丫头,胡说什么呢,你怎么会饿死。你可是克里斯蒂家族的大小姐,生来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何况服侍人、摘青菜这些又不算什么本事,只是些低级的劳力活儿,你做不来就做不来呗。这些事情你以前没做过,今后的人生里估计也用不着做。所以啊,你可别因为这点小事就钻牛角尖,为这种小事而难过不值得。”
我揉着克里斯蒂的后脑勺,慢慢说道,同时心想:克里斯蒂,虽然我不知你在原来的世界里过着怎样的生活,但是想必那种生活一定是富裕的。你家里一定有大大的房子,一定装饰得金璧双辉吧。说不定在你名下已经有不少产业,你只需要学好企业管理这门功课,将来就足以保持富裕的生活,再不济雇佣一些职业经理人帮你打理那些产业也行。如今你却因为自己不懂得招待食客,不懂得摘洗蔬菜而难过,你这不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吗?
“可是……可是我并不想当一只花瓶啊!”克里斯蒂抬起头,眼中竟然积蓄了不少泪水。
“花瓶?你连这个也知道!”我真是哭笑不得,只好继续开导她说:“谁说你是花瓶了?人各有命,每个人都有上天为自己安排的生活,每个人也有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因为摘不好几根青菜,你就彻底否定自己才能,你不觉得委屈了自己,我都替你感觉委屈。我看过你的成绩排名,几乎每一科都名列前茅,成绩这么优秀的你,怎么可能是一只花瓶。如果你这样也算花瓶的话,那么以前常常考试不及格的我,岂不成了废物?”
我当然没有看过克里斯蒂的成绩单,以上的话都是我随口扯谎编造的。不过,这番话也并非空穴来风,记得我刚认识克里斯蒂的时候,杨意在对我介绍这只“金发妖精”之时,曾经隐约提过克里斯蒂是个成绩很棒的留学生之类的话。所以,我想我应该没有说错。
然而,令我继续再次哭笑不得的是,克里斯蒂并未注意到我看过她成绩单这件事,反而在意起我因为自己考试不及格而给自己打上废物标签那句话。只见她急忙抬起头,语气严厉地说道:“谁敢说你是废物,谁敢这么侮辱你,我绝对不放过他!”
呵呵,克里斯蒂,希望将来回到原来世界之后,当自己的家人面前,你依然可以为我说出这句话——当然,前提是我们能在原来的世界里重逢,重新相识,相爱……
说实话,我从来不担心克里斯蒂能否在两年之后顺利地毕业然后回归原来世界,即便是杨意他们,我也对他们每一个人的回归充满信心。只有我自己,我竟不知道,自己需要在这个世界里逗留多久。因为若是一直有新生到来,我的使命就一日不算完功,我的责任就一日无法卸下,我是否将因此而不得不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