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1923—1928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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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阿博躺在他广场饭店的小房间里久久不能入睡,回想着那个先父定会为他感到骄傲的男孩威廉,阿博生来第一次意识到他应该确立一个什么样的目标。他希望在这个世界上也能被威廉家族的人看作是同样杰出的人物。
阿博来到纽约之后为谋生计一直在艰苦地奋斗。他最初住的房间只有两张床,他、乔治和乔治的两个堂兄弟四人同睡。结果,他不得不在别人空出一张床的时候才能休息。乔治的叔叔无力向阿博提供工作,阿博焦灼不安地熬过来几个星期,为了糊口基本花销光积蓄,从布鲁克林到昆斯县他跑遍整个纽约,最后终于在一家肉铺找到个活计,每周九美元,要干六天半,但总归在店铺楼上得了块就寝之地。肉铺位于贫苦的纽约东部一个近于自给自足的波兰人小居民区的中心,阿博很快对自己同胞的孤隐本性不满起来,他们许多人甚至都不愿下些功夫学会讲英语。
每到周末他仍然去看望乔治及乔治不断更换的女朋友,但在一周中其余的晚间他都要到夜校去补习英语,以提高自己的阅读和写作水平。他虽进步缓慢,但并不气馁和惭愧,因为自八岁以后他基本无机会使用英语;不到两年他便熟练地掌握住这门新语言,只是在说话时还带着少许一些原有的口音。这时,他已有心要离开肉铺子——但是,去何处?又怎样可以去得呢!后来,一日清晨,他在剔羊腿时无意间听到肉铺的头号买主广场饭店的炊事经办向店主发牢骚,说有个小侍者偷了点东西,他不得不将他解雇。“他马上就得滚蛋,可我怎样能立刻找到顶替的人呢?”经办抱怨。店主亦无计可施。阿博却有了主意。他穿上自己唯一的一套西装,步行四十七个街区,又穿过五个十字路口,来到闹市区,终于争得了这份差事。
他在广场饭店一落住脚,便考入哥伦比亚大学的一个高级英语夜校班。他每晚必到,一只手翻着字典,一只手握着笔草草地做记录。每天上午他都要利用早餐收场后到午餐开始前的间歇时间抄写《纽约时报》的社论,每遇辞意搞不大清楚的字都去请教他从旧书店买来的那本韦氏字典。
在以后三年中,阿博在等级森严的广场饭店一步步前进,最后被提升为橡树餐厅里的一名正式侍者,连同小费每周可以挣得二十五美元。他独自一人,已经绰绰有余。
阿博的老师对他的勤奋上进精神极为赞赏,他劝阿博再上一个更高一级的夜教班,以踏上能够获得学士学位的第一个台阶。阿博把业余阅读的内容从语言学方面转移到经济学上,不再誊录《纽约时报》,开始抄写《华尔街日报》的社论。他全身心地投入到这知识的新世界里,除去乔治,断绝了与早期结识的波兰朋友的任何来住。
当阿博在广场饭店的餐桌旁招待客人时,他总是要认真观察其中的社会名流——贝克(1840—1931,美国大金融家和大慈善家——译者注)、勒布(1859—1924,德国出生的美国著名生物学家,成功地进行了人类首次孤雌生殖实验——译者注)、惠特尼(1868—1958,美国电化学家,通用电气公司研究实验室创建人——译者注),摩根(1837—1913,美国金融巨头和工业组织家——译者注)和费尔普斯(1865—1943,美国著名学者和评论家——译者注)或他们的家人——并设法判断出富人致富的各不相同的门路。他阅读赫·尔·门肯(1880—1956,美国评论家和著名新闻记者——译者注)主编的《美国信使》杂志和司各特·菲茨杰拉德(1896—1940,美国小说家,代表作《了不起的盖茨比》——译者注)、辛克莱·刘易斯(1885—1951,美国著名小说家,名著《巴比特》——译者注)、西奥多·德莱塞(1871—1945,美国著名作家,代表作《珍妮姑娘》、《美国悲剧》——译者注)的作品,以寻求广博知识,当其他侍者随手翻阅《镜像》画报时,他在研究《纽约时报》,当他们在午后一小时休息时间打盹时,他在读《华尔街日报》。他并不清楚他新近获得的知识能将他引向何处,但他永不怀疑男爵的格言——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真正替代渊博的学识。
一九二六年八月的一个星期四——他记得这一天是因为影星鲁道夫·瓦伦蒂诺在当日去世,街上不少购物的妇女都披戴上黑纱——阿博像往常一样照顾着一个墙角的几张餐桌。墙角的餐桌总是留给高级商人使用,他们希望在午餐私下交谈时不必担忧刺探的耳朵。他乐于在这种特别的餐桌上服务,因为当时是扩展实业的时代,他可以从客人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一些内部情报。如果午宴的东家来自银行或大控股公司,阿博就会在饭后去核查被邀请客人所代表公司的股票价格,如果他们谈话的语气比较乐观,参与者又为一大一小两个公司,他就会拿出一百美元投入那个小公司,期望它将被大公司接管或在大公司帮助下得以扩展。如果东家在饭后又为各位要上一支雪茄,阿博就会把他的投资增加到两百美元。他以这种方式选购的股票十次有七次都能在半年内增值一倍,在此期间阿博将持股不放。照此法行事,他在广场饭店工作的四年间只有三次购买股票赔过钱。
这—天墙角餐桌上的午宴所以异乎寻常,是因为客人们在开饭之前就要了雪茄。后来又来到几位客人,也都要了雪茄。阿博查看一眼餐厅侍者总管预定单上订主的名字,原来是伍尔沃恩。阿博最近几天在报纸的金融专栏上见过这个名字,但他不能马上确定此人的身份。另一位客人是查尔斯·莱斯特,他是广场饭店的老主顾。阿博知道这是纽约的一位著名银行家。他一边服侍在桌边,一边尽可能全面地倾听他们的谈话。客人们对他这个全神贯注的侍者丝毫没有留意。但阿博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紧要的细节,他估计某项交易已在上午达成,准备在当日晚些时候出人意料地向公众宣布。这时他回忆起来。他是在《华尔街日报》上见到午宴主人的名字的。伍尔沃思的父亲是在美国第一个开设五分一毛小杂货店的人,现在其子正在设法筹集资金以求扩展。客人们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正餐的最后一道甜点心——大多数人在品尝阿博推荐的草莓奶酪糕——阿博乘机离开餐厅片刻,给华尔街他的股票经纪人打去一个电话。
“伍尔沃思的股票成交价是多少?”
电话的另一头沉默了一会儿,“2.25。最近变动甚大,但不知何故。”传来回答。
“在你听到该公司今天晚些时候发表正式声明之前,将我帐上的钱全部购入其股票。”
“他们的声明要说些什么?”经纪人迷惑不解地问。
“我无权透露此事,”阿博回答。
经纪人心里明白要适可而止:与阿博打了这么久交道,他已经领略到一点,不应再进一步追问这位委托人的信息来源。阿博急匆匆走回橡树餐厅,正好赶上给客人们上咖啡。他们呷着咖啡又逗留了一段时间,阿博在他们准备起身离去时才返回餐桌。从桌上拿起账单的那个人对阿博的周到服务表示感谢,并侧转过身以便让他的朋友们都能听见,说道:“小伙子,要小费吗?”
“谢谢您,先生,”阿博回答。
“那就去购买伍尔沃思的股票吧。”
全体客人哄然笑起来,阿博也乐了。他接过那人递来的五美元小费,并道谢。在随后的六个星期之内,他从伍尔沃思的股票上又赢利2412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