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博在过了二十一周岁生日后的不几天正式获得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权,他决定应为此事庆贺一番,于是邀请乔冶、乔治的最新情人莫尼卡和乔治的旧相好克拉拉姑娘一同去看约翰·巴里穆尔(1882—1942,美国著名话剧演员和影星,被誉为“伟大的形象”——译者注)主演的《唐璜》,然后又到比戈饭店吃晚饭。乔治还是他叔叔面包房里的学徒工,每周挣八美元,尽管阿博仍然将他当作最亲密的朋友,但他已经意识到他与一文不名的乔治之间的差距在日益扩大中,现在他已有八千多美元的银行存款,并且再过一年就能拿到哥伦比亚大学经济学学士的学位。阿博有着明确的生话目标,乔治再也不吹嘘他要当纽约市长了。
他们四人度过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夜晚,主要是因为阿博非常清楚在高级饭店里能够吃到什么美味。他的三位客人全都塞涨了肚皮,账单一到,乔治惊愕得嘴洞大开——他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付这顿晚餐,阿博没有查看账单第二眼,便立即付款。他已跟富人学会:在结账时,要故意做出一副对金钱无所谓的样子。即使感到要价太高也千万不要吭声和露出惊恐之色,只是记住今后不再光顾这家饭店而已……
晚宴在凌晨两点才告结束,乔治和莫尼卡折转回下东区,阿博自认为他已经赢得了克拉拉,他偷偷地把她领进广场饭店的服务人员入口处,乘坐洗衣房的电梯来到自己的房间,她无需引诱便爬到床上,阿博想在早餐值勤报到之前认真地睡上一觉,就匆匆忙忙地与她滚压到一处,他很满意,事儿在两点三十分全部办完,接着他便闷头大睡起来。一觉睡到他的闹钟在六点钟叮铃铃响起,这样,他还有点时间,在穿衣之前又干了克拉拉一次。
克拉拉坐在他的床上愠怒地看着阿博系结白领带,阿博走过来敷衍了事地与她吻别。
“你离开时一定要走你进来时走的路,不然我就会遇到大麻烦了,”阿博说,“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
“你不会见到我啦,”克拉拉冷冰冰地说。
“为什么?”阿博吃惊地问,“是因为我做了什么?”
“不,是因为你该做的没做。”她跳下床来,开始迅速地穿衣服。
“什么该做的没做?”阿博苦恼地问,“难道你不愿意跟我睡觉吗?”
她转过身,正视着他说:“我原本是愿意的,可我现在发现你与瓦伦蒂诺只有一个共同点——你们俩全都是死人。你帮助广场饭店度过萧条期可能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但在床上,我可以告诉你,你毫无本事。”她这会儿已穿好衣服,手握住门把,停顿下来,临走前又刺了他一句:“说老实话,除了我,你这辈子恐怕还没有请第二个姑娘上过床吧!”
阿博张口结舌,眼看着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整整一天他脑子里都在思索着克拉拉的指责。他想不起能够找谁去讨论一下这问题,乔治只会取笑他—顿,广场饭店的职工都认为他无所不知。但他认定,这个问题会像他以前遭遇的其他难题一样,也定能靠知识和经验予以解决。
半休日那天的午饭后,他来到五马路的斯克里布纳书店,这家书店过去解决了他所遇到的所有经济学和语言学方面的问题,但他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本与解答性生话疑难稍许有关的书。那里的涉及礼仪的专著毫无用途,有一本《道德的窘境》看来也完全不适用。
阿博未花一文便离开书店,在下午的其余时间走进了百老汇的一家昏暗的影剧院,他一直在思考克拉拉的话,没有看进去电影。放映的是一部葛丽泰·嘉宝主演的爱情片,放到最后一盘考贝时才出现一个接吻的镜头,与斯克里布纳书店相比并无提供更多的帮助。
阿博走出电影院时,天色已昏黑,百老汇大街上吹过一阵凉风。在纽约住了这么久,阿博望着与白昼毫无二致的明亮嘈杂的街景,心中仍然饶有兴趣,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座这样的城市。他迈步朝市中心的五十九号大街走去,想让清爽的空气冷静一下自己的头脑。他在五十二号街的街角停下来购买一张晚报。
报摊边的墙角里传出一个声音:“是找姑娘儿的吗?”
阿博朝那声音望去,原来是个三十五岁开外的女人,浓妆艳抹,嘴唇上搽着最新流行色的口红。她的绸罩衫有一只钮扣未系,下穿黑色长裙,黑色长筒袜和黑皮鞋。
“只要五块钱,每一分钱都值得,”那女人说着把屁股扭动一个角度,甩开长裙的侧面裙叉露出大腿部的长筒袜袜口。
“在什么地方?”阿博问。
“在下个街区,我自己有间小屋。”
她摆头向阿博指了指她说的方向,他这才在街灯下看清楚她的面容。她还有几分魅力。阿博点头表示同意,那女人挽着他的胳膊一同向前走去。
“如果被警察截住,”她说,“你就说你是我的老朋友,我名叫乔伊斯。”
他们走进下一个街区的一幢肮脏的公寓小楼。阿博一跨入她住的昏暗房间不禁一怔,屋里只有一只光秃秃的电灯泡,一把椅子,一只脸盆和一张乱皱皱的双人床——显然,今天它已被使用过多次。
“你在这里住吗?”阿博将信将疑地问。
“那怎么会,我只是用这地方做我的生意。”
“你为什么要干这呢?”阿博问,他现在也弄不清还想不想按原有计划行事。
“我要抚养两个孩子,又没有丈夫,这理由还不充足吗?喂,你到底需要我不需要?”
“需要,但与你想的方式不同,”阿博说。
女人仔细用眼睛打量他,“你会不会又是一个怪人,萨德侯爵(1740—1814,法国色情小说家,一生中因多次对妇女施以变态的性虐待行为而遭监禁——译者注)的门徒?”
“当然不是,”阿博回答。
“那你不准备用烟头来烫我了?”
“不,我决不会干这种事,”阿博听后一震,答道,“我想让你教一教,我需要上点课。”
“上课?别开玩笑啦!亲爱的,你以为这里是**夜校吗?”
“与你说的差不多,”阿博说着在床角坐下,向她叙述起前一天晚上克拉拉的反应,“你看,你能帮助我吗?”
这位夜度娘认认真真地端详着阿博,她怀疑他是不是在搞愚人节上的恶作剧。
“可以,”她终于说,“但三十分钟一节课,每节五块钱。”
“比从哥伦比亚大学取得学士学位还要贵。”阿博说,“我需要上多少节课?”
“那要看你学得快慢了,你说呢?”她回答。
“那么,现在就开始吧,”阿博说着从内袋里掏出五美元,他将钱递给她。她把那张钞票塞进长筒袜的袜口,这说明她从来不脱这袜子。
“亲爱的,脱衣服吧,”女人说:“穿得整整齐齐的,学不到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