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岁的阿博却顿时觉得自己也进入了晚年。
“戴维斯,谢谢您对我的鼓励,”他说,“别去管那狗日的股票市场了。只记住您是我最好的朋友就得。”他的话中已露出醉意。
阿博只管又倒出一杯威土忌,灌进肚子。到凌晨时分,他二人已将两瓶酒全部喝光。戴维斯倒在沙发里酣睡起来,阿博好不容易一步三晃地下到第十层,脱掉衣服,瘫倒在自己床上昏睡过去。后来,一阵响亮的砰砰敲门声将他从沉睡中惊醒。他觉得脑袋还在不住地打旋,但敲门声仍然不止,并一声高过一声。他总算挣扎着下得床来,摸索着走到门前。敲门的是个年轻的侍者。
“快来呀,阿博先生,快来呀!”小伙子边说边向门厅里跑。
阿博穿上拖鞋,抓起一件睡袍,跌跌撞撞地跟着侍者跑进走廊,侍者正挡着电梯的门等他。
“快呀,阿博先生,”小伙子又喊。
“什么事这么急?”阿博问,在电梯缓缓下降时,他的头还在眩晕。接着他想起了昨夜的一席交谈。可能是银行来人接管了?
“有人跳窗坠楼啦!”
阿博立刻清醒过来。“是位客人?”
“对,我想是的,”小侍者说,“但不能肯定。”
电梯在底层停下。阿博使劲拉开电梯的铁栅门,径直跑向大街。警察已经来到。假如不是那件花格呢茄克衫,他是不会认出那具尸体的,一位警察正在本子上详细记录着。一个穿便衣的人走到阿博跟前。
“您是经理吗?”
“嗯,我是。”
“您是否知道此人是谁?”
“是的,”阿博回答,声音含混不清。“他名叫戴维斯·勒鲁瓦。”
“您知道他来自何处和如何与他的第—直系亲属取得联系吗?”
阿博将目光从摔得不成样子的尸体上移开,机械地回答道:
“他从达拉斯来,他的女儿梅兰妮·勒鲁瓦是他的第一直系亲属。她是个大学生,住在
芝加哥大学校园里。”
“好的,我们立刻派人去找她。”
“不行,不要这样做,让我亲自去见她,”阿博说。
“谢谢您。让相识的人去转达这种噩耗,受难者的亲属总会感觉好些。”
“真可怕,太不值得啦!”阿博说着目光又转回自己朋友的尸体。
“这是芝加哥城今天发生的第七起同类事件。”警官合上黑色小笔记本,直言不讳地说。“过一会儿我们需要检查他的房间。在我们没有清查完毕之前这房子不要租出去。”
“悉听尊便,警察先生。”
警官大步朝救护车走去。
阿博望着抬担架的人把戴维斯·勒鲁瓦的尸体从人行道上移走,他不禁混身打了个冷战,双膝一软瘫倒在街沟里,并立刻感到一阵无法忍受的恶心。他又失去了一个最亲密的朋友。假如我少喝一点,多想一层,我或许会救了他的。他吃力地从沟里爬起来,回到自己房间,冲了很长时间的冷水澡,费力地穿上衣服。他叫人送来一些黑咖啡,然后踌躇地走到特级套房前,打开门锁。除去两只威土忌空瓶之外,好像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迹象造成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后来,他在床边的桌子上发现了几封信,都是当天写的。第一封写给梅兰妮,第二封写给达拉斯的律师,第三封是给他——阿博的。他打开给自己的这一封,强忍着眼泪把戴维斯·勒鲁瓦的遗言唸下去:
.
亲爱的阿博:
既然银行已做出决定,我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我生存下去已无意义,
因为我已年老力衰,无法再重振旗鼓。我想让你记住我的话:我相信你是能
够从这场可怕的灾难中爬出来并再获成功的人。
我已做出一个新的遗嘱,其中包括将里奇蒙集团百分之七十五的股份
遗留给你。我知道现在股票已一文不值,但这样便能够确保你是集团所有
人的法律地位。由于你有胆量用自己的钱购买下其余的四分之一,你就获
得了争取与银行达成某种交易的权利。我已将我的其他遗产,包括我的房子,
留给了梅兰妮。你若真能做我的女婿兼合伙人,我该会多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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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朋友
戴维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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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博把这封信反复读过几遍,然后折起来装入钱夹。
上午晚些时候,他来到大学校园,准备以最和稳的方式向梅兰妮报告其父已故去的消息。他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轻缓地提过死讯后还能再说些什么。梅兰妮出乎意料地表现得很镇定,简直像她已经知道发生了的事情,但很明显,她的心也在恸动。她不愿在阿博面前流泪——可能要等他走后再抱头大哭。阿博由生以来第一次对她产生了怜悯之心。
阿博回到旅店,决定不再吃午饭,让一名侍者给他端上来一罐番茄汁,同时阅读—下信件。有一封大陆信托银行阿蒂斯·芬顿的来信。看来,今天一整天都得处理信件了。芬顿已接到通知,一家名叫凯恩-卡伯特的银行接受了里奇蒙集团的财政大权。目前,还要照常营业,等以后再安排时间与戴维斯·勒鲁瓦先生商讨集团所有旅店的出卖问题。阿博直愣愣地瞅着信上的每一个字,等喝过第二杯番茄汁之后,他开始给凯恩-卡伯特银行的总裁,一位艾伦·劳埃德先生起草信件。五天后他接到回复,对方请他在一月四日来波土顿与处理破产事务的董事会晤,研究如何清算集团的账目。银行故意留了几天时间,以便摸清勒鲁瓦先生突然惨死的含义。
突然惨死?“那么谁是致死的主谋呢?”阿博怒火中烧,高声疾呼,同时脑际中又回响起戴维斯·勒鲁瓦的诅咒:“他们让一个油嘴滑舌的小青年来搪寒我——我向上帝发誓,如果我再到那里一趟,一定要亲手捅了他,并砸烂他的银行!”
“放心吧,戴维斯,我来替你去干,”阿博不禁喊出了声。
在这一年的最后几个星期,阿博用严格控制职工纪律和价格的办法继续把里奇蒙大陆饭店经营下去,在挣扎中得以勉强生存,未被经济危机的洪水吞没。他不由地推想起集团中其他十家旅店的境况会是怎样,但他没有时间去核查清楚,况且这还不是他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