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傍晚，阿博在餐厅望见了梅兰妮，她并不像她往常似的那么端庄自得，却显得十分疲惫和焦灼，阿博差一点走上前去问一声—切平安，但最后决定还是不与她碰面的好。他离开餐厅，走向自己办公室，发现戴维斯·勒鲁瓦正独自在前厅里站着。他还是穿着那件头一次在广场饭店与阿博谈话时穿的花格呢夹克衫。
“梅兰妮在餐厅里吗？”
“是的，她在餐厅，”阿博说。“戴维斯，我不知道你令天到了芝加哥。我马上去把特级
套间为您准备好。”
“我只住一夜，阿博，过一会儿我要与你私下谈谈。”
“是。”
阿博有点讨厌他所说的“私下谈谈”。是不是梅兰妮已向她父亲告了状？难道是这个原因使他不能在最近几天从戴维斯那里争取到支持？
戴维斯·勒鲁瓦匆匆地从他身边走过，进入餐厅，阿博来到服务台查看第十七层上的特级套间是否空着。旅店的一半房间都没人住，毫不奇怪特级套间也在闲置。阿博给他的雇主登记好，便坐在服务台边等他。一个小时后，他看见梅兰妮离去，脸上带着泪痕，刚才一定哭过。几分种后，她父亲也从餐厅出来。
“拿一瓶烈性威士忌来，阿博——别说咱们没这玩意儿——然后到我的套间来找我。”
阿博从保险柜里取出两瓶烈性威士忌，来到第十七层勒鲁瓦的套间，他心里还嘀咕梅兰妮是否对她父亲说了什么。
“打开酒瓶，给自己倒满一杯，用特大号酒杯，阿博，”戴维斯下指示道。
阿博再次为面临的不解之谜感到恐慌起来。他的手心里开始渗出汗液。绝不至于因为他想娶老板的女儿而被解雇吧？他和勒鲁瓦已经处了一年多朋友，何况是莫逆之交！过不了多大会儿，他就会知道谜底了。
“喝光你的威士忌。”
阿博仰头，一饮而尽，戴维斯·勒鲁瓦也灌下去他的一杯。
“阿博，我已经一文不名了。”勒鲁瓦停顿了一下，又为二人各倒出一杯。“有一半的美国人都是这样，想想看吧！”
阿博没有吭声，部分原因是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们面面相觑地呆坐了几分钟，后来又喝过一杯威土忌之后，阿博试探着说，“可您还拥有十一座旅店呢。”
“以往的确是有，”戴维斯·勒鲁瓦说，“那已经是历史了，阿博。它们全都不再属于我了；上星期四银行已夺去它们的所有权。”
“但它们是您的财产呀——一直在你们家传了两代！”阿博说。
“是传了两代。但现在再不能传了。此刻它们已归属于一家银行。阿博，我毫无理由不让你知道全部真相；眼下，同样的命运已经降临到几乎每一个美国人头上，不管他是富豪还是平民。大约十年前我借下两百万美元，以我的旅店作为附属担保品，然后我越过董事会直接用这笔钱十分谨慎地购买起股票和债券，投进几家经营很好的公司。我的这笔资金最后增值为近５００万美元，这便是我对旅店损失一向不大重视的原因之一。那些损失也只相当于我在股票市场所获利润的课税减免部分。现在我的这些股票已经让不出去。这些玩意儿在十一座旅店里也只能当大便纸使用。三周以来，我想尽快卖掉它们，可惜股票市场上已无购买者。上星期四银行取消了我贷款抵押品的收回权。”阿博不禁想起他给那个银行家打电话那
天正是星期四。“受这场崩溃影响的绝大部分人只有拿那些废纸去还债，但我的情况不同，支持我的银行曾与我签订了十一座旅店的转让契约，作为他们最初向我发放贷款的保险条件。所以，当我翻船之后，他们立即将这些旅店的所有权夺去。这些坏蛋还告诉我，他们打算尽快把集团卖掉。”
“他们是疯子。现在卖掉旅店他们能得到什么？如果他们能继续支持我们度过这一段难关，我们同心协力干一场，会让他们得到对我们投资的良好收益。”
“我知道你能办到，阿博，但他们用我过去的经营档案给了我当头一棒。我跑到他们主要头目的办公室提出过这个建议。我还向他们介绍了你，并对他们说，如果他们能给予支持我将把全部时间和精力集中到集团上，但他们不感兴趣。他们让一个油嘴滑舌的自负的小青年用教科书上的一些条条来搪塞我，什么货币流通啦，什么没有资本基础啦，什么信贷的限制条件呀等等。我向上帝发誓，如果我再去那里，一定要亲手捅了他，砸烂他的银行。可是现在，我们只有一件事可做：喝个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算了，反正我已经完蛋，不名一钱，彻底破产！”
“那我也是一样，”阿博平静地说。
“不，孩子，你的前途异常光明。不管是谁接管下这个集团，离开了你他就无法经营。”
“你忘了，我也拥有这个集团四分之一的股份。”
戴维斯·勒鲁瓦瞪大眼睛凝视着他。很显然他一直忽略了这一情况。
“哎呀，我的上帝，阿博！你的钱要是没有跟我搅到一起该多好啊！”他的声音变得粗哑起来。
“我一分钱不剩，”阿博说。“但我不感到遗憾，戴维斯。宁愿与一个聪明人一块儿失败，也不想与一个傻瓜一起胜利。”他又为自己倒满一杯威士忌。
眼泪已经凝聚在勒鲁瓦的眼角。“知道吗，阿博，你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朋友。你使这座旅店走上了正轨，你又把自己的钱投进来，我让你变得两手空空，你却连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更有甚者，我女儿还拒绝了你的求婚。”
“您对我向她提出的要求不介意吧？”阿博问，假若不是喝了几杯酒，他会更加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个愚蠢的小*是见宝不识宝。她想嫁给南方一个畜生般的绅土，只要他的家族里有过三个南部邦联（指美国南北战争时期退出联邦的各州组成的邦联政府——译者注）的将军；或者降格嫁给一个北方人，此人的曾祖父也一定是乘五月花号船（１６２０年从英国运送清教徒到美国的船，船上的１０２名移民在美国建立了第一个永久性的新英格兰殖民地——译者注）来美国的人才成。不知有多少人在吹嘘他们的祖辈是乘那条船到美国来的，假若乘客真有那么多，那条倒霉的小艇在到达美国之前早就被压沉一千次了。阿博，真不幸，我没有第二个女儿嫁给你。谁对我也从未像你这样忠诚。你若能成为我家庭的一员我会无比自豪的。你我可以组成一支常胜军。但我仍然认为靠你自己的力量也可以打败任何对手。你还年轻——生活中美好的一切在等待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