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能话多久?“凯特轻声问。
“最多六个月,很可能超不过三个月。”
“我已经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威廉说。他紧紧地拉住凯特的手,像是在稳固生命线。“我们得走了,安德鲁。谢谢您将真相告诉了我们。”
“尽力为他做些什么吧,”医生说,“看在上帝的份上,务必要理解体谅他。他想干什么就让他干什么。他不像你一样,他只有几个月的活头。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对你讲了他的病情。”
威廉和凯特在沉默中开车回家。一到红屋,威廉便给被马修从酒会上带走的那个姑娘打电话。
“他不在这儿,”那姑娘用相当恼火的声音说,“他把我拉走,要去‘乐为’俱乐部,但到了那里,他已经醉得迷迷糊糊,我拒绝了他,没跟他进去。”说完她便挂上电话。
“乐为”俱乐部?威廉隐隐约约地记得有个铁柱子上悬挂着这么一面招牌,但想不起它的确切位置。他查阅了一下电话薄,开车来到城北区。向一个过路人打听之后,终于找到这个俱乐部。威廉前去敲门。一个格子窗打开。
“你是俱乐部成员吗?”
“不是,”威廉直截了当地说,并透过格子窗递进去一张十美元的钞票。
格子窗关上,大门打开。威廉从舞池中央走过去,他那三件一套的银行家西装在这里显得不大协调。一对对舞伴都像麻绳似地拧在一起,全对他不屑一顾,从他身边旋转开去。威廉睁大双眼在烟气燎绕的屋子里寻找马修,但未找到。最后.他认出一个姑娘,觉得她肯定是马修最近交往的应招女友中的一位,因为有一天清晨他看见这女子从自己朋友的房门走了出来。她这会儿正陪着一位海员交叉着腿坐在一个角落里,威廉走上前去。
“对不起,小姐,”他说道。
那女子抬眼看了看,显然并不认得威廉。
“这位女士跟了我了,你滚开吧。”海员道。
“你看见马修·莱斯特了吗?”
“马修?”姑娘说,“马修什么特?”
“我已经说过,你赶快滚开!”海员说着站立起来。
“你再多说一句,就请你尝尝我的铁拳,”威廉说。
这位海员以前曾经遇到过这样的男子汉,眼睛里冒着同样的怒火,那一次较量他差点被打瞎一只眼。所以他乖乖地坐回去。
“马修在什么地方?”
“亲爱的,我不知道谁是马修。”这会儿她开始畏怯起来。
“身高一米八五,金黄色头发,衣着与我相同,大概已经醉了。”
“噢,你是说马丁。亲爱的,他在这里称自己是马丁,不是马修。”她松了一口气,“现在让我来瞧瞧,他今儿晚上跟谁一块儿走的?”她扭头转向酒柜,向酒保高声喊道:“特里!马丁跟谁走了?”
酒保从嘴角拿下已经熄灭的纸烟。“詹妮,”他说完又将那只未点燃的烟放回原处。
“詹妮,不错,”姑娘说。“喏,让我想想,她今天上短班。绝不会让男人在她那儿待的时间超过半小时,所以,他们不一会儿就要回来的。”
“谢谢啦。”威廉说。
威廉在酒柜前呷着添加许多水的苏格兰威士忌等了大约一个小时,随着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他越发觉得与此地格格不入。终于,那位嘴里仍然叼着那根未点燃香烟的酒保向他做出个手势,指了指刚从门口走进来的一个姑娘。
“她就是詹妮,”酒保说。但马修并没有与她在一起。
酒保向詹妮挥挥手,叫她过来。这是个身材矮小,身段苗条,皮肤黝黑,却倒挺诱人的姑娘,她向威廉眨眨眼睛,扭着屁股走了过来。
“亲爱的,是找我吗?好的,我正有空接客,但价钱是半小时十块钱。”
“不,我不是要你,”威廉说。
“莫名其妙,”詹妮说。
“我是在找刚才与你在一起的马修——就是马丁。”
“马丁嘛,他醉成了一摊泥,拿吊车也吊不起来啦,亲爱的,但他的十美元已经付过——他经常这样,是个真正的绅士。”
“他现在在什么地方?”威廉耐不住地问。
“我不知道,他陪不动我,不干了,就步行回家去了。”
威廉跑到街上。冷风迎面袭来,但不需要这夜风的吹拂他就很清醒。他开着车缓缓地从俱乐部出发,沿着通向马修公寓的道路,仔细观察着每一个被他超过去的行人。有人见到他那双警觉的眼睛便加快脚步匆匆躲开;也有人想与他搭话,探个究竟。当他遇到红灯正好停在一家整夜营业的饭馆旁边时,他透过沾满热气的玻璃窗一眼望见了马修,他正端着一个杯子在餐桌之间摇摇晃晃地转悠。威廉存好汽车,走进饭馆,在马修身边坐下。马修扑通一下趴到桌子上,将端着的一杯还未饮用的咖啡溅出一片。他已醉得不省人事,甚至都没有认出威廉。
“马修,是我,”威廉看着这个像白痴一般的朋友说,眼泪忍不住从面颊上淌下来。
马修抬起眼睛,手中的咖啡又撒了一些。“老伙伴,你哭了。丢了女人,是不是?”
“不,是丢了最好的朋友,”威廉说。
“是啊,能得到个忘年之交是多么不容易呀!”
“我知道,”威廉说。
“我有个好朋友,”马修词语含混地说。“他一向与我站在一边,可是今天我们第一次吵了架。但这是我的过错。明白吗?我让他吃了很大苦头。”
“不,你没有。”威廉说。
“你怎么会知道?”马修怒喝道;你压根儿就不可能认识他。”
“咱们回家吧,马修。”
“我叫马丁,”马修说。
“很绝歉,马丁。咱们回家吧。”
“不,我要待在这儿。那个姑娘过一会就来,我想我现在能陪她玩了。”
“我家里有几瓶上等的麦芽陈酒。”威廉说,“你不跟我一道去吗?”
“你那地方有女人吗?”
“有,多的是。”
“你领路,我就来。”
威廉把手伸到马修腋下,将他拉起来,搀扶着他慢慢从饭馆里向门口挪去。威廉头一次发现马修竟有这么重。当他们从坐在柜台角边的两个警察面前经过时,威廉听到一个警察对另一个说。“好一对同性恋!”
威廉将马修拖进汽车,带着他回到比肯希尔。凯特还在等候他们。
“亲爱的,你早该睡了。”
“我睡不着。”她回答。
“他的精神恐怕已经接近崩溃了。”
“这是你许给我的姑娘吗?”马修问。
“是的,她会照顾你的,”威廉说着在凯特帮助下将马修搀扶进客房,让他躺在床上。凯特开始为他脱衣服。
“亲爱的,你自己也得脱光,”马修说,“我已经付过了十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