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博确也考虑过是否应当把自己企望购买莱斯特银行股票的原因告诉柯蒂斯·芬顿,但他最后认定:参与他的密谋的人,越少越好。阿博暂且把威廉·凯恩的事抛在一边,让他的秘书去把乔治找来。乔治最近已被任命为男爵集团的副董事长。他随着阿博一道纯熟起来,现在成了阿博最可信赖的副手。阿博坐在芝加哥男爵旅店第四十二层他的办公室里,俯视着密执安湖以及那片著名的金色湖岸,他的思绪回转到波兰。他怀疑他这一生当中还能否活着再见到他的城堡,那城堡现在早已归入斯大林控制下的苏联版图。阿博知道他不可能再去波兰安家,但他仍然期望他的城堡能归还于他。一想到德国人或俄国人又一次占领他美丽的家园,不由得令他回忆起……他的思路被乔治的问话打断。
“阿博,你找我吗?”
乔治是集团中唯一一个直呼这位芝加哥男爵其名的人。
“是的,乔治。如果我离开几个月,不在这里,你觉得你有没有把握让这些旅店继续正常运转?”
“我当然可以,”乔治说。“怎么,您终于决定去度假了?”
“不,”阿博回答。“我要去打仗。”
“什么?”乔治惊叫。“您说什么?”
“我明天上午就去纽约参军。”
“你疯啦——你会被打死的。”
“我倒没有这样想,”阿博回答。“我的打算是杀死几个德国人。这些恶棍第一次就没有治住我,这一次我也不能让他们占便宜。”
乔治继续反对他的计划,说美国没有阿博也照样能赢。扎菲娅也毫不赞成;一想到战争她就憎恶,已经八岁的弗劳伦蒂娜还不大明白战争意味着什么,但她知道爸爸要离开她很长一段时间到远处去,便失声痛哭起来。
.
尽管遭到大家的联合反对,阿博还是在第二天乘飞机来到纽约,这是他第一次坐飞机。整个美国好像沸腾了似的,他发现纽约城里到处都是穿卡其布军装和蓝色海军服的年轻小伙子,在向他们的父母、情人和妻子告别。他们都互相安慰——但双方都不相信——只消几个星期战争就可以结束。
阿博赶到纽约的男爵旅店时正好赶上吃晚饭,大厅里挤满了年轻人,姑娘们拼命地搂着那些衣着海,陆、空三军军装的新战士,同时弗兰克·西纳特拉(美国著名流行音乐男歌手和电影演员——译者注)在汤米·多尔西乐队伴奏下低声吟唱着伤感的歌曲。阿博望着那些在舞池里打转的年轻人,心中暗想不知他们当中有几个人将来能再享受到像现在这样柔情缠绵的晚会。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萨米向他解释他是怎样当上广场饭店的侍者总管的了。原来那里有三个资历比他老的人,但当他们从一次大战西线回来时,这三个人都只剩下了一条腿。眼前跳舞的这些年轻人,还没有一个人切身体会过战争是什么滋味。如果他们是在庆祝宣战的话,阿博实在没有这种激情加入他们的行列。相反,他独自走入自己的房间。
次日上午,他穿着一件简朴的深色西装走到纽约时报广场上的征兵办事处。他所以选择在纽约入伍,是因为他害怕在芝加哥报名时可能被人认出来,掀起一阵波澜。招兵处比昨天晚上的舞池还要拥挤,但这里谁也没有搂着谁,他马上发现别的应征者看上去都比自己合适。等了整整一个上午阿博才拿到一张表格让他填写——他约摸计算了一下,这种事情若在他的办公室只用十分钟就能办完。然后,他又排上两个小时的队等候一位征兵军士的接见,军士问他,他谋生的职业是什么。
“经营旅馆业,”阿博说,接着他又向这位招募员主动介绍他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的经历。军士以怀疑的目光,默默地直盯着眼前这个身高不足一米六八,体重超过八十五公斤的汉子。倘若阿博告诉他,他便是“芝加哥男爵”的话,这位招募员对他所讲的有关囚禁和逃生的故事就不会不信了,但阿博决定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以避免获得任何特殊的待遇。
“明天上午你来进行全面体检,”在听过阿博的独白后,这位招兵军士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并且像是履行职责似地又表扬他:“谢谢您自愿参军。”
第二天,阿博在体检前又等了几个小时。主管医生对阿博的整个身体状况的评价相当直言不讳。由于地位和成功阿博多年来已听不到如此刻薄的话,当医生最后给他定为四类六等时,他觉得自己像是挨了一记重重的巴掌被惊吓醒来。
“你体重过重,视力也不怎么样,而且还是瘸子。坦率地说,罗斯诺夫斯基,你显然不合格,我们怎能把在未发现敌人之前就犯心脏病的人送上战场呢!但这并不是说我们不能利用你的才智,你若有兴趣的话,在这场战争中还是有许多文字工作需要做的。”
阿博真想给他—拳。但他知道那样做无助于帮他穿上军装。
“不,谢谢您——先生。”阿博说道。“我要跟德国人打仗,不是给他们写信。”
当晚他心情沉重地返回自己旅店——但到最后,他觉得他的路还没有完全被堵死。第二天他又跑到另一个征兵处去争取,可他又带着相同的结果回到旅店。第二位医生的态度稍微客气一点,但他对阿博身体状况的判断与第一个医生如出一辙,十分肯定,结果阿博又—次被定为四类六等。阿博已经明白,在他目前的体格状况下他是不会被批准与任何人打仗的。
第二天上午,他在西五十七街上发现一个健身房,便与里面的一位教练签订下一项改善身体素质的合同。一连三个月他每天都去进行减肥和全面适应性训练。拳击、摔跤、跑步、跳高、跳绳、压杠铃、有意挨饿。当他降到七十公斤以下时,教练肯定地告诉他,他的体格已再合格不过,无需再瘦下去。阿博又回到第一个征兵处,在同样的表格上填入乌拉德克·考斯基威克斯的名字。遇到的是另一个招兵军士,这次看上去有希望得多,军医官对他进行了若干项检查,最后将他定为预备役人员,随时等候召唤。
“可我现在就要去打仗。”阿博说。“我要与这帮混蛋战斗!”
“考斯基威克斯,我们将与你保持联系,”军士道。“请锻炼好身体,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需要你了。”
阿博走了,他看着一个个比自己年经、削瘦的美国人立即被编入作战部队,眼睛简直要冒出火来,正当他不知道下一步该采取什么策略蹒跚地闯出门口时,迎面撞上一位身着军装,肩章上带星的瘦高男子。
“对不起,先生,”阿博忙说,抬起头来向后退了几步。
“年轻人,”这位将军说。
阿博继续向前走,他没有想到这位军官会是在与他打招呼,因为谁也没叫过他年轻人——他不愿回想这已有多长时间,而他实际上才刚刚三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