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又叫一声“年轻人”,他把音量略提高一些。
这次阿博转过身来,“是叫我吗,先生?”他问道。
“是的,是叫您,先生。”
阿博向将军走去。
“请您到我办公室去一下好吗,罗斯诺夫斯基先生?”
糟糕,阿博暗想。这人知道我的身份,再不会有人让我去参加战斗了。这位将军的临时办公室原来就在这座楼的背面,房间很小,摆有一张桌子,两把木椅子,墙上的绿油漆已经剥落,一扇门敞开着。即便是他男爵集团业务班子的最低级官员,阿博也不会让他们在这种简陋环境中工作。
“罗斯诺夫斯基先生,”将军语气充满活力地开口道。“我叫马克·克拉克,统帅美国第五集团军。我从加弗纳斯岛来,今天是我的巡回视察日,这么巧一下子就撞上了您。真是令人惊喜。长期以来我就是您的崇拜者。您的经历可以振奋每一个美国人的心。喏,请您告诉我,您来征募处干什么?”
“这还有什么问的!”阿博未加思索地说。“对不起,先生,”他马上又纠正了自己的唐突态度。“我不是有意要冒犯您,只是没有一个人让我参加这场该死的战争。”
“您准备在这场该死的战争中干些什么?”将军问。
“报名参军去打德国人。”
“作为一名步兵?”难以置信的将军反问。
“是的。”阿博说。“难道您不需要多招收几个人吗?”
“那当然,”将军说,“但我可以将您的特殊才能派上比当兵更好的用场。”
“叫我干什么都可以,”阿博说,“干什么都可以。”
“好,现在就干怎么样?”将军问。“干什么都可以吗?如果我求您将您的纽约旅店提供给我们使用,用作此地的陆军指挥部,您对这一要求会做如何反应?因为,坦率地说吧,罗斯诺夫斯基先生,这对我们来说要比您亲自去杀死十几个德国兵所做的贡献要大得多。”
“男爵旅店就归您了。”阿博说,“现在您可以批准我去参战了吧?”
“您难道不觉得您这是在发疯吗?”克拉克将军说。
“别忘记我是波兰人,”阿博说,两人都笑了。“您应当理解我,”阿博继续说下去,他的语气再次变得严肃起来,“我在波兰的斯洛尼姆附近降生。我亲眼看见我的家园被德国人捣毁,亲眼看见我的姐姐被俄国人**。后来我从俄国的一个劳改集中营逃出来,十分幸运地来到美国。我没有发疯。我清楚地知道,美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能够让两手空空而来的人经过个人艰苦奋斗变成百万富翁的国家,并且不考虑他们的历史背景。现在,又是那些混蛋在发动另一场战争,要破坏这一切。我不是在发疯,将军——我是懂人性的。”
“好吧,既然您如此急切地要参战,罗斯诺夫斯基,我可以启用您,但不是您想象的那种方式。德默斯将军需要一名能够为正在前线作战的第五军担当起全面责任的军需主任,拿破仑曾说过:军队的挺进取决于肚皮,假若您相信他这句话是对的话,您就可以去发挥生命攸关的关键作用了。干这差事可被授予少校军衔。毫无疑问,这是您可以帮助美国赢得这场战争的一个途径。您看怎样?”
“我干了,将军,”
“谢谢您,罗斯诺夫斯基先生。”
将军揿动桌上的蜂鸣器,一个十分年轻的中尉进来,行了个漂亮的军礼。
“中尉,请您领罗斯诺夫斯基先生先去人事部门报到,然后再陪他回到我这里来,好吗?”
“遵命先生。”中尉转向阿博,“请从这边走,少校。”
阿博跟他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过身。
“谢谢您,将军。”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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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博在芝加哥与扎菲娅和弗劳伦蒂娜共度了周末。扎菲娅问他,他打算让她如何处置他的十五套西装。
“留住它们好了,”阿博回答,但并未弄清妻子的意思。“我是去打仗,又不是去送死。”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去送死,阿博,”她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只是它们这时已显得过于肥大,足够装下三个现在的你。”
阿博哈哈大笑起来,他把这些西装赠送给波兰流亡者中心,然后返回纽约的男爵旅店,取消了预定房客的名单,十二天之后将这座大厦转交给美国第五军。新闻界高度赞扬阿博的决定,称这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流亡者的“无私表现”。
又过了三个月,阿博才被召去正式执行任务,在此等候期间他首先重新组织了纽约男爵旅店的服务体制,为克拉克将军顺利开展工作创造出良好条件,然后到本宁堡报到,去完成一个军官训练班的学业。当他终于接到命令到第五军丹尼斯将军手下任职时,他才发现前往的目的地竟在北非那一块。他开始怀疑他能不能见到德国人。
阿博在出海的前一天写下一个遗嘱,指示自己的遗嘱执行人,如果也在战场上牺牲,就将男爵集团以优惠的条件转让给戴维·马克森,并将他的其余不动产平分给扎菲娅和弗劳伦蒂娜。近二十年来这是他头一回考虑到死,但他想象不出在团级物质供应站他能怎样捐躯。
运兵船驶出纽约港后,阿博抬头凝望自由女神像。他还清楚地记得大约在二十年前他头一次看见这尊雕像时的感想。当船驶过这位女神之后,他再也没有回头去看她,他高声喊道:“等下次我再见到你这个法国娇娘(自由女神像是由法国人民捐款和由法国雕塑家修建的,
故有此称——译者注)时,美国肯定已打赢这场战争!”
阿博随身带领着与他一同入伍的他的两名高级厨师长和伙食部门的另五名成员,穿过了大西洋。1943年2月船在阿尔及尔靠岸。阿博将要在炎热、充满灰尘和荒漠的沙原地带度过将近一年时间,尽量保证着驻扎在那里的一个师得到良好的膳食。
“我们吃的东西很差,但十分明显,我们比其他部队都吃得舒服些。”这便是克拉克将军的评语。
阿博征用了阿尔及尔唯一的一家上乘旅馆将这座楼房改造成克拉克将军的指挥部。阿博看得出来,他正在为赢得这场战争发挥很有价值的作用。但他心中还在发痒,想去参加真正的战斗,但是,如果不是直接供给作战部队,他这位主管伙食的少校军需主任奔赴前线的机会是极少的。
他与扎菲娅和乔治通信,并看到寄来的爱女弗劳伦蒂娜又长大一些的照片。他甚至偶尔也收到柯蒂斯·芬顿的来信,芬顿向他报告,由于部队和平民的流动量激增,美国的每一家旅馆都塞满了人。男爵集团已赢得创纪录的利润。阿博感到非常惋惜,他未能参加蒙特利尔新旅店的开业庆祝会,仪式是乔治代表他主持的。这是他头一次在男爵旅店开业时缺席,不过乔治在信中再三叫他放心,新旅店已经取得巨大成功。阿博渐渐意识到他已在美国建立起何等的丰功伟业,他现在已经感觉到美国就是他的家,他是多么盼望返回那片土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