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捕头穿着捕头服饰,左手按佩刀,右手提灯笼,大声说道:“传柳大人令,请乡绅、保长和甲长先进,另外自荐二十名百姓。一起旁听夜审。”
“啊?”一大片惊讶和无数双瞪大的眼睛,这转折太快,无从理解。
离武捕头最近的乡绅、保长和甲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致看向最有威望的杨乡绅,这座临时州衙就是他家的别院。
一阵的眼色来回,杨乡绅一拱双手,问道:“武捕头啊,这是要夜审谁啊?”
武捕头大声说道:“夜审人犯鬼药师,判五大罪状。柳知府正在准备升堂事宜,杨乡绅你们安抚一下乡亲们,赶紧进来。大堂之事,由你们和另外二十人回去转述。闲杂人等,各自散了!”
众人看着武捕头又进了临时州衙,大门并未关闭,只见里面灯火通明,说话声脚步声不绝于耳。
杨乡绅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道:“武捕头说了,今日夜审鬼药师,乡绅、保长和甲长可以旁听。另外各巷选出一位信得过的人,共二十人,也可以旁听。其他乡亲们,各自散了。柳大人正在准备升堂。大家可以放心了吧?”
事实上,无论乡绅们如何相劝,人群的双脚像钉在地上一样,哪里肯散?夜审鬼药师算个什么事?他们是来问瘟疫的,夜审和他们有何相干?
乡绅们望着挤满了巷子的黑压压的人群,无奈又同情,人心相通,瘟疫如此可怕。
临时州衙外面,再次陷入僵局。
眼看着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两盏灯笼开路,照亮了临时州衙的门外。
身穿官袍的柳知府赫然走到了州衙门口,右手边站着朗清疏,左手边立着武捕头,溅了半身血的贝琉璃最后才出现。
众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这是怎么了?
柳知府大声说道:“乡亲们,沧邑城自从出了鬼药师,就没有安宁可言,失踪少女们,十死十二伤,老弱妇嬬不敢出门,就连绸缎庄都恨不得要找男工。这次,圣上派了朗沈二位大人,与沧邑州衙差役一起,历尽艰辛,才将鬼药师生擒。此人言行举止如同厉鬼,所谓瘟疫,就是从他亲手布下,扬言如果我不放他离开,他就要整个沧邑城陪葬。”
人群里一片哗然,眼神之中的惶恐渐渐变成了愤怒。
柳知府的声音更加高亢:“不仅如此,鬼药师还逼差役刺杀璃公子,因为他害怕璃公子揭穿他的瘟疫之说。乡亲们啊,谁家没有妻儿老小?谁的人心不是肉长的?我们不能因为十恶不赦的人犯说些负隅顽抗的话,就这样放弃世代生活的沧邑城啊!”
“听夜审!听夜审!听夜审!”不知道谁最先出声,人群里立刻一呼百应。
不出一刻钟,乡绅、保长和甲长,以及二十名旁听人选就聚齐在了大堂之上。
灯火通明的临时大堂,差役整齐划一地手执刑棍分列两旁,朗清疏暂代了刀笔吏的事情。大堂之上,柳知府穿着平整的官袍,正襟危坐。
押着鬼药师的囚车吱呀呀地推到了大堂之上,他面带得意地扫视过每个人。
囚车里,鬼药师仅着一件囚衣,没有了帽兜的遮掩,斑秃的头颅上深浅不一的头发,没了眼睑的遮蔽,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深陷的眼眶中转来转去,悬吊的四肢上,布满了各种形状的疤痕。
旁听的人们一见到鬼药师的真容,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他真的是人吗?
柳知府一拍惊堂木,问道:“人犯,报上名来,藉贯何处?”
鬼药师轻蔑地开口:“这位大人,你不要白费力气,我什么都不会说,什么都不会承认。你若对我严刑逼供,我就上诉申冤。”
大堂之上,一片寂静。
从柳知府到差役,从朗清疏到旁听的众人,无一例外都惊讶于鬼药师的猖狂与嚣张。
柳知府毕竟是多年的知府,与朗清疏互望一眼,说道:“按夏澜律令,对于人证物证俱全仍然百般抵赖的人犯,即使不招供,一样可以按律论处。”
朗清疏注视着鬼药师的表情变化,柳知府的话一出口,鬼药师的嚣张就打了折扣。
鬼药师讥讽道:“这位狗官,人证呢?物证呢?”
若是平日,鬼药师肯定已经挨了庭杖,但是柳知府今日的心思不在这里,他直接取了三撂案卷:“这些是获救少女的证词和手印,这些是死者家属的请愿和手印,还有这些是本官的陈述。获救少女们都在医馆之中治病养伤。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如何狡辩?”
鬼药师的脸色一僵,骂道:“大胆狗官,那些没死的,不是疯了就是残了,还都不识字,你如何得来的证词?除非你把她们找来与我当面对峙!”
旁听席里的一片哗然,这个人犯实在太过份了!柳大人直接判了就算了,和这种人讲什么人证物证?
柳知府不动声色地说道:“人犯升堂之时,蔑视公堂,当判杖责二十;辱骂官员,当判杖责十。共计三十,我先记下,等公审之后,一并施行。”
朗清疏笔走龙蛇般地记录下来。
鬼药师再次嚷嚷道:“人证呢?人证呢?”
柳知府一拍惊堂木,吩咐道:“带证人。”
雷鸣、殷素云和获救的少女们,鱼贯而入,向柳知府行礼。
鬼药师一见到少女们愤怒的眼神,再见到殷素云毫无惧意且异常坚定的眼神,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不可能,不可能,一个个的竟然都不疯!怎么可能?沧邑城那些蠢货医者没有这个本事,没有这个本事!”
殷素云落落大方地上前一步,说道:“回大人的话,此人就是用迷药将我迷晕掳走的恶人,我认得清楚明白,就是他没错。”
获救的少女们也指证鬼药师,并且讲述了她们被掳走囚禁的经过。
从被掳、到囚禁、到洪水肆虐、到最终获救,说不尽地提心吊胆、度日如年;诉不完的斑斑血泪……也许在旁人只是再平淡不过的两年,对她们而言,却是人生尽毁,心身俱伤。
旁听席里的人,起初听得辛酸落泪,继而义愤填膺,齐声高呼:“请大人判决!”
鬼药师不惊不惧,反而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