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东边的窗子推开了，一张清秀白皙的脸庞晃了一下，“爷爷，哪里来的客人？”
胡一翁道：“帝都来的，你去杀只鸡来，招待招待客人，我去煮一锅干饭。”
房门推开，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秀少女走了出来，厚厚的碎花棉袄上打着好几个补丁，“要杀鸡吗？我留着下蛋的……”
胡一翁眉头掀动，“这样……可是……贵客……那就煎几个鸡蛋吧……”
龙化及再也忍不住，“驿丞，领主可不是客人。”
胡一翁眨眨眼，又干咳了几声。
秀儿噗嗤一笑，“我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别介意，我家里那只老母鸡已经不怎么下蛋了，正想杀了它省些米粮呢，你们稍等，我这就杀鸡去。”
午饭时分，天魔三人已经收拾出了一个房间，只是那床上的草席早已破败，再不能用了。三人之中，除了龙化及的衣衫还算完整，天魔和卓云的衣裳都已破破烂烂，满是血迹。
笃笃笃……秀儿轻轻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卓云笑道：“秀儿姑娘，你请进来。”
秀儿捧着一件满是补丁的大棉袄蹑手蹑脚走了进来，“大哥，你的棉衣又脏又破，换上这件吧，脱下来我给你洗洗干净……这是我爹从前穿的。”
天魔瞪着卓云，坏笑道：“英俊的大哥果然有魅力。”
秀儿的脸微微一红，“你是……小弟弟，怎么称呼？”
龙化及道：“这是黑龙王四子龙在渊，现在是落月的领主。”
秀儿眨眨眼，“领主？你是个大官呢？”
天魔笑道：“不是什么大官，不过这落月边城都归我管。”
秀儿将信将疑地看着天魔，“这么小就做这里的大官？那你管打强盗吗？”
天魔一愣，“这里也有强盗？来抢什么？”
秀儿眼圈一红，“这里虽穷，强盗马贼却不少，我爹娘就是被马贼……”
天魔皱皱眉，“鸡鸣狗盗，这里穷得叮当响，他们连这里也要来抢吗？能抢到什么？”
秀儿控制了一下情绪，“抢什么？抢米粮，稻谷成熟后，每年都会来抢几次，我们辛辛苦苦种的粮食，自己剩不下三成，这些马贼贪得很，连埋在地下的陈米都能挖出来，谁若不从，他们便挥刀砍死……你既是官，可带有多少兵士？”
天魔摇摇头，“没有兵士。”
秀儿将满是补丁的肥厚棉袄塞到卓云手中，慢慢蹲在天魔面前，“没事，你这么小，我们也不敢指望你能打跑强盗。这落月驿站向来没有人来保护，我们也习惯了。你的棉衣也破成这样了，可是暂时没有可以给你换的，等我晚上用旧棉袄给你改制一件，你再脱下这脏棉袄，我给你洗净补好成不？”
天魔笑道：“那就有劳秀儿姐姐了。这里除了强盗，可有妖兽骚扰？”
秀儿笑道：“这个倒没有，我们要去集市换其他事物时，需绕着这森林走上一个月，从没听说有谁被妖兽脱去吃了，倒是在路上可能会遇到马贼。”
天魔点点头，“人比妖兽可怕。”
秀儿道：“领主……我可不可以不叫你领主呢？感觉怪怪的。”
天魔笑道：“你叫我领主我也怪怪的，我唤作龙在渊。”
秀儿甜甜一笑，“那我就叫你在渊弟弟了，以后秀儿来照顾你们的生活起居，现在饭熟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午饭端了上来，一盘白切鸡，一盘炒辣子，油都不多一点。
“吃……吃……”胡一翁摆摆筷子，自己先吃了起来。
“来，秀儿，吃鸡！”胡一翁全然不管天魔三人在侧，一个劲往秀儿碗里夹鸡肉，似乎生怕吃了亏。
秀儿嗤嗤一笑，拿起筷子将碗里的鸡肉分给天魔三人，“在渊弟弟，快吃，天气冷，一会就凉透了。”
咳咳……胡一翁瞪了秀儿一眼，似乎颇为不满。
天魔嘿嘿笑了几声，埋头吃饭。
一锅干饭，两盘菜，几个回合就被吃了个干干净净。
胡一翁瞪着空盘，颇为肉疼，“今天是第一餐，颇为奢侈，以后就只有稀饭吃了。”
龙化及皱皱眉，“这寒冬腊月，吃稀饭？想饿死人吗？”
胡一翁干咳两声，“米粮不够，忽然来了三个人，都不够过冬的。”
龙化及道：“我们便罢了，卓云大哥有重伤在身，没有营养可不行。”
卓云摆了摆手示意龙化及不要再说下去。
秀儿道：“米粮确实不多了，不过卓云大哥，我会每餐给你煮个鸡蛋，我家里还有两只母鸡，每天都下蛋的。在渊弟弟……那你……”
天魔笑道：“我不爱吃鸡蛋，都给卓云大哥吧。”
秀儿叹道：“在渊弟弟，这里贫苦，你呆一阵就了解了，别怪爷爷，他也是没有办法……”
卓云道：“了解，了解，秀儿姑娘不必为难，我身强体壮的，休养月余就好了，那鸡蛋你们还是留着吧。”
呼噜噜……胡一翁吸了几口水烟，“秀儿，收拾一下，歇着去吧。”
呛人的水烟味弄得龙化及直皱眉头，“在渊，我收拾房间去了。”
天魔点点头，抬头望着天井，大片的雪花仍在纷纷扬扬落下，“胡翁，我这里还有一些腊肉，你拿去补贴补贴吧。”
胡一翁丢下水烟筒，“是吗？是吗？你带着腊肉来了？那敢情好！”
天魔将手伸入指环空间摸索了一阵，那些风鸡腊肉所剩也已不多了，这使他微微后悔不该只图一时之快用那些难得的食粮去投那个小沙弥。
“你……你的手……”胡一翁看到天魔的手在胸前凭空消失，不由大惊失色。
天魔抓出一根根上好的腊肉条，堆放在桌上，虽然多数已被他胡闹挥霍，但是堆起来也有十余斤重，“就这么多了。”天魔叹了口气。
胡一翁也顾不上去问天魔的手是怎么回事，一双眼笑得只剩下了一条缝，“好好好，我这就挂起来，够吃很长时间的了。”
卓云瞪着天魔，心中疑惑，“这孩子似乎是从指环中取出了这些腊肉……这怎么可能？”
落月的雪果真下起来就没完没了，由于没有被褥，三人和衣而睡，相互挤着取暖。这落月驿站的官宅虽然年久失修，但是建造之时十分考究，倒也不漏风漏水。
“要在这里过十年吗？”天魔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胖格林的焚尸场渡过的那十年，“那十年真短……真短……”
次日，秀儿果真用一件旧棉袄为天魔改制了一件御寒之物，并抱来许多干稻草，“卓云大哥，在渊弟弟，实在是委屈你们了，现在天降大雪，整个冬天我们都不可能到市集去采买，没有被褥，就用这些干稻草御御寒吧。”
卓云道：“有劳秀儿姑娘了，多谢，多谢。”
秀儿帮天魔脱下满是血迹的破棉袄，微笑道：“小王子，在家里可没受过这样的苦吧？”
天魔穿上秀儿改制的棉袄，那棉袄里的棉花又薄又硬，真不知有多少御寒的功效，“谢谢秀儿姐姐了，很合身，很暖。”
秀儿微笑道：“在渊弟弟真懂事，这棉袄太旧了，御寒效果不好，我帮你把原来的补好洗净，就再换过来吧。”
天魔笑道：“多谢你了。”
秀儿起身在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稻草，微笑道：“不用谢啊，你是领主，大官呢。”
天魔伸了伸懒腰，心下寻思道：“不管冬夏寒暑，既然已经有了落脚之地，我便开始修炼吧，在这人世间，没有一双足够硬的拳头是不行的。”
武者修体魄，术士修精神。天魔与龙化及便在这贫瘠之地重新开始了修炼之旅。虽然在冰天雪地之中，天魔白日依然坚持着野蛮磨炼龙在渊孱弱的身体，夜间便练习灵魂法则。灵魂出窍后，龙在渊的身体处于假死状态，反而能够迅速恢复。
说来也怪，天魔的魂魄在雪地中夜行再也没用遇到过一个阴魂，想必这贫瘠之地，人口稀少，游荡在人间的阴魂也不愿意来。
“那四个不听话的混账东西就这样跑了，猎食不到阴魂，不知道对他们的成长有没有什么影响。”天魔想起那四个活宝不由恨得牙痒痒的。
虽然一日三餐都是白粥加鸡蛋，但是在秀儿的悉心照料下，卓云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过来。卓云坐在驿站官宅的门前，看着天魔在雪地中玩命地奔跑，心中不由暗笑，“这孩子，完全找不到修炼的方向，这般野蛮磨练身体，最多能练成个粗壮的农夫，又哪里有希望成为战士？”
呼呼……天魔奔过卓云的身边，累得脸色又青又白，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
卓云皱皱眉，“小王子，你年纪尚幼，这样的训练量身体是吃不消的……”
呼呼……天魔大口喘着粗气，心道：“这龙在渊的身体实在太弱，不这般磨炼如何才能强壮起来？”
卓云道：“这么冷的天，你跑得浑身是汗，一着凉就要生病了。其实武道的修行并不一定要把所有时间用在体魄的磨炼上，你得练气，唯有吸纳天地灵气收归己用，才可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呼呼……天魔将双掌压在膝盖上，仍在拼命喘息。
“小王子，你在龙吟可有导师吗？”卓云问道。
天魔摇了摇头。
卓云道：“你若不嫌弃，我可以教你一些粗浅的法门，你可愿意听吗？”
天魔心道：“武道的奥义我领悟得不会比你少，厉害的武技我也不缺，只是没有一个足以承受气息运行的身体，一切都是白费，以你一个三级的武士，如何能够理解？”
卓云见天魔久久不语，微微感到没有面子，“小王子可是嫌卓云武技低微吗？”
天魔摇摇头，“多谢卓云大哥，龙在渊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的体质太弱，必须先强壮起来，待得能够运行气息再聆听教诲，现在我要继续下一循环的体力修炼，晚上大哥再跟我说练气的法门吧。”
天魔说罢，直起腰身，继续奔跑。
卓云望着狂奔而去的天魔，叫道：“不要练得太苦，你的身体还承受不了，欲速则不达……”
天魔却已经跑远了……
卓云摇摇头，“这孩子……倒是有股狠劲……”
入夜，天魔拖着灌铅般的双腿爬上了稻草铺设的床，卓云转过身来，“小王子，所谓穷文富武，你这般狠练身体，没有营养是不成的……”
“嗯嗯……”天魔自然也明白食物的重要性，“待得身体强壮一些了，我便设法去猎些野兽来补养身体。”
卓云皱眉道：“在落月，这个想法万万不可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遇到了妖兽……小王子，你还是先练习呼吸吐纳吧，真气足了，自然身轻体健……小王子？”
卓云坐起身来，却发现天魔已经睡得如死猪一般。
龙化及道：“卓云大哥，你别管他，他就是这样，一粘枕头就睡得像死猪，打都打不醒的。”
卓云叹了口气，抓起稻草盖在天魔身上，“也许这孩子只是想把身体练得强壮一点，对武道并没有真正的兴趣……又或者，以龙王家族的武学渊源，自然看不上我这野狐禅……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