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碧薇顿了顿，对竺赫说：“母亲罪责难逃，这三年里，父亲还要将母亲降位为丫鬟，方显诚意。”
竺赫略一想，便紧跟着点头：“对，你母亲是平民女子，这样处罚，已经算轻的了。不降位，难以压服众议。”
秦氏直接傻了，咬得嘴唇出了血，却没感觉到痛，神情呆呆的。
她没有多说一句话。出身平民，家中再富有，也改变不了身份的桎梏。这些年竺赫对她还算好，她把这个夫君拿捏得也妥当，自以为已经高人一等了，没想到关键时候，竺赫和女儿还是要把她当垫脚石。
论罪责，这处罚，在等级森严，不可逾越的大月朝，的确不算重。
想当年，侯府一庶女宴席上当众对瑞王妃失礼——只是行礼时屈身不够到位，人家瑞王妃还没说什么，圣上就下令，让侯府所有姬妾降位三级，思过三年。人家侯府的门楣比将府，高出的可不止一大截。
对最无权势的瑞王妃失礼都如此下场，更何况对太子。
“可是，太子不是薇儿很满意吗？”秦氏说出了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母亲，太子满意的，可是将府嫡女。”竺碧薇凝着眉说道，“我若不站稳脚跟，你们日后又该如何存在？”
秦氏以超常的冷静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原本只觉喜从天降，乐滋滋跑了来，却没想到，当头几盆冰水。不但娘家要出两份钱，合竺赫四年的俸禄，自己还一夜回到从前，又成了竺赫的侍寝丫头。
“薇儿，只要是为了你好，母亲吃什么苦都不怕。只要你别忘了今日。”秦氏把痛咽了下去。
竺碧薇微微一笑：“自然。”
这边竺赫一家正谋划着，那边瑞王端木沧笙，已在郊外的太师别院坐定。
王妃竺羽诺的性情他很了解，她一向与母家不合，此番答应让亲妹妹换身份，已属不易，如今出了这样的岔子，他里外都不是人。
所以，他得先做好太师的工作，给自己找个靠山，谁让她这位王妃最听外祖的话呢。
而在众人为此事的后续而各怀心思、各自奔忙时，竺羽汐已随着太子，全神贯注地站到了剑池中央。
不长的距离，几乎耗尽她原本虚弱的体力。到了剑池中央，太子端木元弘停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只任由她靠在身上，挣扎着凝聚所有意识，保持意志的清醒。
就这样静静靠着，不知过了多久。竺羽汐时不时陷入恍惚，一刹那眼前便出现过往种种影像。
繁华的现代大街，车水马龙的道路……她拼力安定心神，回到当下，一会儿，眼前又出现一个乖巧美丽的女孩儿，女孩儿温柔地看着自己，笑了许久，却突然捏住她的鼻子，在她张嘴的瞬间给她嘴里灌了浓黑的汁液……
竺羽汐在层出不穷的幻象中穿梭，心力交瘁，但体力，却在长久的停顿中恢复了些许。许久后，当意志安定，深思清明，那些幻象也不再出现时，竺羽汐恍惚地抬起了头。
却见头顶，是一个绝美无双的容颜，她眼神凝练，似有千言万语，正深深地注视着她，眼神中不带有任何温度，只有无尽的深意，千头万绪，她却什么也抓不住，看不穿。
那女子只是一幅画像，却让她看一眼，便觉得仿若真人，难以回神。
那容颜一会儿后便瞬间幻灭，眼前，又是墙上那女子舞剑的轻柔身姿。
她的身体仿佛柔若无骨，可以随意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但又带着极强的韧性，时而云淡风轻，时而风急雨骤，起承转合，挥洒自在，每一剑，都蕴含着无以伦比的威力和奥妙。
有此如录像般的影像，竺羽汐很快便将壁画上的那些动作连贯起来，暗暗称奇。
初到剑池中央，端木元弘见竺羽汐立定不动，以为她是筋疲力尽，便停下等待，让她补充体力，但过了许久，却见她始终呆呆靠在自己怀中，仰头一动不动地望着头顶，仿佛中了凝时神针一般。
端木元弘感觉不对，正要叫醒她，却见她的神色有了变化，目光中尽是赞许。
端木元弘不由也随着她的目光向上看了一眼，却只见头顶上方空空如也。
端木元弘晃了晃怀中呆立的女子，目光示意她继续走下去。这条路，他会尽可能给予她帮助和支持，却不能代替她，也不能纵容她放弃。
竺羽汐被端木元弘一晃，一个恍惚，回过神来。再看时，头顶处正中的位置，已经什么也没有了。接着，“灵汐”二字片刻闪烁，她刚看清楚，那两个字也随即消失无踪。
仿佛，一切只是她的幻觉。
竺羽汐深吸一口气，离开了端木元弘的怀抱。却依旧与他牵着手，点头示意可以继续出发。
这一步，却只有脚底些许的灼热，并无那剧烈的痛楚。再迈一步，依旧如此。
见她神情轻松，端木元弘也是颇为惊奇欣喜，拉着她快步前行。这一次，很快便走到剑池边缘，跨过了边界处缭绕的白雾。
经过方才的剧痛，竺羽汐只觉重生般轻松。
面前，是一睹黑漆漆的墙壁。
端木元弘凝视片刻，抬起手，推了一下。那墙毫无声响地从中间裂开，原来是一堵隐形墙。
二人进入后，那门在身后又轻轻合上，看不到任何缝隙。
一股药材的异香伴着热气扑鼻而来。雾气缭绕，光亮幽微诡异，一切都轻飘飘的仿若有仙乐相伴一般。
竺羽汐不由靠紧了端木元弘，心底是莫名的不安。
“你取尽天下紫灵花，就是为了这个丑八怪？”
一个威严而明显不悦的女子声音从各个方向贯入，带着巨大的压迫感。竺羽汐顿时头脑胀痛欲裂。
端木元弘搂住她，竺羽汐只觉身边一阵迅疾的风拂过，自己仿佛被罩住一般，与刚才的声音完全隔绝开来，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看到端木元弘坦然而立，依旧搂着她，开口说了什么，自己却完全听不到。甚至，眼神都已经恍惚，连他的口型也看不清。
端木元弘似在与那个看不到本尊的声音对话，交谈了好多回合之后，他突然坚定地跪了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一声尖利的笑声，刺破了笼罩竺羽汐的静谧。那声音如巨浪，将端木元弘和竺羽汐推得剧烈地向后撞去。在即将撞到墙的时刻，端木元弘一个翻腾，转动身体，竺羽汐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一溜儿血，从端木元弘嘴角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