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1 / 1)

木婉清怔怔望着那辆马车走远,一时懵了,心想这人多半是个疯子!良久才回神过来,继续赶路。

傍晚时候,仍身处荒岭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望有个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觉,再作计较。此处山岭低矮,要找个山坳凑合一夜,倒非难事。

木婉清径直攀上山岭,找到一片林子,见树上挂着些不知名的野果,瞧那色彩不像有毒,摘下一枚,尝了一口,实在太也酸涩,但饿得难受,坚持着吃了七八枚下去。饥火稍抑,奋力将手中剩下的几枚野果扔得老远,道:“就是饿死,也不吃你了!”

在林中躺着歇力,忽然一阵琴声传入耳际,悠扬婉转,十分动听。

她登时精神一振,坐起身来,心道:“莫非附近住有人家?”细听那琴声,辨得是从山后传来,跃上山坳,见山头处一条近丈宽的小路延伸到山后,心觉既有这样一条小路进出,定是住有人家。她从势低处攀上山顶,果见那小路沿着山脚通向远处,隐没在一大片竹林之中,那琴声正是从竹林中传了过来。

木婉清施展轻功,跃下山来,快步沿小路向竹林寻去。离竹林尚有十来丈远,晚风轻柔,一股焦糖酱油夹着浓郁香气迎面扑来,当真叫她喜不自胜。

走得近些,老大一片竹林茂密之极,竹林深处,是一排茅屋,兀自烛火通明。边上那间耳房炊烟袅袅,显然有人正在烧饭。

她急步走去,却见一人在几株竹子围成的一块空地上席地而坐,双腿互盘,腿上放着张瑶琴,正弹得兴浓。

木婉清问道:“你是此间主人?”

那人纹丝不动,自顾自弹琴。

木婉清忍着气道:“我问你话,为何不答?”仔细端详那人:四十来岁年纪,粗布衣衫,却有着俊雅的风度。不知怎地,他虽在弹琴,却是双眼紧闭。木婉清讶道:“你是瞎子么?”

那人猛地睁开眼来,望了木婉清一眼,又即垂下眼帘,全不作理会,手指间琴律变得舒缓低沉。过一会,陡地转作激扬高昂,那人双眼泪珠滚滚落下,都打在琴弦上,他却浑然不觉,手指在琴弦上愈拨愈快,“噌”的一声响,拨端了一根琴弦。那人急忙双掌按住琴弦,琴声就此断绝,也不起身,也不睁眼,泪水不断滚落。

便在这时,茅屋内有人歌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木婉清抛下弹琴之人不理,大步穿过竹林,来到茅屋前,朗声问道:“此间主人是谁?”

屋内出来一人,五十余岁,作儒士打扮。他手中卷着一本书,乍见到木婉清,吃了一惊,却继续歌道:“一去兮不复还!”

木婉清喝道:“什么‘嘻嘻哈哈’的,我问这里谁是主人?”

那人朝边厢屋朗声道:“大哥,有外人来了。”他话音清脆,竟是有副天生的好嗓门。

那边厢耳房内传来一阵锅盘碗勺撞击之声,随后有人道:“哪有什么外人了,路过便是佳客,快请进屋去奉茶。”声音有些苍老。

那弹琴之人抱着瑶琴箭步抢来,道:“寒舍简陋,姑娘光临,万分荣幸,这就请屋内用茶。”

那儒士侧身相让,口中连说“请,请,请”,继而吟道:“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突然将书卷在脑门上一拍,道:“文不达意,文不达意!”随即转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哎哟”,头在门框上撞了下,伸手边揉边吟道:“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惟吾们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廉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待他从头至尾吟完刘禹锡这《陋室铭》,木婉清早进屋去在一张藤椅上坐了。儒士这才沏杯茶递给她,道:“姑娘你来说说何陋之有?”

木婉清听他掉书包,生厌之极,他罗里罗嗦吟诵半天,何曾听进一字半句,只道:“你是正人君子,自然不陋。男子汉大丈夫,当论人品行径,至于相貌丑陋不丑陋,不必在意。”

那儒士道:“非也,非也,此‘陋’非彼‘陋’,是简陋的‘陋’,不是丑陋的‘陋’。”

木婉清吃了一口茶,道:“简陋也好,丑陋也罢,总之不是漏水的‘漏’。”

这时那弹琴之人端了盘炒竹笋进来,摆在桌上,说道:“舍下寒酸,没什么好招待姑娘,还请见谅。”

木婉清起身道:“先生客气了,晚辈路过此地,冒昧叨扰,先行谢过。”

屋外一人道:“姑娘说哪里话来,就请上坐。”话音未绝,一个六十余岁老者跨进门来,童颜鹤须,宛如画中仙人一般。但见他左手托着一盘油炸鸡丁,盘子中央嵌着一颗大红枣,周边都是用青菜围了一圈;右手托着盘糖醋鲤鱼,那鱼给祛了头尾,却用枸杞摆成鱼头鱼尾。

木婉清脱口赞道:“老前辈这菜做得精妙绝伦,定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老者笑吟吟道:“得姑娘金口一赞,老朽荣幸之至。来来来,请坐请坐!”说着将菜摆好,挪开上首席位竹椅,邀木婉清就坐。

木婉清见三人和颜悦色,十分可亲,也就不再拘礼,在上席落座,三人相继入席,一齐吃饭。

四人正吃饭间,忽听得一声马嘶远远传来。老者笑道:“看来是四弟回来了!”

那儒士道:“四弟定是没带够酒,因此回来取。”

过不多时,只听得有人大喊:“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快快出来!”喊叫中,人已奔至屋外。

那老者、弹琴先生、儒士立时迎了出去。木婉清跟着出去,见屋外那人正是日间道上搬大石之人,心道:“原来他们的四弟就是他!”

那人看了木婉清一眼,未置理会,只道:“三位哥哥,咱们还是躲不过江湖喧嚣!”

那弹琴先生道:“既然逃不过,那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四弟何必如此惊慌!”

那人道:“然则并不关咱们的事,咱们管是不管呢?”

那儒士道:“咱们来此隐居,为的就是躲避江湖纷争,过些无忧无虑的逍遥日子,江湖上的闲事,管它作甚?”

那人道:“说不定一会儿就杀到咱们家门口来了,那便不是闲事了罢!”

木婉清听他们东说西扯,如堕云里雾中,忍不住岔道:“到底是什么事?”

那人道:“咱们还是快去路口瞧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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