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哥。”
晨曦透过窗楞把屋内照的通亮时,秦越才揉着有些发紧的鬓角坐起身来。此时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昨晚一起欢谈畅饮的刘守忠不知道去了哪里。
“郎君您醒了?”
何四推开门把头伸了进来,见秦越起身才大开屋门。
“刘大哥呢?这是你送来的?”
秦越还在揉头,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被,于是问道。
“被子啊?不知道。那位刘郎君一大早就走了,说是有急事需办。他不让小的们喊醒郎君,走的时候好象还嘟囔了句什么。“
“嗯,说了什么?”
“他是自己跟自己说的,小的耳朵不好使,也没听清楚。好象是说难怪子玉什么什么的。”
“难怪子玉什么什么的”……呵呵,这个秀娘。
看着搭在腿上的锦被,秦越渐渐回想起是怎么回事。刘守忠倒是照顾人,估计昨晚自己睡成死猪的时候,刘守忠还醒着。
“则平先生他们呢,车可备好了?”
“赵先生和大管家他们已经在前头等着了。”
何四见秦越从炕上出溜下来,于是一边回答一边很有眼色的整好了炕上的被褥。
洗脸漱口自然得做,饭么就来不及吃了,路上再说,这一趟曲周之行说什么都不能耽搁。院子里赵普和秦贵已经等很久,见秦越过来,连忙吩咐郑玄去赶驴车。
“大郎。”正当秦越他们准备上车时,秀娘抱着个包袱轻喘着气从偏门跑了过来,“多带点衣服,外头不比家里,好几天呢。”
“秀娘这是干什么?送夫从军吗?”
清醒和醉酒可是两码事。秦越本来想说句感谢话,但话一出了口却怎么听怎么象是在调戏秀娘。
按照秀娘的性格,秦越这样没正型,她是要反唇相讥的,但是因为昨天晚上秦越对她说的话,她非但没有反驳,反而不好意思的抿着唇低下了头去,完全是一派小儿女情态。
秀娘并不觉得秦越真的会娶她,毕竟主仆之别就是这世上的真理。秦越那样说或许真是情之所至,但……那也只能是情之所至之下的疯话而已,但即便如此,秀娘也已经满足了。
“走咧——”
秦越心花怒放,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了郑老三,接着就操起山西话吼了一嗓子,本来这山西腔学得很有韵味,但不知道是因为天气冷还是拉车的那头驴想讨好讨好主人,等秦越话音落下,它顿时连喷几个响鼻,“啊呜啊呜”的长叫着附和了起来,声势一点不比秦越小。
“回来就宰了它吃肉,我给你们做驴肉火烧。”
在一片强忍住的笑脸夹攻中,秦越灰溜溜的跳到了车里,等赵普、秦贵和何四也跳上来后,郑玄“啪”的一记马鞭打在驴腚上,总算给秦越报了仇。
……
秦越他们这次要去的曲周在邺城东北方向,中间隔着百十里路好几个县,是邺城的北大门。原先邺城属于大唐的内地军州,但自从后晋石敬瑭把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后,中原已失屏障。邺城之北虽然还有不少州县才到幽州,但真正能起到抵御契丹的也只有邺城,所以邺城可算中原王朝边防重镇。
曲周原先并不在邺城治下,但由于郭威的和别的节度使不同,不但兼任朝中枢密使,更有一个节制河北的挂衔,整个河北都归他管,所以曲周便被他求来置于自己的管辖之下用来屯兵。
今天是腊月二十六,按照路程,昼行夜宿差不多一天半就能到达曲周,回来还要快些,三十的时候回到家一点问题也没有。其间在城北汇合已经把牲口装上车的秦家庄园庄头何瘸子一行人,以及天黑以后在距离曲周三十里的老亲苏家投宿这些事都是早就计算好了的。
车声嶙峋,路途颠簸,猪哼羊咩,从一大早出发,晚上天黑许久,车队才到达了老亲苏家庄园。住了一晚,第二天才精神饱满的向着曲周城进发而去。
……
“子玉,前日那个刘守忠确实没说什么?”
颠簸的驴车上赵普问起了刘守忠。昨天忙着行路,也没来得及好好问一问那个不是池中之物的事,现在马上到曲周了,他又想了起来。
“也没说啥,就是喝酒。噢,他好象劝我投军什么的,这话倒是蹊跷。”
秦越昨晚上并没睡好,今天又赶了半天路,正是困乏的时候,所以虽然心里有疑窦,但并没有仔细跟赵普提刘守忠。
“投军?子玉,我看刘守忠那人有些名堂。”
“什么名堂?则平兄看着他是什么人?”
“我也没跟他说几句话,这个倒是没看出来,只是觉着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不过……嗯,不好说。”
赵普思索着说道,但却没说出“不过”后面的话,
“子玉,有些事我还是得劝劝你,如今世道不好,坏人多的是,你虽是有点小成,可毕竟年少,外头的事也难说都明白。所以这接人待物还要小心些,以免误入歧途。”
这些话其实也正常,不是池中之物的有龙王还有恶龙呢。赵普前天光想着刘守忠不是池中之物了,今天仔细想想,该小心的还是得小心点儿好
“嘿嘿,则平兄,连你都说小弟是绝顶之才,那小弟还怕什么?”
秦越实在不想把猜测当话说,接着摸摸脑袋瞎扯了起来,不过最后还是谦虚了许多,
“则平兄放心好了,这事小弟心里有数。”
这小子……赵普摇了摇头,不觉叹了口气,他当初投奔秦越并不是发现秦越是什么“绝顶之才”,而是因为养家糊口所迫,不得不选一家比较有发展前途,给工钱也多一些的店铺打工而已。
后来秦越敢于放手让赵普动用秦家的全部钱财,而且舍小利赚大钱接下了天雄军的肉食供应,这才让赵普觉得秦越实在有些本事。不过他这性格实在不符合儒家对君子的要求,要是能改了这毛病……唉,难了。
想到这里,赵普不免又是一声叹息。
“大郎,到曲周了。”
隔着车帘,郑玄低沉的嗓音传进了车厢里,接着“吁吁”几声,驴车停了下来。
曲周,柴荣的地盘啊!秦越一阵激动,抢先跳下了车来。
就在眼前,一坐雄城踞地势而建。虽然只是个县城,但因为地处要处,早已打造的如同金汤铁池一般。高高城楼直耸而上,其上守望的兵士盔缨与银枪交相辉映。两边城墙连绵西东,如鹰翅般护卫着后汉江山。
“秦兄弟,秦兄弟。”
“子玉,三哥想死泥咧!”
当车队在城下交割印信准备进城时,一身铠甲的郑恩和小个子韩重赟惊喜的奔了出来。
“三哥!韩大哥!”
熟人相见,秦越欣喜万分,忙迎上前去相见。
“子玉,听赵大哥说给额们送肉的是腻,额和重赟兄弟在这里等了腻半天咧。”
许久未见,郑恩见到秦越分外激动,抱住秦越双肩一阵猛摇。
“赵大哥如今已任郭指挥使护从都排,石大哥也已荣升都排,嘿嘿,我们兄弟几个没本事,不过也快当都排了。本来知道今天秦兄弟要来,哥几个都是要迎接的,只是他们都有军务在身,便让我和三哥两个闲人来了。”
韩重赟与秦越的关系比不上郑恩,他见郑恩和秦越亲热,便站在一边兴高采烈的夸耀着自己的“功绩”,并絮絮叨叨的说明着其他人没来的原因。
“那要恭喜各位哥哥了。赵大哥他们现在可在城里?”
都排要比都伯高一格,按现在的话说可以算营级,也算相当一级干部了。赵匡胤肯定爬得最快,秦越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不过除了郑恩以外,秦越和韩重赟他们只见过两三面,感情其实并不深,所以实在不明白这些新贵为什么这么亲热。
“赵大哥随郭指挥使巡营去了,其他人都在。一会儿我们兄弟做东……”
“嗵——嗵——”
韩重赟话没说完,就被极远处野地里两声猛响打断了。
“这声音是……”
秦越惊讶的张大了嘴,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竟然是特大号爆竹的爆炸声!
爆竹……今天才二十七,为什么要放爆竹?就算要放爆竹,又为什么要在野地里?这东西不是鞭炮,绝不会有人敢让小孩子随便点着玩……
秦越忽然想起了什么,脑子登时猛然“嗡”了一声,接着下意识的脱口问道,
“三哥,你们郭将军这些日子都在军中么?”
郑恩见秦越一直盯着响声来源处看,也跟着向那边望了一眼,这才道:“噢,这个啊,不清楚。额们平常哪里见得到郭指挥使?不过听匡胤说,前两日郭指挥使倒是回邺城述职去了。”
前两日回邺城……秦越心中“咯噔”一声,已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用猜了,前天果然爆了个十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