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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身幽隐于粟广之野(中)(1 / 1)

罗烈沉吟良久,才说:“这四个地点本没有联系,是因为是非,或者说人事,才牵连到一起。要想分析出其中的逻辑,恐怕还得从人事入手。南京祖堂山的洪保墓和甘肃临潭的圆城寺地宫,应该是两座墓冢,侯显和洪保的尸身在不在里面可以暂且不计,但是万佛峡和阿里地区为什么被牵连其中就令人费解了。是因为侯显五使绝域的时候曾经到过这里吗?正史里没有记录,可能会,但是不足以称之为他的人生拐点。如果以侯显的生平来看,南、北二京至少也应该用红点诠注出来,但是没有,这只能说明,这些红点和侯显的生平经历没有任何关联。我们可以试着从地望上来分析,万佛峡,我们已经了解得比较清楚了,连通丝绸之路,靠近祁连山脉,往西南就是古羌塘地区,这里藏有龙脉。那么阿里地区就显得有点关联不那么紧密了,阿里地区在古代,早期是古象雄文明的中心,后期是古格王朝的领地,这里看不出什么端倪,和侯显没什么瓜葛。如果非要找出点瓜葛,就是古格王朝的开国皇帝吉德尼玛衮的曾祖朗达玛曾经灭过佛教,和藏传佛教有过血海深仇。但这也和侯显生活的年代相差出去六百年之久,够不上联系。所以,阿里地区是一个谜团,是我们必须要先解开的。这也许是我们能够开启地宫大门的秘钥。”

脚趾听着罗烈娓娓道来,心中渐渐清晰起来,笑着说:“罗老师,我身边就缺一个你这样的人,否则我们也不会到现在还系一头雾水的啦。”

老刘犯起了轴儿,又问:“罗老师,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你的解释让我很不满意。我就问你,这些破事和郑和下西洋有什么关系?咱们到底在找什么?”

罗烈淡淡一笑,一反常态,半颠半狂地说道:“烈山常言‘无故不占’,这话一点不假。古人云:‘天道神教,福善祸淫,谴告多方,鉴戒不一。故列三光以垂照,布六气以校祥,候鸟兽以通灵,因谣歌而表异。同声相应,鸣鹤闻于九皋;同气相应,飞龙吟乎千里。兼复日亏麟斗,月减珠消,晕逐灰移,慧因鱼出。’一切表象都含天道,只不过我们眼拙心盲,看不出究竟!这怪不得别人,只怪我们自己才疏学浅。如果以阴谋论者的角度来讲,事情已经比较清晰了。郑和船队出使东洋、下西洋,不是简单的炫示国威,引万国来朝,他们是身负神秘的使命,去寻找一个秘密。从郑和船队的几个核心人物的身世和结局来看,他们是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的,因此,早对自己的身后事做了安排。你们看,郑和死于古里,尸身下落不明;王景弘据说漂流海外,南京只有他的衣冠冢,尸身也下落不明;洪保的墓你们下过,铁索悬棺,却无尸骸;侯显虽然寿终正寝,好像就葬在圆城寺灵骨塔内,可是咱们依旧找不到他的尸骨。这一点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另一方面,这个秘密还牵扯到多位佛教高僧——宗泐、智光、道衍、大宝法王哈立麻、大乘法王昆泽思巴、大慈法王释迦也失。汉、藏两教,显、密二宗都不得安宁。如果从秘密开始的年代算起,也就是朱元璋称帝,开始搜寻遗经的活动为始,恐怕还要加上一些道家的人物——刘基、席应真、张贞常,甚至包括目讲僧。我们可以看到,这个秘密横跨佛、道、儒三教,时间贯穿两个朝代。它让明朝的皇室苦寻不止,让蒙元的黄金家族不遗余力的保护。我们似乎可以判断出一个大致的轮廓——这是一个有关蒙元帝国的,天大的秘密。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此秘密一定与龙脉有关!在中国古老的文化中,凡涉及到龙脉地望之说,必和丧葬紧密相连。按照‘一易三说’来讲——连山易、归藏易、周易也都是关于堪舆山、气、形的占卜阴书。按照古义,此处之‘藏’通‘葬’,有埋葬之意。附会来说,‘易’之归葬与藏传佛教之伏藏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我认为,郑和等人保护的是一个埋藏于地下的秘密,他们不一定知道秘密的本身是什么,和我们一样,他们也只能管窥蠡测,知道个皮毛。确切地说,他们保护的是寻找到秘密的藏真图!”

就在罗烈话音落地的一瞬间,外面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那雷声洪亮高亢、响彻天地、摄人心魄。屋子里的几个人同时被吓得面色如土,心神不宁。炸雷之声如连珠炮响、声声震耳、响成一片,外面的暴雨似乎得到了总攻的命令,更是劈头盖脸地倾泻而下。一时间,屋外的风声、雨声、雷声交织成一片,汇成一曲悲怆的乐章。

脚趾站起身,大声招呼门外的手下全部进来。

老刘急地连连搓手,大呼不好,“这可怎么办啊,那两个小祖宗还在万佛峡里呢!”

包刕眼眉一挑,对大家说:“看来这场雨停不了了,咱们不能再坐等下去,必须马上行动!”

他也不等脚趾同意,便和老刘背上背包,钻入暴雨中,几名手下也跟了出去。

大雨倾盆而下的时候,叶冬和烈山的全身没有淋上一滴雨,他们已经钻进石缝之中横向的密道里,正在艰难跋涉。密道呈三十度角倾斜向下,直径不足一米,两肩刚好通过。密道的内壁坑洼不平,到处都有突出的棱角,好似一把把钢刀横插在洞壁内侧,令人苦不堪言。

烈山活像一条蠕动的大虫子,头上脚下,曲折叠行,一点点地用屁股蹭着前进。叶冬紧跟其后,也学着他的样子,手脚并用、蠕动向前。

手电筒的光柱将密道照得分外明亮,但是仅能照亮眼前十数米内的范围,之后,便被无情吞噬,依旧是深邃的黑暗。尖锐的石头不停地在他们的身体上划过,让他们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

有几次,烈山几乎要停止前进,那密道实在过于狭窄,几乎要将他卡死在那里,他只得含胸、收腹、吸气,尽量缩小身体的厚度,才能勉强通过。叶冬又高又壮,比烈山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他来说,每通过一段狭窄路段,就好比经受一场炼狱的折磨,他的外衣肯定已经被尖锐的石块给划破、撕烂,特别是两个肩膀,本来就有伤口,此刻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这还只是肉体上的折磨,而精神上的煎熬,更令人难以忍受。

这没有尽头的密道,促狭的空间,漫无目的的坚持,都不免令人生出一种悔不当初的疑惑。叶冬甚至想到放弃,他不想困死在这里,或者被莫名其妙的虫子给咬死。

一想到虫子,他就想到了南京祖堂山洪保墓里那些白色的蠕虫,它们没有眼睛,没有鼻子,面目全非,只有一张嘴,占据整个面部,里面是淡红色的腔肠和白森森的牙齿。想到这些,他立刻感觉到浑身疼痛、奇痒无比,好像此刻正被虫子啮噬,他心里的慌乱更加剧了这种感觉。

叶冬觉得这种生不如死的恐惧,足以让任何人知难而退,可是他却没有这种权利,这让他灰头土脸之下徒唤奈何。同时,叶冬从脚下粗重的喘息声中解读出,烈山也不太爽,肯定不如在初夏的夜晚,闲庭信步那么轻松。他大声地问道:“烈山,你还好吗?”

烈山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叶冬又问:“烈山,你要是累了?咱们补充点营养,喝口水再爬!”

烈山从胸前的背包中掏出一块巧克力高举过头,叶冬难堪地微侧身体,蜷起双腿,才勉强伸手接住。他剥开包装纸,大口地咀嚼起来。可烈山还是没有停止前进,继续朝下爬去。

叶冬无奈叹息,只好和他保持整齐的队形,他们好像是要拱出地表的蝉蛹,只不过在背道而驰。

叶冬突然大笑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烈山,你觉得咱俩像什么?”

“别废话了,省点力气吧,你不就是想说肉虫子吗?”

叶冬哈哈大笑,顽皮道:“歇会吧,何大哥,我服了你了!要是咱俩能从这里全身而退,我保证——今后全听你的。求你停一停,我的屁股和肩膀实在受不了了!”

何烈山这才停了下来,发出粗重的喘息。

叶冬嚼着巧克力又问:“烈山,你讲个笑话吧,这里实在太无聊了!”

“我不会。”

叶冬气得直瞪眼,只得委曲求全道:“那我给你讲一个吧?”

“我不听!”

叶冬暗笑,接着说:“我的笑话很简单,又应景,你不妨听听。俗云:‘脚麻以草柴贴眉心,即止。’一人遍贴额上。人问:‘为何?’答曰:‘我屁股通麻了!’”

他不等最后一个字出口,便笑个不停。

烈山也忍不出噗嗤一笑,信口道:“这也算是笑话,那我也可以讲一个!有一帮闲者自夸技能曰:‘我件件俱精,天下无比。’一人曰:‘只有一物最像。’问:‘何物?’答曰:‘曲蟮。’问:‘何以像它?’曰:‘杀之无血,剐之无肉,要长就长,要短就短,又会唱曲,又会呵脟。’”

烈山的话刚一讲完,叶冬便听出挖苦之意,作势要打,可惜此地狭窄,二人头脚相接,不能对面,只好作罢。

两个人笑过,便冷了场。过了半天,叶冬突然高声唱了起来。

“你晓得,天下的黄河几十几道湾哎?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只船哎?几十几只船上,几十几根帆哎?几十几个艄公嗬呦来把船来搬~~~”

整个密道里立刻响起了回音,那声音浑厚,发出嗡嗡的共鸣,震得周围尘土飞扬,而且声音越传越远,一波接一波,经久不息,整个洞穴之中全是叶冬的声音:“几十几——,几十几——”

到后来,从他们二人的脚下传来了哞哞的声音,像是牛角号的长鸣,震得人头昏眼花、耳膜生疼。叶冬吓得连忙收声,可为时晚矣,那声音足足持续了五分钟,才停了下来。

烈山反而笑了,笑得格外的开心。

叶冬小声提醒道:“烈山,你小点声,混响太强大,耳朵受不了。”

烈山这才止住笑声,仰头望了望他。

叶冬却故意再次发难:“烈山兄,你这招犀牛望月使得真好,尽得你师傅的真传。”

烈山又噗嗤一笑,这才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害怕,其实我何尝不怕,刚才从回音就能判断出来,这个洞穴很深,我们刚走了一个开头而已。”

叶冬见他谈到正事,声音严肃,立刻也收敛了笑容,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轻声附和道:“我计算不清楚咱们已经爬了多远,只能用时间来表述,咱们从进入洞穴开始,到现在已经虫行了一个半小时了。目前,咱们还可以选择退出去,只要再爬一个多小时,就能回到崖壁上。当然,也可以选择继续前进,但是前面的路应该很漫长,也许需要几个小时,也许需要几天的时间,我们只能赌赌运气了!”

烈山问:“你会如何选择?”

叶冬回答:“我本想退回去,可就怕再没有勇气进来了!”

烈山用手电筒晃了晃,坚定地说:“那就坚持下去吧,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叶冬用脚踩了踩他的肩膀,权当握手致意,问道:“烈山,你带了多少给养?”

烈山翻了翻胸前的背包,语气中充满了遗憾之情,回答道:“一共四条巧克力,你刚才消灭掉了一条;没有带水。”

叶冬有点发懵,心里大呼后悔,自己怎么这么二百五,不渴不饿的,竟然吃了一条巧克力,这不是作孽吗!

烈山好像看到他的表情一样,安慰道:“别慌,即使是绝食,五天左右的时间,人是可以扛得住的,关键是水分的补充,三天之内是咱们的时间底线。我想,咱们用不了三天,即便再慢,一天一夜也足够了,肯定没有问题。”

叶冬感激地望向脚下,轻声说:“咱们给自己订立一个计划吧,从现在开始,二十个小时之内,必须折返。如果到了二十个小时还没有到达尽头,咱们就放弃,这样至少能够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着,他按下手表上的计时器,设定了一个二十个小时的倒计时。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个计划纯属扯淡,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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